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節(jié)
范家是盯著東宮之位,必欲除掉太子的,他割不下心愛的女人,也舍不得兒子,拿不出取舍決斷。東宮畢竟在皇城之側(cè),抽調(diào)不出太多防衛(wèi),不如放在眼皮底下,讓范貴妃不許踏足,反倒比寬廣空蕩的東宮更易防守。 羽林里有他信重的人,挑能臣干吏護(hù)衛(wèi),外頭有監(jiān)門衛(wèi)守著,多層護(hù)衛(wèi)。 終于范貴妃,延慶殿里有嬤嬤照應(yīng),回頭他給范貴妃挪遠(yuǎn)些,命令不許踏足延慶殿,隔著小半座皇城,也能免去事端。 東宮衛(wèi)兵早已追出去,周遭便只剩宮人恭敬侍立,韓蟄端然站立的姿態(tài)格外惹眼。 貴妃兄妹說韓家傲慢不軌,卻恃寵而驕,想謀害太子。韓蟄護(hù)住了太子性命,卻不太將他這皇帝放在眼里,平常雖恭敬,要緊時候不惜冷厲脅迫。他生來天資不高,理不清朝堂上紛雜瑣碎的政事,更辨不清這些熟悉面孔下的真假善惡,唯有兒子嬌小的手是真實的,柔軟溫暖。 永昌帝沉默著,連追查范家的事都忘了,帶著太子坐上步輦,去北苑斗雞紓解悶氣。 韓蟄拱手相送,沒再多言。 儲君畢竟是永昌帝的兒子,他雖擔(dān)任少傅,卻只是甄皇后為保兒子性命用的小手段,相處時日太短,跟太子交情太少。說得絕情些,他愿幫著保住太子性命是善心使然,若永昌帝真保不住兒子,跟他有何干系? 至于范家,范自鴻逃匿在外,錦衣司又無鐵證,哪怕立案,也難判決處置。永昌帝不追查,他更無需深究。 畢竟,范家這點權(quán)勢,也難維系太久。 …… 步輦緩緩走遠(yuǎn),楊氏和令容也辭別章夫人和章斐,走出清嘉殿。 東宮里人多眼雜,韓蟄見令容和楊氏無礙,送婆媳倆到府門前,便撥轉(zhuǎn)馬頭去錦衣司。 錦衣司里,鄭毅奉命安排了人手后,便在衙署候命。東宮那邊消息報過來,范自鴻逃匿得無影無蹤,顯然是有暗樁掩護(hù),事先安排周全。 范家畢竟是皇親,宮里貴妃姐妹倆得寵,宮外范逯家財巨厚,結(jié)交的人不少。更何況河?xùn)|范通兵權(quán)在握,范自鴻借著豐厚家資與皇親身份,在京城里安插了許多人手,里應(yīng)外合,掩護(hù)逃匿,并非異事。 抓捕勢力頗盛、爪牙無數(shù)的節(jié)度使之子,比當(dāng)初搜查捉拿長孫敬要難太多。 韓蟄命人盯緊近日范家往來之事,又叫鄭毅往河?xùn)|散消息出去,說范自鴻因行刺太子而被錦衣司緝拿,范貴妃姐妹也因觸怒圣意,被禁足在冷宮。 回到府里,卻在書房寫了封密信,派人遞給樊衡。 信上唯有一個字——諫。 做罷這些,已是后晌,韓蟄也沒再去衙署,將河?xùn)|輿圖鋪在案上,直坐到紅日西沉,才往韓鏡的藏暉齋去,商議后面的事。 …… 范自鴻逃匿之后,便如石沉大海,京城內(nèi)外皆不見蹤影。 宮里永昌帝遷怒,雖因太子無恙而未重懲范家姐妹,卻也冷落了許多天。 不久,一道軍情奏報便飛入京城,如巨石投在平靜湖面,激起千層浪花。 ——手握河?xùn)|十余萬雄兵的范通擁兵謀反,已遣先鋒鐵騎南下,直取京城! 急報傳回京城時,永昌帝正跟范貴妃姐妹在上林苑斗雞為戲。 當(dāng)日范自鴻從東宮逃走,永昌帝雖覺可疑可恨,因太子并未受半點傷害,加之范通手握重兵,雄踞一方,他招惹不起,便未提徹查懲治之語。 后宮里范貴妃并不知范自鴻的打算,只當(dāng)他是畏罪逃回河?xùn)|,便婉轉(zhuǎn)伺候,將永昌帝心中怒氣消解,又送些珍寶器玩到東宮賠罪,事情不了了之。 姐妹倆都是如花美貌,又當(dāng)妙齡,溫柔解意,不幾日便將永昌帝哄得回心轉(zhuǎn)意。 范貴妃暫時沒法往延慶殿伸手,便將永昌帝勾在身邊,夜里顛鸞倒鳳,暗祈龍?zhí)?,白日則陪著斗雞賭球,排筵享樂。 為投永昌帝所好,范逯還特地找了兇猛結(jié)實的斗雞送入宮中,取悅圣心。 此刻內(nèi)監(jiān)宮人圍了數(shù)層,永昌帝居中而坐,左右陪著范貴妃和范香。裁剪精致的綾羅宮裝勾勒曼妙身段,金玉珠翠裝飾濃妝臉龐,姐妹倆殷勤逗趣,斟酒嬌笑,周遭華服美器,巍峨殿宇,一派富足昌盛的景象。 錦緞圍成的斗雞場內(nèi),兩只雄雞正斗得激烈,紅冠黑羽,振翅撲殺,雞頸里一圈毛吹了風(fēng)似的鼓著,爭斗間利爪刨起泥屑亂飛。 永昌帝喜好斗雞,北苑里養(yǎng)了上百只,他喜歡的也只四五只而已。 這些雞雖好勇斗狠,日子久了難免厭倦,難得范逯送進(jìn)來的斗雞兇猛出挑,又有美人陪伴在側(cè),永昌帝看得興致盎然,稱賞不止。 來報信的侍衛(wèi)被內(nèi)監(jiān)擋著進(jìn)不去,周遭又盡是內(nèi)監(jiān)們喝彩助興的聲音,淹沒他的話語,無奈之下,橫沖闖入中間。 這動靜吸引了永昌帝的目光,他盯著斗雞,神情有些興奮的猙獰,不悅道:“何事!” “回稟皇上,是加急奏報?!笔绦l(wèi)屈一膝跪地,雙手呈上,“韓相請皇上往麟德殿議事?!?/br> 又是韓鏡! 永昌帝皺眉,從劉英手里接過奏報,本是隨便一瞧,待看清內(nèi)容,臉色驟變。 他不敢置信,湊近再瞧,上頭寫得簡潔明晰,說范通擅自調(diào)動數(shù)萬大軍,先鋒五千精騎連夜自太原南下,往京城方向撲來,抵達(dá)臨近京城的蒲州,而范通則坐鎮(zhèn)后軍,打著為子報仇、誅殺jian臣的旗號,率軍南下。 未得君令擅自掉數(shù)萬大軍,這顯然是要謀逆造反了! 而河?xùn)|與皇宮之間僅隔著一層京畿守軍,稍有不慎,便會危及皇城! 永昌帝沒想到范通竟會有這等膽量,大驚起身,因身體掏得空虛,晃了晃才站穩(wěn),臉色鐵青,雙目眥張,狠狠將那軍報擲在地上。 內(nèi)監(jiān)見狀皆驚,紛紛慌亂跪地,范貴妃亦詫然道:“皇上這是怎么了?” 她陪著喝了幾杯酒,面帶薄紅,雙眼嫵媚勾人,伸手去攙永昌帝。 永昌帝急怒攻心,哪還有憐香惜玉的心思,不待范貴妃靠近,猛地伸臂推開,怒道:“你伯父做的好事!” “皇上……” 范貴妃愕然。 “看這個!”永昌帝抬腳將那軍報踢到她跟前。 范貴妃忙撿起來,迅速瞧罷,亦是面色大變,“不可能……伯父不可能這樣做。這軍報,軍報必是假的,想欺瞞皇上!”她雙手不自覺地顫抖,喃喃道:“假的,必定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