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jié)
令容總算回過神,忙“哦”了一聲,自將米下鍋,叫紅菱往小爐中加些炭火,熬上rou糜。 回過身,就見韓蟄手中托著狹長的魚形黑瓷盤,極熟稔地抽開數(shù)個屜子,從中取了香料,整整齊齊碼在盤中??礃幼泳故且H自下廚。 令容忙朝紅菱遞個眼色,紅菱乖覺,忙去灶中生火。 韓蟄顯然熟知這道菜的做法,自舀水入鍋,加了鹽和幾滴油,待水開時,將蘆筍和白玉菇焯燙撈出,再入冷水過涼。那些廚具在他手中,如使刀提筆般自然利落,因他身材高健,行云流水,平白叫令容生出治大國如烹小鮮的感慨。 鍋中焯菜用的水卻還剩著。 令容見韓蟄瞧過來,忙會意點頭,將水舀入旁邊盆中,取了干凈布巾擦凈,退后待命。 鍋底自然還是熱的,麻油入鍋,加上姜絲,不多時便有香氣溢出,待蘆筍和白玉菇入鍋,香氣愈發(fā)濃郁。令容嗅著香味兒越站越近,最后幾乎貼到韓蟄身旁,也顧不得敬畏躲避了,亮晶晶的目光盯著鍋中煸炒的佳肴,光是聞著香氣,舌尖似乎都能嘗到美味。 韓蟄加了鹽,便又吩咐,“芡?!?/br> 令容跑過去將兌好的芡拿來,韓蟄薄薄勾了一層。 不多時美味出鍋,蘆筍碧綠脆嫩,白玉菇晶瑩鮮滑,十分悅目。令容雙手捧著盤子,等韓蟄將菜盛好,撲鼻的香氣勾得人饞蟲大動。可惜這是要給太夫人的菜,她聞得見卻嘗不到,只能留戀地將盤子裝入食盒,回過身時,下意識咽了點口水。 韓蟄覷見,聲音仿佛帶了笑,“再取個小碗。” 令容依命拿過去,就見鍋底還剩了些許,韓蟄盛出來,叫她們先嘗嘗。 唐解憂算而失策,見韓蟄非但沒生氣責罰,還幫著令容做菜,早已不知所措。在旁懷著鬼胎站了半天,聞言只擺手道:“外祖母還沒嘗,我先不嘗了。”紅菱有主仆之分,自然不敢越矩。 令容卻不顧慮,旁的事都能假裝強撐,這事兒卻撐不住。 況且韓蟄都發(fā)話了,怕什么? 遂拿了筷子嘗,滑嫩鮮脆的美味入口,趁著熱騰騰的香氣,骨頭都能酥了似的。她曾叫紅菱嘗試過多次,也曾在金州最負盛名的酒樓吃過多次,卻都不及韓蟄做出的這道美味,火候、色澤、味道,無不拿捏得妙到毫巔,贊一聲人間至味也不為過。 好吃,真的太好吃了! 她嘗了兩口,才想起韓蟄來,“夫君不嘗嘗嗎?味道好極了!” 她漂亮的眼睛里如有亮光,因口腹之欲得以滿足,整個人從內(nèi)到外都似洋溢笑意,加之容貌嬌艷,如春光照來,令人歡喜??茨巧駪B(tài),顯然是很喜歡這味道,才會忘了平常的拘謹之態(tài),滿足贊嘆洋溢而出。 韓蟄意有所動,嘗了兩口,擱下筷子,“還行?!?/br> 挑剔! 令容暗暗撇嘴,見他不打算再用,招呼紅菱,“傻丫頭,過來嘗嘗!” 紅菱偷瞧韓蟄,見他正往門口去穿披風,飛快夾起嘗了嘗,果然美味!主仆倆風卷殘云,不過片刻便將碗中的菜掃盡,心滿意足。 唐解憂袖中的手幾乎握成了拳頭,礙著韓蟄在場,只能端出笑臉,拎了食盒往慶遠堂去。韓蟄也跟著走了一遭,未提旁的事情,只說他疏忽,若非令容提起,還不知道祖母身體有恙,所以親自做了這道菜賠罪,請祖母好生調(diào)養(yǎng)。 令容暗中留意,見他自始至終都沒瞧唐解憂一眼,知他心中已有判斷,再未多言。 …… 出了慶遠堂,因韓蟄要去靜宜院,令容順道跟著去陪楊氏說話。 晚間韓蟄竟又回銀光院歇息,待令容幫他寬衣,自去盥洗過,靠在榻上看書。 令容雖為他的廚藝目瞪口呆,到底對韓蟄仍存畏懼。白日的事牽涉唐解憂,韓蟄必是窺破內(nèi)情,才沒對她說重話,反將唐解憂冷落,但那位畢竟是他的表妹,又是太夫人的心頭rou,韓蟄即使看破,也沒說什么。令容暫時不知表兄妹間的底細,怕貿(mào)然再提會讓韓蟄誤會她有意生事,便只藏在肚子里,仍舊相安無事地睡下。 借著燭光偷瞧,韓蟄坐在旁邊翻書,輪廓冷峻,神情漠然。 他在外披著錦衣司使的皮,嚴肅端然,到了寢處,那寢衣也不好好穿,松松垮垮的,露出結(jié)實的胸膛,從側(cè)面偷瞧,頸間喉結(jié)愈發(fā)分明。不知怎么就想起舊事,宋家后園里他醉酒注視,平白無故地說要娶她。 如今陰差陽錯的娶進來,又端著張冷漠的臉,對她愛答不理的。 他的行事讓人捉摸不透,令容想理一理,心思卻繞在那道蘆筍白玉菇上掙脫不開。 真是好吃啊。 往后若有機會,能再嘗嘗就好了。 回想著那滋味慢慢入睡,夢里竟還是那間廚房,韓蟄站在灶旁煸炒美食,她和唐解憂站在旁邊瞧著,垂涎欲滴。夢里的唐解憂卻不似白日那樣收斂,臉上像帶了嫉妒憤恨,惡狠狠地盯著她,步步走來,神情猙獰。 夢境陡然折轉(zhuǎn),又像是在馬車里。 令容恍惚想起那是上京途中的山道,崎嶇顛簸,有暴雨傾盆。許久沒想起的景象再度入夢,當時鐵箭射來的刺痛冰涼清晰刻骨,她像是輕飄飄地蕩在空中,虛浮無力,驚恐顫抖。透過暴雨迷霧,看到對面山崗有人冷笑,神情陰鷙。 有那么一瞬,令容仿佛透過迷霧看清了那張臉,十分陌生。 那人獰笑著再度舉箭射來,令容驚恐掙扎,嘶聲求救。 忽然有只手穿過凄風冷雨伸過來,將她握住,溫熱有力。 第15章 偷親 韓蟄正值盛年,精力充沛,每晚歇三個時辰就能龍精虎猛。偶爾外出辦差,連著兩日兩夜不睡,補兩個時辰的睡眠就能恢復(fù)。是以平常他歇得晚,多是聽見亥時末刻的梆子才睡。 今晚亦然。 令容入睡時他仍靠在榻上看書,將別處燈燭都熄了,只留他身旁的兩盞。燭光都被他擋著,也不影響里側(cè)的人入睡。誰知看到中途,旁邊卻響起極低微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似頗痛苦。 韓蟄側(cè)頭去瞧,就見令容雙眉緊蹙,額頭一層薄汗,像是在做噩夢。 她睡覺向來不安分,平常睡熟了就搶他的地盤,此刻將一只手搭在胸口,衣袖半落,露出一段皓腕。 韓蟄拿起她的手,想塞進被窩里,誰知令容反手一握,竟將他的手牢牢攥住。她攥得很用力,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指甲甚至能嵌到他掌心里。那只手甚至在微微顫抖,也不知是夢見了什么,竟害怕至此。 好一陣子,令容的眉頭才舒展,那只手仍攥著他,循著溫熱竟往他身旁靠過來。 韓蟄仰靠軟枕,沒蓋被子,隔著寢衣甚至能察覺她的呼吸落在腰間,令他身子不自覺地緊繃。她的錦被丟在了身后,覺得冷了,又往他跟前鉆了鉆,貼到溫熱時,還頗滿足地嘆息一聲。握他的那只手松開,極自然地搭在他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