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jié)
…… 韓蟄回到相府,先去書房將那幅畫扔著,往韓鏡那兒走了一趟,才回銀光院來。 他的臉色不太好看,畢竟沒有人愿意妻子被人覬覦——唐敦雖說那應(yīng)該是田保找人畫了打算對付韓家所用,韓蟄卻無比篤定,那幅畫是出自高修遠的手,因高修遠離京,才被田保收走,繼而落到唐敦手里。 舊日的事也隨之點滴浮起。 那晚元夕賞燈,令容說那副畫是猜燈謎的頭彩,他還覺得詫異,畢竟在京城這么多年,他還沒見過哪家酒樓用價值幾十兩的東西做燈謎的彩頭。而今想來,是那高修遠早有賊心,才會送這幅畫,高山流水足相思那句話,他可記得清清楚楚! 先前令容帶回瀑布的圖,據(jù)說也是高修遠送的,以朋友的身份給傅錦元送畫? 乃至這回在金州,高修遠不去別處游歷,卻只在那慈恩寺住著,是何居心? 除了被田保收走的這幅,在他不知道時,那高修遠是否還覬覦人.妻,畫過旁的?而令容雖當他是朋友,數(shù)番往來之間,是否知道高修遠的情意?她是否也如韓瑤那樣,為那驚才絕艷的少年折服? 種種猜測涌上心間,韓蟄臉色陰沉。 屋里明燭高照,姜姑在燈下做針線,韓蟄環(huán)視一圈,道:“少夫人呢?” “少夫人在沐浴?!苯没卮?,又問韓蟄是否要請她出來。 韓蟄只擺了擺手,隨手步入側(cè)間去取東西。興許是他離開太久,令容過得又隨意,側(cè)間里不見枇杷和紅菱的身影,竟有個日常做粗活灑掃等事的小丫鬟在里面。見他回來,那小丫鬟嚇得一抖,手里抬著的幾本書嘩啦落地,從中輕飄飄蕩出一張?zhí)一ü{。 那丫鬟軟了腿跪在地上,嘴唇打著哆嗦,只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求饒,臉色慘白。 韓蟄素日規(guī)矩嚴苛,嚴禁旁人碰他的東西,丫鬟害怕也是常事,但怕成這般的卻不多。 他看都沒看,自抬步去架上取了書,回過身,就見那丫鬟正偷偷去揀地上的桃花箋,見他回身,忙觸到火炭般縮回手,跪伏在地,一動也不敢動。 韓蟄掃了那桃花箋一眼,那上頭寫著兩行詩。他目力極好,借著燭光瞧得清清楚楚—— 曾是寂寥金燼暗,斷無消息石榴紅。 斑騅只系楊柳岸,何處西南待好風。 寫詩的字跡熟悉無比,衛(wèi)夫人小楷整齊秀潔,卻是令容的筆跡。 韓蟄神色更沉,俯身將那桃花箋撿起,細瞧內(nèi)容,除了那兩句詩,底下還有一行注:去歲春月一會,時序遞嬗,春光又盡。中庭孤月空照簾櫳,花市如晝徒留君影,侯門深深,蕭郎路人,高山流水能慰相思否?唯愿身如西南風,長逝入君懷中。 蠅頭小楷寫得整整齊齊,甚至有淚漬浸在箋上,暈染開小團墨跡。 韓蟄盯著那桃花箋,臉上漸漸籠罩怒氣,陰郁如墨,半晌,將那桃花箋狠狠擲在地上,沉著臉出了側(cè)間。 姜姑仍在燈下做針線,見他臉色不對,忙起身伺候。 韓蟄卻仿佛沒看見,快步走向浴房,快到門口時又遲疑了下,拂袖冷嗤,鐵青著臉,一聲不吭地疾步走了。 姜姑心內(nèi)納罕,知是方才側(cè)間出了變故,忙走進去,就見小丫鬟金鈴蹲在地上,正收拾摔散的書,問道:“方才怎么回事?” “奴婢也不清楚。”金鈴怯怯的,嚇得臉色仍舊泛白,“大人進來尋書,在書架找了半天,大概是沒找到想要的,站了會兒就沉著臉出去了。姑姑,奴婢是見這些書撂在外頭,怕被雨淋了,才擅自收進來,大人他不會砍了奴婢的手吧?” 姜姑將她瞧著,狐疑不定,半晌才道:“別怕?!?/br> 金鈴怯怯地點頭,將那幾本書放在書架角落里,又走回姜姑跟前,垂頭沮喪道:“這回是奴婢的錯,擅自進里面來,犯了大人的忌諱,請姑姑責罰?!?/br> “罷了,不關(guān)你事。”姜姑嘆了口氣。 銀光院里人手不多,偶爾枇杷紅菱照顧不過來,她也會使喚這些小丫鬟在屋里做點雜事。那幾本書原就是令容瞧過后隨意放在外頭,小丫鬟見了收進來,也不算做錯。韓蟄脾氣雖冷,卻不至于為這點事生那樣大的氣。他鐵青著臉離開,怕是為了旁的事生氣——回頭她去書房那邊探探消息就好了。 這樣想著,便叫金鈴先出去。 金鈴應(yīng)命,出了銀光院,卻往慶遠堂去了。 唐解憂才從太夫人處回來,聽她稟報完經(jīng)過,臉上微露笑意,“他沒說什么?” “沒說。他看完了那張紙就丟開,奴婢留神聽著,外面也沒動靜。奴婢當時嚇壞了,等他一走,趕緊將東西撿起來,因聽見姜姑進屋,只好暫時夾在書里。不過姑娘放心,那本書不是少夫人愛看的,想必不會有人留意。” “很好。”唐解憂目露贊許,“姜姑又說了什么?” “她問奴婢里面的動靜,奴婢只說是大人找不到書才生氣的。” “你出去時,表哥也不在屋里?” “不在。聽說是出去了?!?/br> “果然還是我的表哥,很好!”唐解憂將手臂撐在桌上,隨手拿銀剪撥了撥燈燭。 在相府住了七年,韓蟄是什么性情,她當然知道——清冷心狠,倨傲自負,瑣事上絕不喜跟人廢話,尤其是生氣的時候。 美人圖加上情詩信箋,傅氏和高修遠相識的經(jīng)過是唐敦親自查了稟報給樊衡的,韓蟄知曉底細,又有元夕的疑影在,那信箋上的注合得上,韓蟄必定深信不疑。 當初他娶傅氏是礙于皇命,那傅氏雖會討人歡心,到底相處得時間短,沒多少情分。 韓蟄既已斷定兩人有私,他對傅氏又沒感情,以他的性子,這種齷齪事他不屑多問,更懶得深查,只會默不作聲地按下,往后徹底疏遠冷落傅氏,按著老太爺和太夫人最初的打算,只將傅氏養(yǎng)著,過兩年再相機處置。 待那信箋銷毀,哪怕傅氏想解釋對證,也是徒勞了。 更何況,傅氏哪來的機會解釋對證解釋呢? 唐解憂只笑了笑,去匣中取了張銀票給金鈴,“今晚回去后務(wù)必設(shè)法取了那信箋,拿到?jīng)]人的地方燒毀。你向來懂事,知道輕重,你的父母已經(jīng)去了莊子上,這事只要瞞得緊,我自會賞你,請?zhí)蛉颂岚嗡麄儭L然蚰阏f出去半個字,他們立刻就能死在莊子上,記住了?” “奴婢記住了,奴婢必定不負姑娘所托!”金鈴忙收了銀票謝恩。 唐解憂自打發(fā)她出去,又叫來親信仆婦,“遞消息出去,叫堂哥去稟事,不許耽誤片刻?!?/br> 先前為了打探高修遠和令容的事,仆婦已在唐解憂和唐敦之間跑了數(shù)回,撈了許多的好處,聞言忙出去傳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