小桃見琉璃起了，便忙去打水，又去倒茶。

    琉璃便問：“師兄，你送了儆兒回去，他可還好？”

    范垣道：“皇上今兒為什么去找你？”

    琉璃哪里敢提此事：“只是貪玩罷了?！?/br>
    范垣哼了聲：“你可是同他說了什么？”

    “我……沒說什么呀?！绷鹆б徽?，又忙問，“他又怎么著了？”生恐朱儆左犟性情發(fā)作，又惹禍出來。

    范垣道：“正是沒怎么著，我才問你。先前我訓(xùn)了他半天，換作以前，早就尥蹶子了，怎么這次卻安靜乖巧的很?！?/br>
    琉璃放了心，笑道：“難道他就沒有懂事的一天？”

    范垣疑惑地盯著她，總覺著有古怪。

    琉璃笑道：“怎么啦？”

    范垣望著她爛漫的笑臉，緩緩移開目光：“那么，鄭宰思又是怎么樣？”

    琉璃的心一跳：“什么怎么樣？”

    “皇上都出去了，他留在里頭干什么？”

    琉璃眨了眨眼：“他……閑話了兩句。”

    范垣道：“他哪里來的那么多閑話？還要避開皇上跟溫養(yǎng)謙，偏偏跟你一個人說？”

    琉璃聽他步步追問，不禁笑道：“鄭侍郎好說笑而已，真沒什么。師兄你怎么審問犯人一樣?！?/br>
    范垣想起鄭宰思那張臉，總覺著不安分：“以后不許跟他單獨(dú)見面?！?/br>
    琉璃道：“知道啦，以后不會的。”

    范垣看著她乖乖答應(yīng)，忽隱隱覺著自己竟像是個吃醋的丈夫，正在約束妻子，一剎那有些意蕩神馳，就忘了再追問了。

    琉璃見他出神，便問：“師兄，儆兒今兒做的很好嗎？真的很懂事嗎？”

    范垣“嗯”了聲。

    琉璃偷笑：“以后他會更懂事的。不會讓你總cao心了?！?/br>
    范垣道：“是嗎？那也說不定，萬一哪天也把我當(dāng)眼中釘，欲殺之后快了呢。”

    琉璃嚇得立刻停了笑：“不會的！”

    范垣默然垂眸，琉璃知道他又想到那件事了，便舉起手來在他肩頭上輕輕捶著：“師兄，我向你保證，儆兒會很聽話的，我教過他了?！?/br>
    范垣挑眉：“教過什么？”

    琉璃本不想說的，沒想到又漏出來，只好搪塞：“我教他要尊師重道。他學(xué)的很快，立刻就明白了。”

    她這幅小心翼翼討好的樣子，著實很讓人受用……范垣聽了這句，撐不住笑了：“混賬?！?/br>
    也不知是罵琉璃，還是罵朱儆，只是笑著如此一聲，絕無半分責(zé)怪，反像是寵溺一樣。

    琉璃知道他開了心，忙又趁熱打鐵地捏了捏他的肩：“我就知道師兄是大好人。”

    范垣不以為然地冷冷道：“我不想當(dāng)什么好人。”

    琉璃道：“那你想當(dāng)什么？”

    范垣道：“那天在大理寺的詔獄里，我跟你說了那句話的時候，你當(dāng)我是什么？”

    琉璃的臉突然飛紅：“我、我沒當(dāng)你是什么。”

    范垣不言語，眼神里卻是淡淡的不信。

    琉璃道：“我真的沒有在心里罵你。”

    這更欲蓋彌彰了，范垣呵呵地冷笑了幾聲。

    琉璃的臉上越發(fā)漲紅，訥訥說道：“我只是……畢竟是我對不住師兄在先，所以……你當(dāng)時就算要我的命，也是應(yīng)該的?！?/br>
    范垣原先還默默地看著她，心中轉(zhuǎn)念，又露出那種冷淡的神情。

    范垣道：“都是為了他?！?/br>
    琉璃所做一切都是為了朱儆，之前把他下獄是，要他出獄也是，答應(yīng)他的條件是，之所以許了嫁給他，起因也是為了小皇帝。

    范垣知道自己不該嫉妒，畢竟那是她的親兒子，但……

    他無奈地揉了揉眉心，琉璃忙道：“你是不是頭疼啦，我給你按一按好不好？”

    琉璃以前常常給陳翰林按頭，這種待遇范垣從沒有得到過，頂多是她有求于自己的時候替他捶捶肩膀罷了。

    沒想到竟然也有風(fēng)水輪流轉(zhuǎn)的一天。

    范垣本想很有骨氣的冷臉拒絕，嘴張了張，卻不由自主地“嗯”了聲：“都是你們鬧的我?！闭f了這句，臉上微微發(fā)熱。

    第57章 端王

    琉璃又洗了手，才站在范垣身后，就如同昔日伺候陳翰林一樣，輕輕地給他按揉xue道。

    這是她第一次服侍范垣，體貼地問：“師兄，力道怎么樣，會不會太重？”

    范大人言簡意賅地回答：“好。”

    手底下碰到的肌膚超乎尋常的熱，琉璃有些擔(dān)心，歪頭問道：“師兄，你身上都好？頭熱的這樣厲害?！?/br>
    范垣窒息：“……是氣的?！?/br>
    琉璃不敢再問了，拇指壓著他的太陽，陪笑說：“師兄別氣壞了身子，快消消氣，你要心里不痛快，就罵我出氣就好?！?/br>
    范垣唇角微微挑起。

    他微微閉著雙眼，只是去感覺。

    有一股朦朧的香氣在身遭若有若無。

    額頭給世上最溫柔的一雙手伺候著，從那柔軟的指尖感覺到一絲暖意沁入，力道雖然有些輕，但她畢竟身嬌力弱，所幸他也不是真的頭疼，這種略有些輕柔的觸感卻更好。

    琉璃歪頭看了看范垣的臉色，見他并無慍色，才放了心。

    只是……望著他安靜地坐在自己跟前兒，雙眸微閉，濃密烏黑的長眉如同描畫，緊抿的嘴唇，挺直的鼻梁，雖然明知道他不再是當(dāng)年那個有些青澀孤僻的少年了，但這一刻，卻又仿佛回到了青蔥時光的陳家。

    ***

    自打偷聽到范垣跟陳翰林談話后，琉璃便不再有事沒事的就去找范垣了。

    只不過她天生性子單純，有時候遇到一件有趣的事，總是忍不住想找人分享，比如那天圓兒不知從哪里捉了一只小耗子，小章幫著她，好不容易才把那耗子奪出來入土為安了。

    圓兒卻仿佛覺著自己的獵物給搶走了，嗚嗚地狂吠著，追著小章的褲腿亂咬。

    小章逃跑無路，竟爬到棗樹上躲避。

    琉璃在旁邊目睹，笑的彎著腰眼淚冒出來，忙不迭地想去叫范垣出來看這一幕奇景，又猛然想起自己正在跟他賭氣呢，怎么就好這樣沒骨氣地再去找他。

    回過頭來，從枕頭旁拿出那泥人，望著他粗眉楞眼的樣子，就恨得拿手指頭戳他的臉。

    不過數(shù)日，那泥人已經(jīng)給戳的面目全非，半邊眉毛跟眼睛都模糊不清，看著甚是可怕。

    琉璃想補(bǔ)救，偷偷拿了陳翰林的筆想描補(bǔ)回來，結(jié)果高估了自己的畫工，越發(fā)弄得成了個墨樣的大花臉。

    琉璃極為惱怒，棗花看她每天舉著那個泥人愁眉不展，又看泥人給弄臟了，便道：“小姐，這泥人都臟的這樣，不如扔了吧?！?/br>
    又看琉璃嘟著嘴一副不樂意的樣子，便又道：“要是不愿意扔，不如回去找那賣的換一個。”

    琉璃道：“換一個，那也就不是現(xiàn)在這個了?！?/br>
    棗花眨眨眼：“換也不行的話，那就回去讓他看看能不能修補(bǔ)，他畢竟是做這個的，也許有法子恢復(fù)原樣呢？”

    琉璃眼睛放光：“棗花，你沒白吃那一包糖栗子，你變聰明啦！”

    從那日，琉璃帶了棗花上街，找那賣泥人的攤主，終于在第二天找到了那人。

    攤主看著那變成了黑臉包公的泥人，笑道：“姑娘，你若是想要再描出一個樣子，倒是容易，可如果要恢復(fù)成原來一模一樣，那可就難了，一來我不記得原來是什么樣兒了，二來就算記得，那也未必保證會絲毫不差。”

    琉璃著急，幾乎就想把范垣拉來讓他照著畫：“你要是看見人，能不能就畫出來？眉毛這么黑的……眼睛大大的，板著臉……”

    攤主看著琉璃比比劃劃，正瞠目結(jié)舌，旁邊有人說道：“喲，又是你呀？”

    琉璃回頭，突然看見那天出錢買泥人的貴公子，竟又神奇地在自己身旁出現(xiàn)了。

    有道是一回生，二回熟，琉璃意外之下，笑道：“是你呀！你怎么在這兒？”

    貴公子笑道：“我出來逛街啊，沒想到正巧遇到你，你……又買泥人？”

    琉璃道：“不是，這個臟了，我想……想改一改?！?/br>
    貴公子低頭看了眼，噗嗤一笑：“這怎么弄成個黑臉包公？”

    琉璃訕訕地不好意思說，棗花快嘴說道：“是我們小姐拿毛筆畫的，誰知畫壞了?！?/br>
    琉璃抬臂懟了她一下。

    貴公子沉吟道：“你想恢復(fù)原樣，倒是有法子。”

    “什么法子？”琉璃驚喜。

    貴公子笑道：“我見過這泥人的樣兒，我也會畫，你把它給我，我保管恢復(fù)成原來一模一樣。如何？”

    琉璃喜的無可不可：“好呀，那快些給我恢復(fù)過來?！?/br>
    貴公子道：“這可是個慢活，急不得的。你給我兩天時間?！?/br>
    琉璃又驚又疑：“兩天？可……我還不知道你是誰呢。”

    貴公子笑道：“我呀，我姓朱，住在鳴玉坊，那最大的一個門府就是我家。你要是還信不過……”他想了想，舉手從腰間摘下一塊佩玉：“這個給你拿著，當(dāng)作抵押。假如我拿著你的泥人逃了，你就拿這個東西去我家找我，管保我跑不了。”

    琉璃看了看那佩玉，雖不太識貨，卻也知道是上品：“這個看起來就很貴，我怕給你丟了?！?/br>
    貴公子道：“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我丟了的話，沒什么賠給你呀。”

    他笑道：“這不算什么。何況上次你說……愿打愿挨的話，這也是我自愿罷了?！?/br>
    琉璃見他話說的豁達(dá)，也笑道：“那我就收下啦，反正我不會昧了你的，既然你說兩天，那兩天后，我們再在這兒見，一手交玉佩，一手交泥人，怎么樣？”

    貴公子道：“在這兒？萬一有個刮風(fēng)下雨的怎么說？很不方便，不如去那邊的邀月樓見，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