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jié)
他仗著皇帝寵信,在京城橫行跋扈,何曾將沒落的伯府放在眼中?打狗還需看主人,他從前身份低賤,受盡冷眼,如今飛黃騰達了,更容不得旁人藐視,更何況那傅家欺負的還是他新認回的表侄? 正自暗恨,碰巧屬下來報,說抓進錦衣司的兩個暗樁被韓蟄嚴刑逼供,被活活打死在獄中,田保冷笑一聲,計上心頭。 …… 過了數(shù)日,十七歲的永昌帝李政心血來潮,在北苑擺駕射獵,邀了眾王公大臣同游。 世家子弟們陪同射獵,羽林軍小將韓征箭術(shù)出眾,拔得頭籌。 永昌帝甚是歡喜,瞧見尚書令韓鏡就在跟前,不免夸他教子有方。 貴妃范氏陪坐在旁,聞言一笑,“韓小將軍風采出眾,韓相又為國事cao勞辛苦,皇上總得賞賜些什么。不如——賞賜一門婚事?” 她生得嫵媚,身段柔軟多姿,比起端莊溫良的皇后,更能小意體貼地哄著男人。 永昌帝向來寵愛她,聞言頷首稱是。 韓鏡卻是神色微動。這范貴妃跟田保沆瀣一氣,貿(mào)然開口,必然不懷好意。他忙起身,拱手道:“皇上美意,微臣銘感在心。只是犬子尚且年幼,還需歷練教管,方可成家立業(yè)?!?/br> 永昌帝剛起了興致,聞言笑意稍斂。 田保瞧見了,當即笑瞇瞇地道:“皇上當真要賞賜韓相,何不給錦衣司使找一門好婚事?韓大人年已二十,才能出眾,為了給皇上分憂,連婚姻大事都耽擱了。微臣聽聞靖寧伯有一孫女,容貌出眾,天姿國色,若是皇上賜婚成全,正是郎才女貌?!?/br> 范貴妃亦附和道:“臣妾先前瞧世家女兒們的畫像時也見過,當真是容貌傾城?!?/br> 兩人一唱一和,將永昌帝架在了中間。 這昏君平常最好顏面,正因韓鏡辭謝不悅,瞧了眼韓鏡身后肅容侍立的錦衣司使韓蟄,當即道:“既是如此,朕明日便下旨賜婚,玉成美事。韓家滿門忠臣,到時朕叫禮部幫著籌備,務(wù)必叫這婚禮風風光光!” 說罷,舉杯飲酒,權(quán)當是定了此事。 韓鏡居于相位多年,豈不知靖寧伯府的底細? 三朝宰相絕非任人欺凌的性子,田保雖仗著皇帝跋扈,但他手握相權(quán),朝中根基牢固,在皇帝跟前未必要處處退讓——尤其是這樣荒唐的婚事! 韓鏡腳步微挪,才要辭謝,卻被身后的嫡長孫韓蟄輕輕牽住衣袖。 旋即,韓蟄越眾而出,躬身道:“微臣謝皇上美意?!?/br> 他年已二十,自幼文武兼修,氣度高華,沉靜自持,若不是錦衣司使手段狠辣、性情酷烈的名聲叫人聞風喪膽,著實能令滿京城的少女傾心。因他行事老練,別說滿朝文武,就連永昌帝有時都對他忌憚三分。 此刻,韓蟄挺拔的身影站在跟前,如淵渟岳峙。 他的臉上是慣常的漠然,出口的話卻叫永昌帝不自覺地松了口氣——倘若韓家祖孫當場拒婚,不識抬舉,他還真不知該如何應(yīng)對。 永昌帝身后,田保微覺詫異,旋即冷笑。 第4章 克妻 韓蟄和傅家孫女的婚事就此促成,連田保都覺得意外。 他串通范貴妃謀劃此事,其實打著一箭三雕的主意。 倘若韓鏡當場拒婚,拂了永昌帝的顏面,永昌帝哪怕未必能拿韓家怎樣,也定會給些小鞋穿,正可報了他從韓蟄手里受的惡氣。 如今韓蟄應(yīng)了婚事,按先前韓蟄“克死”兩位未過門的妻子,不肯叫人輕易踏進韓家大門的架勢,那傅家孫女未必能逃過劫數(shù),賠上一命。即便能嫁進去,按傅家那副德行,攀上了韓相這棵大樹,必定會胡作非為,到時候不必他出手,韓鏡就先收拾去了。 傅家倒霉受災(zāi),正可報了傅盛藐視得罪他這位當紅內(nèi)宦的仇怨。 而韓家有了靖寧伯府這門拖后腿的親事,原本密不透風的府邸也能露出破綻來。 怎么算,這對他都是穩(wěn)賺不賠的買賣。 田保甚為滿意,對永昌帝伺候得更加勤快盡心。 而在北苑外,韓鏡的臉上卻沒半點笑意。 祖孫倆出宮回府,韓蟄陪著祖父坐在車廂里,待車子駛?cè)肫?,才開口道:“祖父還在為今日的事生氣?” “靖寧伯府什么德行,你不知道?”韓鏡沉著張臉。 “孫兒知道。”韓蟄頷首,“當時應(yīng)下,也只是權(quán)宜之計。田保跟范貴妃當眾發(fā)難,祖父若是辭謝,皇上必定不高興。他畢竟是皇帝,總需顧忌幾分。那傅家孫女的底細孫兒稍后就命人去查,若清白干凈,安分守己,娶了放著也無妨,若不趁意,祖父先壓著圣旨不辦,再尋機私下回絕皇上,也算保全他的顏面?!?/br> 這般解釋,韓鏡的眉頭總算舒展了些許。 他屹立三朝穩(wěn)居相位,實權(quán)在握,從前壓著不辦的圣旨能堆滿桌案,也不怕添這一件。旋即頷首道:“你辦事向來穩(wěn)妥,叫人放心。查底細的事盡快辦,闔府上下都需查明,若有不對勁的,哪怕皇上震怒,我也去回絕這旨意?!?/br> “孫兒待會就叫樊衡去?!?/br> 樊衡是韓蟄身邊的得力副使,心思縝密,目光毒辣,手段果決,十分得器重。 當天后晌,樊衡騎了一匹快馬出城,直奔金州。 …… 上林苑賜婚時唯有數(shù)位親近重臣在跟前,朝臣們都知道韓鏡瞧不上靖寧伯府,此事未必能成,出宮后半個字也沒宣揚。田保等著看傅家的戲,懶得再攪混水惹麻煩,也沒特意傳出此事。 是以靖寧伯府沒聽到半點風聲,直至數(shù)日后圣旨頒下,傅云沛才驚聞噩耗。 ——韓家對靖寧伯府不滿意,傅家對韓蟄也同樣不滿意。 韓家在京城的煊赫權(quán)勢固然炙手可熱,令人艷羨,但韓蟄心狠手辣、笑里藏刀的名聲卻是整個朝堂無人不知。據(jù)說他辦案時對老弱婦孺都下得去手,叱咤風云的硬漢到了他手里都只求速死,更別說旁人了。 那樣心腸冷硬如鐵的人,哪會知冷知熱,體貼妻子? 更別說他還命格極硬,素有克妻之名。先前有人牽線搭橋,給他尋了兩門親事,誰知兩個姑娘都在出閣前暴斃閨中,令人嘆惋。背地里議論起來,都說是韓蟄在錦衣司的手段太狠,命又硬,才會做下冤孽,逮誰克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