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節(jié)
推門出去,外頭寒風(fēng)凜冽,卷著雪砧子直往脖子里鉆。錦衣司各處的燈火都還亮著,值守的衛(wèi)士身上落了一層雪砧子,眉毛都白了,卻仍站得筆直,紋絲不動。 這樣一群侍衛(wèi),論身手毅力,比禁軍中的許多花拳繡腿強(qiáng)悍數(shù)倍。 韓蟄環(huán)視一圈,步入風(fēng)雪。 …… 回到相府,天色已頗晚了。 銀光院外掌了燈,雪砧子在昏黃光芒里格外分明,正屋的門簾低垂,窗戶的厚簾倒還沒掛,只糊了層窗紗,映出窗邊端坐的模糊人影。 途中苦思的事暫被壓下,韓蟄走過庭院,宋姑掀起門簾,笑容比平時濃了許多。 走近屋里,枇杷和紅菱將食盒碗盞擺在桌上等著開飯,見了他,齊聲行禮,亦有笑意。 韓蟄不明所以,徑直往側(cè)間去,便見書案旁炭盆燒得正旺,令容躺在一把寬椅里,珠鞋兒翹在外頭,墊著一把小杌子。那圈椅是她慣常用的,入冬后墊了兩層厚褥子,搭半幅在椅背上,她躺得甚是愜意,左手握著書卷,右手從書案的蜜餞碟子里取蜜餞吃,嚼得津津有味,看得入神著迷。 燈燭照得明亮,她渾然未覺,瞧見有趣的,隨手提了旁邊的筆,做個記號。 韓蟄駐足片刻,也沒出聲,走到書案旁一瞧,見她手里是本食譜。 他唇角動了動,隨口道:“又在琢磨什么?” 這聲音來得突然,令容驚而抬頭,見是韓蟄,有些不滿,“夫君又悄沒聲息的嚇人!”遂將書擱在案上,說得云淡風(fēng)輕,“挑些可口的菜色,過些日子做著慢慢吃。” “昨晚不是給紅菱列了一份菜譜?” “那些吃著沒胃口?!?/br> 韓蟄露出個詫異的表情,“你居然會沒胃口?” “對啊?!绷钊萋庾撸瑹o精打采的模樣,“今早對著紅菱做的早飯,非但沒胃口,還覺得胃里不舒服,勉強(qiáng)吃了點(diǎn)粥。晌午的菜也沒滋味,唉,想想真可憐。” 這著實(shí)是怪事,韓蟄拉住令容,瞧她神色,“是生病了?” “沒有,只不過是——”令容拉長聲音,唇角翹起,笑意便藏不住地往眼睛里涌。 “不過什么?”韓蟄皺眉,伸手探她額頭,有點(diǎn)擔(dān)憂。 令容笑意愈來愈深,終是沒忍住,將雙臂搭在韓蟄肩上,軟聲道:“是有身孕了,所以沒胃口,吃不下東西?!?/br> 韓蟄神情似是僵了一瞬,旋即,那雙冷清的眼中浮起訝異驚喜。 “有身孕了?” “嗯,今早診的脈。”令容頷首,有點(diǎn)委屈的神態(tài),“吃不下飯,餓著孩子怎么辦?” 韓蟄盯著她,驚喜從眼里溢出,蔓延到眼角眉峰,連冷峻硬朗的輪廓都溫柔起來。慣常沉厲端肅的臉上露出笑意,他收臂抱住令容,聲音都帶著歡喜,“又想點(diǎn)菜了,是不是?” 令容笑瞇瞇地頷首,“誰叫夫君做得好吃呢?!?/br> 韓蟄也笑起來,聲音低沉,卻似無奈,“好?!?/br> 第141章 茹素 懷孕之初不宜房事, 這是太醫(yī)特地叮囑過的。 令容得了這擋箭牌, 當(dāng)晚沐浴過,便將寢衣穿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安心坐在榻上翻了會兒書。待韓蟄從書房回來, 幫他寬了衣,送入浴房, 便鋪好床榻鉆進(jìn)被窩里躺著。 韓蟄出了浴房,半敞寢衣走到榻前,就見原先那幅寬大的錦被已被收起, 另換了兩幅小的,規(guī)規(guī)矩矩各自鋪開, 中間隔開半尺的距離, 涇渭分明。而令容則緊貼床榻里側(cè)平躺著,裹得跟粽子似的,姿態(tài)卻端端正正, 不偏不倚,只從被窩里探出腦袋瞧他。 若不是她眉目間的韻致已跟從前截然不同,韓蟄甚至疑心是回到了初成婚的時候。 韓蟄坐到榻上,修長的腿一屈一伸, 將胸前寢衣理了理。 “非得這樣?”他翻了翻錦被, 不太習(xí)慣。 令容頷首,眨了眨眼睛, “我睡覺不老實(shí), 怕傷著孩子。今晚起躺著睡, 不亂動?!?/br> 韓蟄“哦”了一聲,二十年讀書磨礪,史書兵法都了然于胸,對婦人的事畢竟知之有限。因方才楊氏特意叫他過去耳提面命,含蓄囑咐,叫他克制一年半載,知道事關(guān)緊要,只好依她。 冷峻如鋒的眉目微沉,既不能貪戀香軟,就只能翻書靜心了。 床榻邊摞著許多書,韓蟄隨手抽本兵法出來,慢慢翻看。 目光掃過工整字跡,卻只有半數(shù)進(jìn)了心里。 半數(shù)心思卻仍在令容心上,沒法聚精會神。 自打夫妻開了葷,韓蟄每日為公務(wù)奔波勞累,回房后最熱衷的便是抱著令容翻花樣兒折騰。這些書摞在旁邊,幾乎快積灰了,也沒翻過半次。 如今驟然舊事重溫,像是從盛夏轉(zhuǎn)到寒冬,令容如今的年紀(jì)在房事上不算太熱衷,在旁躺了片刻便安然睡去,他卻是氣血方剛,惦記著銷魂滋味,心里跟貓爪撓似的,血?dú)飧≡?,幾乎想扔了書翻身將她壓著,哪怕逗一逗也好?/br> 可惜她已睡了,懷著孩子,吵不得,碰不得。 韓蟄有些自食苦果的懊喪,繃著臉將書翻到一半,隨手丟下,敞著寢衣去側(cè)間。 側(cè)間里沒了她身上的淡淡香氣,目光落在滿架的書,倒能心平氣和些。 韓蟄挑了本書,在她慣常用的圈椅里坐下,冷硬的臉上神情漸而認(rèn)真,待半本書翻罷,不覺已是大半個時辰。倦意總算襲來,他揉了揉眉心,擱下書欲往里間去歇息,掃見被令容做了許多記號的那書,隨便翻了幾頁。 回到榻邊,令容已經(jīng)睡熟,屋里的燈燭被他熄得只剩兩盞,昏暗寧謐。 他合緊寢衣躺下去,揮手熄滅燈燭,瞧著令容安靜睡著的側(cè)臉,心里嘆了口氣。 沒嘗過銷魂蝕骨的滋味,克制自持輕而易舉,如今要重新茹素,實(shí)在有點(diǎn)艱難。 韓蟄仰躺在榻,盯著滿屋昏黑,調(diào)息了片刻才算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