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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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垣微微震動。 鄭氏臉已經(jīng)慘白,嘴角已經(jīng)沁出血來,她站立不住,便跌坐在蒲團上:“范大人,我去了那世里,會、會幫你親口問一問……陳琉璃,看她、是怎么說……她那一輩子簡直是、是……” 鄭氏說不下去,微閉雙眼,搖搖欲墜,臉上卻露出笑容。 范垣望著她,面上震驚之色退卻。 對上鄭氏得意而瘋狂的眼神,范垣道:“夫人既然告訴我實話,我也有一件事不忍瞞著您?!?/br> “哦?”心跳加速,鄭氏竭盡全力抬眸,眼前的人影卻幾乎模糊起來。 只聽范垣道:“你去了那世里,只怕也見不到陳琉璃了?!?/br> “……什么?” 范垣俯身,慢慢地在鄭氏耳畔低語了一句。 “什……”鄭氏聽了這話,先是茫然,繼而詫異,最后竟?jié)M面駭然:“你、你說……不、不!你騙我,你……” 她嘶聲抗議,辯問。 可惜毒已發(fā)作,劇烈的心悸讓鄭氏無法再繼續(xù)說下去,她捂著胸口,拼命掙扎,想要看清楚范垣是說的真話還是謊言。 強烈的不甘心讓她沒了之前的鎮(zhèn)定,口中發(fā)出了凄厲的叫聲。 但不管如何掙扎,都抵不過那強烈發(fā)作的藥性。 終于,鄭氏蜷曲著身子跌倒在地,因為過于駭然,驚疑,以及極大的怨恚憤怒,讓她的表情顯得十分猙獰。 范垣眼睜睜看著,不禁嘆息。 他雖然城府深沉,卻再想不到,一個女人竟會狠到這種地步。用上她自己的性命做了賭注。 鄭氏給范垣壓了一輩子,在最后用她自己的命,讓范垣置身進退維谷,不得不做出選擇的兩難境地。 *** 范垣把相見鄭氏一節(jié)告訴琉璃,只省去了她所說關(guān)于琉璃之死那一段。 琉璃喃喃道:“原來,當年是她害我的?是因為我死了,她就可以照顧儆兒了嗎?還是說……” 還是說鄭氏也看出了范垣對她的情意,所以害死她來報復(fù)范垣? 只是想想,當時對于范垣的心,琉璃自己還糊里糊涂的,反倒是旁邊的這些人火眼金睛。 范垣端詳著琉璃,避重就輕地回答道:“不管如何,害人的藥是她給的。就連先前宮里賜下的糕點,也是她把藥給了黛煙宮的挽緒。” 琉璃隱約覺著他回答的有些古怪,只不過正認真想他該如何脫身,便未在意,只說道:“你把這話告訴了皇上了嗎?” 范垣道:“能說的我已經(jīng)告知,皇上已經(jīng)叫大理寺跟內(nèi)廷司一塊兒聯(lián)手去查了?!?/br> 琉璃還要再說,突然想到另一件事:如果鄭氏真的是自戕,那當初害死她的,難道也是鄭后?那范垣是為了鄭后打掩護? 這不可能! 心頭疑竇頓生,琉璃正要再問,范垣撫著她的臉道:“你回去吧,好生照看著明澈,不要再進宮來了。你得知道,眼下這件事雖兇險,但我自忖仍能對付,我心里真正擔憂的是另一件?!?/br> 琉璃聽了這個,忙問:“你擔心什么?!?/br> 范垣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她:“你知道的。我心里唯一放不下的,是你。”他說著低頭,在琉璃的唇上吻落。 這會兒,琉璃還不懂范垣的意思。 等琉璃退出了麟德殿,沿著廊下往前去,走了片刻,迎面有兩個身著素服的女孩子走來,卻正是鄭氏姐妹。 琉璃打量著兩個女孩子,卻見稍大的那些容貌秀美,薄施脂粉,顯得清麗端莊,很有幾分鄭氏年輕時候的風姿。 稍小的那個雖也生得出色,卻像是個性情外露的,遠遠地看著她,便瞪著兩只眼睛,透出了不遜之色。 琉璃并不理會兩人,只是隨著彼此越來越近,年紀稍小的鄭佳穎忍不住開口說道:“范少奶奶,你是進來瞧范大人的嗎?” 琉璃道:“是?!?/br> 鄭佳穎道:“難為你還來瞧他,一個殺人不眨眼的壞人,也值得你這樣費心?!?/br> 鄭佳慧輕輕喚道:“穎兒?!?/br> 琉璃淡淡道:“我夫君并沒有殺人?!?/br> 鄭佳穎禁不住叫道:“你說什么?若不是他害死了娘娘,還有誰?” 琉璃不答,邁步要走的瞬間,鄭佳穎望著她,咬牙道:“有道是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你們是夫妻你自然護著他!只是我們太姑母畢竟是死了……一定得有人給她償命!” 鄭佳慧皺眉喝道:“穎兒!不要亂說,就事論事,這跟首輔夫人并沒有什么關(guān)系,你一味的遷怒質(zhì)問她有什么用?” 鄭佳慧喝止了鄭佳穎,才向著琉璃行了個禮道:“我代替meimei向您賠不是了,請別計較她口沒遮攔,她也只是因為太姑母的死,太過悲痛。” 琉璃不言語,邁步往前。 才過鄭家姊妹身旁,卻又停住。 轉(zhuǎn)頭望著眼前的兩個女孩子,琉璃說道:“我答應(yīng)你們,假如鄭氏夫人是給四爺害死的,我這條命,也一并賠給你們,如何?” 兩個女孩子聽了,各自震驚。 鄭佳穎還要再叫嚷,卻給鄭佳慧一把拉?。骸澳f笑了?!?/br> 琉璃淡淡道:“并未說笑。我同四爺是夫妻,自然是共進退?!闭f完之后不理兩人,徑直去了。 *** 就在琉璃去后,鄭家姊妹也相繼離開了。 此刻夜幕降臨,天邊一輪殘月,冷冷悄悄,仿佛是給凜冽的寒風給吹的瘦而憔悴。 麟德殿內(nèi),范垣緩緩在桌后落座。 他并沒有表面上看來的這樣平靜。 他心中正在盤算一個“決定”,但就算心機如他,也拿不準這個決定一旦執(zhí)行后,后果如何。 可是,好像已經(jīng)瞞不住了。 他苦苦隱藏的那個秘密,似乎終于到了該揭開的時候。 唯一不幸中的僥幸是,他不是親口對琉璃“說明”。 “咕咕咕?!辈恢獜哪睦飩鱽硪魂囈箺n的啼聲。 范垣的心忽然無風而動。 好像又回到了那個凄惶的令人悚懼的突變之夜,他一輩子從沒有過那么恐懼的時候。 他只得收斂心神,讓自己去想琉璃此刻是否回了范府,明澈是在哭,還是在玩耍。 心境才慢慢地平復(fù)下來,而就在這時候,腳步聲從外傳來。 有人道:“范大人,皇上有請。” 范垣等的就是這一句。 又像是他等了不止是這兩天,而是自從琉璃身故后,他就一直在等這一聲。 ——等那個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長大。 等他能承受這一切為止。 范垣起身,抖了抖衣袖,轉(zhuǎn)步從桌子后走了出來。 隨著太監(jiān)來到了景泰殿,小皇帝坐在幾案后面,眼見要過年了,朱儆也十二歲了,已經(jīng)初具了小少年的風范,早不像是當年那個慣會靠在陳琉璃懷中撒嬌,平日里坐都坐不穩(wěn)當,隨時都會滿地打滾的嬌縱孩童。 朱儆的長相上,有幾分像是琉璃的秀麗,但通身的英銳氣質(zhì),卻儼然是先帝一脈相承,楞眼看過去,幾乎就以為是少年時候的先帝坐在龍椅之上。 范垣上前行禮。 朱儆在后望著他,忽然想起了始終不肯對自己行禮的琉璃。 這念頭恍惚而過就給按下。朱儆道:“少傅?!?/br> 范垣道:“臣在?!?/br> 朱儆說道:“朕這次夜間詢問少傅,不僅是為了鄭氏夫人之事。” “是。” “你自然也知道,鄭氏的死,跟當初先皇太后……死因幾乎一樣。少傅,對此你可有什么話說?” “皇上想問的是什么?” 自始至終,范垣都只是淡然自若。 也許是他這種淡然的態(tài)度激怒了朱儆,小小少年心中強行按捺的怒火燒灼起來。 手握成拳,在桌上輕輕地擊落。 朱儆道:“不要以為朕不知道,當年母后死的時候,表面說是急病,但母后先前明明一直都好好的,又怎么會突然病的就那樣,我那時候小不懂事,這些年來卻每每想到,日夜寢食不安,如今連鄭氏夫人也突然這樣死了,又是在少傅你的跟前死的,先前母后身死你也同樣在……難道這只是巧合?” 陳沖在旁邊,戰(zhàn)戰(zhàn)兢兢,聽朱儆發(fā)怒,更是色變。 只是他還沒來得及、也沒勇氣開口的時候,只聽范垣回答:“這當然不是巧合。” 陳沖窒息,連朱儆幾乎也無法呼吸:“你說什么?” 范垣抬頭,鳳眼直視朱儆:“皇上?!?/br> 朱儆生生地咽了口唾沫。 “皇上……已經(jīng)長大了,”范垣靜靜地望著他,聲音沉沉,“其實臣,一直在等這一天?!?/br> 朱儆突然有種莫名的恐懼感,也許是因為范垣的反應(yīng)太過超然,平靜的超然。 “你、你說什么?!” 范垣道:“有些話在臣的心里埋藏了很多年,因為皇上年紀小,不會懂,所以從不敢說,但是現(xiàn)在……只怕已經(jīng)到了該說的時候了?!?/br> 朱儆聽見自己的心跳聲:“你、你指的是……” “就是先皇太后之死?!?/br> 朱儆的呼吸開始急促,鼻子卻莫名的酸楚:“你、你說!你要說什么!你快說!” 但對朱儆來說,一方面極為渴盼真相,另一方面,卻又有一種莫名的恐懼。 范垣道:“皇上還記得,先皇太后出事之前,皇上你身邊兒發(fā)生了什么嗎?” 朱儆愣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