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節(jié)
門外傳來韓蟄向樊衡交代事情的聲音,隱約斷續(xù)。她自起身穿衣洗漱畢,推門出去,就見韓蟄背對她站著, 背影冷硬如舊。日頭尚未升起,街市間已有了挑夫叫賣聲,鱗次櫛比的屋檐籠罩在朦朧霧氣中。 她叫了聲“夫君”,韓蟄回過身, 神情淡然如舊。 “早飯想吃什么?”他覷著她, 仿佛忘了昨晚的事, “旁邊的香芋南瓜粥不錯?!?/br> “那就喝粥——很久沒喝南瓜粥了?!绷钊菪α诵?。 韓蟄頷首, 招來伙計吩咐,又說清晨風冷,叫令容先回屋等著。 香芋南瓜粥味道確實很好, 韓蟄自用了兩碗,又吃些籠包,說他在潭州的案子尚未了結(jié)束,須耽擱三五日。因怕樊衡回京途中不便, 想讓令容隨他去趟潭州,而后一道回京。 令容已有許久沒見舅舅宋建春,欣然應允。 不過她被劫掠至此,身無分文, 也沒備任何禮物, 空手拜訪實在失禮, 雖跟韓蟄說了聲,想去挑幾件禮物。韓蟄常年奔波,為方便辦事,身上帶的銀錢不少,便帶她上街去挑東西。 …… 給宋重光和舅母阮氏的禮物并不難。 宋重光還在家中讀書,買些上等筆墨即可,阮氏素喜華美首飾,令容便挑金釵玉鐲。 給宋建春的東西令容卻不想馬虎。 前世傅家傾塌,若非宋建春庇護,她和母親的日子必定難捱。后來嫁為人婦,宋建春也對她處處維護,親生女兒般疼愛,即便她執(zhí)意和離,宋建春也不曾指摘半句,還為哥哥傅益的事四處奔波。 重活一回,她去拜望宋建春,自然不能薄待。 秭歸雖是縣城,卻是州府所在,街市熱鬧繁華,好東西不少,令容看了幾家都不滿意,見街角有間古玩玉器鋪,便進去瞧瞧。 這鋪子門面狹窄,不甚起眼,進到里面卻寬敞古樸,擺著的卻都是價值不菲的寶物。 令容原本只是進去逛逛,誰料掃了幾眼,卻被角落里一只玉虎吸引住了。那虎兩寸高,拿上好的羊脂玉雕刻而成,威風凜凜,神態(tài)逼真,瞧著十分眼熟。 她快步過去,捧起玉虎,翻過一瞧,底下果然是記憶里的徽記。 這可真是緣分了! 前世為給舅舅宋建春賀壽,她曾在潭州有名的玉器店里挑中一只玉虎,質(zhì)地細膩,雕刻精湛,其做工、外形、徽記,乃至額頭那渾然天成的乳黃王字,都跟眼前這只一模一樣。宋建春屬虎,那徽記的玉匠是前朝名家,宋建春素來愛他手藝,得了禮物愛不釋手。 如今機緣巧合碰見,買了這玉虎送過去,豈不正好? 令容大喜,叫來伙計,問這玉虎價錢。 那伙計卻甚是為難,見韓蟄緊跟在令容身后,便道:“夫人眼光倒好。只是這玉虎已經(jīng)有人定了,怕是不好賣給您,不如再瞧瞧別的?咱們鋪面雖小,里頭東西都是東家親自挑的——東家的眼光在秭歸是出了名的。” “已經(jīng)有人定了?”令容稍覺失望。 鋪子里擺著的自然都是上等,這玉虎的意義卻截然不同。她滿心舍不得,又不好奪人所愛,正想擱下,斜刺里伸出韓蟄的手,將玉虎接了過去。 “喜歡這件嗎?”他問。 令容頷首,側(cè)轉(zhuǎn)身看著玉虎,“想買了送給舅舅。他喜歡這些?!?/br> 韓蟄會意,遂問那伙計,“是誰定的,住在哪里?”他腰間懸著漆黑的劍,眉目沉厲,那伙計想解釋,又怕說不清,索性叫他們稍待,入內(nèi)跟掌柜稟報了一聲,過了片刻,請出一位二十歲出頭的錦衣男子來。 “就是這位范公子,銀子都說好了?!被镉嫻砀诤竺?,陪著笑,轉(zhuǎn)過頭卻輕輕嘆氣。 韓蟄抬眉,“這玉虎是你定的?” “是我?!狈豆涌∶佬隳?,一身質(zhì)地不菲的綾羅,手中折扇風雅,不看玉虎,卻看向令容。旋即目光一亮,桃花眼瞇了瞇,隨口贊道:“這位姑娘好相貌?!?/br> 韓蟄皺眉,不動聲色地擋在令容跟前,“多少銀子?” “二百兩銀子。” “兩千,我拿走。”韓蟄的語氣是慣常的冷淡,有些發(fā)號施令的意味。 “喲,口氣不??!”范公子輕搖折扇,看都不看玉虎,目光繞過韓蟄,還往令容身上瞟,“可惜小爺不缺這點銀子,哪怕你再出十倍的價錢,不賣就是不賣!這東西小爺瞧上了,哪怕買了扔到爛泥里,也不賣!” 令容氣結(jié)。 這玉虎質(zhì)地出眾做工精湛,怎么都不可能只值二百銀子,方才她留意觀察,范公子說價錢時那伙計在旁無奈嘆氣,顯然有些貓膩。再看這倨傲驕橫神態(tài),想必是此人有勢倚仗,強取豪奪——那東家既然能開玉器鋪,身家必定不薄,會吃這樣的虧,看來這范公子來頭不小。 她心中暗恨,只聽韓蟄道:“兩千,現(xiàn)付?!?/br> 聲音已冷沉許多,夾雜不悅。 那范公子橫行慣了,見韓蟄氣勢雖冷厲,衣裳質(zhì)地不算名貴,且無人隨從,想必是哪兒的小將軍,嗤的一笑,折扇搖到一半,“不”字才出口,手腕便被韓蟄擰住。 折扇“啪”的掉在地上,范公子大怒,立時呼痛,“你做什么!光天化日行兇么?” “范自謙還在牢里?!表n蟄答非所問,眉目冷沉,“強取豪奪也算罪名。” 這名頭報出來,范公子的呼痛戛然而止。 驕橫放肆的神態(tài)稍稍收斂,他看向韓蟄,“你是什么人?” “今日我就算廢你這條手臂,你姑姑也難追究,信不信?” “你……”范公子愣住,見韓蟄眸色一沉,腕間有劇痛傳來,忙道:“等等!” “賣不賣?”韓蟄手指加力。 范公子疼得額頭都快冒汗了,忙點頭,“賣給你,賣給你就是!” 韓蟄這才松手,取銀票遞給伙計,命將玉虎包起來,遞給令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