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節(jié)
…… 昏暗的偏殿里,經(jīng)幡長垂,香燭高燒。 唐解憂帶著韓征進(jìn)去后,順手掩上屋門,目光落在一層層供著的福位上,“我在道觀里,不止要聽經(jīng)抄書,偶爾也會跟著道長們點(diǎn)香燭,這間偏殿也是前陣子才進(jìn)來的。二表哥,可瞧見熟悉的名字了?” 百余個福位,很快就能掃遍,韓征的目光停在右側(cè)邊上,一動不動。 那上頭寫的是趙姨娘的名字,韓墨曾跟他說過,他記得。 他心里揪緊,兩步跨過去,站得更近。 “表哥猜猜,這福位是誰供的?”唐解憂抬眉,緩緩道:“我問過道長,是舅舅?!?/br> “他?”韓征陡然回頭,死死盯著唐解憂。 丫鬟出身的姨娘自然是卑微的,不上家譜不進(jìn)宗祠,偌大的韓府,甚至不曾為她設(shè)個靈位,她活過的痕跡,幾乎盡數(shù)被抹殺。韓征每年祭祀,也是跟著在宗祠祭拜祖先,只會在偶爾跟著禮佛時,在心里默念生母,給她上柱香。 他萬萬沒想到,在道觀這座僻靜偏殿里,竟然會有她的福位。 韓征心緒起伏,目光陡厲,轉(zhuǎn)頭盯著唐解憂。 “我知道表哥感激舅母教養(yǎng)的恩情。但你真的不好奇,舅舅為何偷著在這里設(shè)福位?舅母對你那樣好,真是出于好心?”唐解憂瞧著韓征的神色,沒敢激怒他,只道:“這件事,表哥總該查清楚不是?” 韓征神色變幻,緩緩逼近,擰眉道:“挑唆離間?” “算是吧。” “原因。” “二表哥看不出來?”唐解憂嗤笑,“我想做的事,她處處阻攔,挑唆大表哥,攔著我進(jìn)銀光院。自從傅氏進(jìn)門,她更是步步緊逼,將我趕出府,連外祖母的顏面都不顧。表哥覺得,我不該恨她?” “是你咎由自取?!?/br> “傅氏進(jìn)門之前,我做過什么嗎?她看我不順眼,我就躲在慶遠(yuǎn)堂,不敢去戳她的眼,安安分分,何曾做錯過一星半點(diǎn)?是她橫加干涉,將傅氏捧著在大表哥跟前賣好,我只是不甘心!那么兩件小事,就值得她趕我出府,來受這種苦?”唐解憂背過身,“鬧到這田地,我也沒指望再回府去。往后去了別處,也不會求她任何事。但二表哥,她憑什么作威作福?在上欺壓婆母,在下謀害姨娘性命,還假仁假義地……” 不忿的聲音戛然而止,韓征欺身近前,扼住她兩頰。 “看在姑姑的份上,奉勸一句,禍從口出?!?/br> 唐解憂有一瞬驚慌,旋即盯著韓征不語。 半晌,韓征才松開她,聲音冷淡,“即便傅氏不進(jìn)門,你也進(jìn)不去銀光院,這跟夫人無關(guān)。你所謂的小事,在府里而言都是大事。祖父罰你在此自有他的考慮,奉勸你認(rèn)真思過?!闭f罷,丟開她,開門疾步離去。 風(fēng)呼呼刮過廊廡,韓征愈走愈快,出了道觀,縱馬疾馳下山。 腦海里一時是韓墨給趙姨娘的福位,一時是楊氏慈和的笑容,一時又是韓墨的滿眼愧疚,欲言又止。 胸中像是有兩股氣強(qiáng)闖碰撞,他驀然轉(zhuǎn)了方向,疾馳到懸崖邊勒馬。 “啊——” 山風(fēng)卷著吼聲,在崖間回響。 …… 玄真觀的事,韓征沒跟任何人提起。 回到府中,他一切照舊,因韓鏡有意放他在沙場歷練,這回韓墨任招討使南下,便安排他在身邊跟著。韓征也欣然應(yīng)命,簡單收拾了行囊。 正月廿四日,父子二人帶著隨行官員出京,楊氏親自送至長亭。 兩人順利離京,韓蟄沒了顧慮,將近日所查田保的罪證逐個梳理。 至廿八日,永昌帝也將道長們齊聚皇宮三清殿,為皇后腹中的孩子打醮祈福。法事要連做三天,永昌帝為顯隆重,還命重臣及內(nèi)眷親往宮中。來韓家傳旨的內(nèi)監(jiān)特意交代,因甄皇后頗喜歡少夫人,請楊氏進(jìn)宮時務(wù)必帶著她。 韓家目下有意跟甄家交好,為甄皇后祈福的事,怎能不去? 楊氏早早就備了福禮,到得那日,便跟二房劉氏一道,帶著令容入宮。因入宮時女眷不能帶太多隨從,韓蟄得知后,便讓令容帶著飛鸞,又命飛鳳跟在楊氏身旁。 為皇后祈福的法事,自然格外隆重,前晌道長們設(shè)壇,歇息的間隙里,永昌帝也在靠近三清殿的長清宮設(shè)了清淡宴席,并命樂工奏雅樂。 因后晌還有法事,眾人侍宴畢,還得陪皇帝坐著。 高陽長公主早就在人群里掃見了韓家女眷,因小聲提醒,“皇上?!?/br> 永昌帝隨她目光瞧過去,立時想起另一件要事,遂命人召令容見駕。 令容不知何故,依命過去,進(jìn)了珠簾,屈膝行禮,拜見帝后、貴妃及長公主。 高陽長公主笑著覷她,“皇上瞧瞧,是她嗎?” 永昌帝端坐龍椅,因常年貪樂縱欲而略微無神的目光在令容身上打量兩圈,頷首道:“朕記的不錯,就是她。”因問令容出身八字。 令容滿頭霧水,卻不能不答。 永昌帝聽罷,笑意更濃,“是了,就是她!這是誰家的小夫人?” “皇上不認(rèn)得,這位是錦衣司使韓大人的?!备哧栭L公主笑答,瞧向珠簾外,就見韓蟄端坐在矮案后,身姿筆直挺拔,冷硬俊朗的臉偏向這邊,正留意珠簾內(nèi)殿動靜,遂跟永昌帝對視一眼,叫田保召韓蟄近前。 珠簾之內(nèi)都是后妃,韓蟄不好進(jìn)去,只在簾外拱手行禮。 永昌帝面帶笑意,“朕為皇后的事cao心勞累,昨晚在三清殿睡著,竟夢見神仙親至,說皇后懷的子嗣關(guān)乎國運(yùn),須請有福之人在三清殿修行,才能保國運(yùn)昌隆,福延萬代。今晨跟長公主提起,才知道確有其人,正是眼前這位少夫人?!?/br> 他滿口胡謅,韓蟄當(dāng)然不信,眸光微冷,躬身不應(yīng)。 永昌帝續(xù)道:“三清觀里平常空著也不好,朕有意賜法號請她入宮修行,如何?” 皇帝是怎樣性情,韓蟄一清二楚,聽見這番胡謅,立知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