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節(jié)
這般情形,樊衡習(xí)以為常,卻仍稍覺焦躁。 …… 范通生得剛猛,性情不算狡猾,但戒心極高,周遭護衛(wèi)防守不比宮廷遜色。 ——他身后這兩員猛將便是河?xùn)|最出色的高手,且極為忠心牢靠。 若非范通極親信的人,跟旁人議事時,這兩人時刻不離左右。 樊衡雖是范自鴻親自引薦,也做足了功夫,甚至不惜以錦衣司的秘密投誠,范通明面贊賞重用,實則仍存戒心。樊衡試過幾次,仍未能攻破他心防,找不到單獨相處的機會。有那兩人貼身護衛(wèi),在外又有猛將環(huán)侍,樊衡再出色的身手,哪怕豁出性命,也不可能在河?xùn)|地界斬了范通項上人頭。 但范通的這顆頭,卻必須盡早斬下。 河?xùn)|雖跟嶺南一樣鄰著邊境,情形卻是迥異。 嶺南陸秉坤固然驕橫,卻離京城太遠(yuǎn),韓蟄當(dāng)時跟陳鰲一道南下,哪怕仗打個一年半載,不會動搖京城太多。范通卻是緊鄰京城,若稍有疏忽,范通劍鋒所指的便是天下的心臟。且河?xùn)|兵強馬壯,軍資充足,要憑戰(zhàn)事平定,絕不像對付嶺南那么容易。 唯一的出路,便是擒賊擒王,除掉范通父子后,趁著群龍無首迅速收服河?xùn)|諸將。 也因此,哪怕刺殺范通是難比登天的事,韓蟄也須盡力一試。 這重任只能落在樊衡肩上。 樊衡所求的,也是范通父子的全心信任,博得片刻單獨相處的機會,一擊斃命。 先前希望渺茫,這回揀回范自鴻這小半條命,卻添了幾分成算。 …… 樊衡徐徐將事情講明,不急不躁。 范通聽罷,卻是鐵拳緊握,鬢邊幾乎爆出青筋。 “韓蟄賊子,竟如此狂妄!” 樊衡垂目,神情冷凝,“還有件事,須稟明將軍——是關(guān)乎京畿守軍的?!?/br> 京畿守軍的事,范通先前別說跟樊衡透露過,連這兩位親信守將都未必盡數(shù)知道。如今驟然聽他提及,不由神情一緊,道:“怎么?” 樊衡掃了一眼,似遲疑了下,見范通并未揮退二人,便含糊道:“途中韓家那位少夫人以言辭挑撥,說將軍在京畿守軍的安排,楊家已經(jīng)盡知,已做了妥善安排,她從韓墨的妻子口中得知,想必消息不假?!?/br> 這實在是聳人聽聞的事,范通幾乎是從椅中彈起來,不可置信般盯著樊衡。 樊衡亦隨之起身,姿態(tài)恭敬,卻未再多言。 范通在榻前踱步,片刻后道:“等我兒醒來再商議。” 樊衡應(yīng)了,見暫時無事,往角落去脫了染血的衣裳,撒藥粉后拿紗布隨意裹住。韓蟄那一箭把握得很好,雖刺破皮rou瞧著血rou模糊,卻未傷及筋骨要害,對樊衡而言,敷藥裹住便已無礙,這傷處卻多少能為他博幾分信任。 三個人枯坐了小半個時辰,范自鴻才悠悠醒轉(zhuǎn)。 范通幾乎是立即撲過去,先問范自鴻傷情。那位雖醒轉(zhuǎn),卻因失血太多,精神極差,強撐著說了兩句話,便又撐不住了。范通從范自鴻口中印證了樊衡一路保護,冒死相救的功勞,心中信任更深,便屏退身后兩人。 待帳中沒了旁人,才小聲問及京畿守軍的事。 范自鴻的說法自然跟樊衡全然一致。只是他被韓蟄利箭傷及肺腑,雖強撐著到了營帳,卻是命懸一線,沒過多久,便昏迷過去。 種種言辭都可印證,樊衡的忠心赤誠也無需再多加猜忌,京畿的事更需樊衡出力。 范通疑心盡去,仍守在兒子榻前,跟樊衡小聲商議后面的對策。 因樊衡是夜半飛馳而來,折騰了半天,此時已是天色將明。 范通險些被兒子的重傷驚掉魂,又乍然聞此噩耗,熬到此刻精神困頓,便不似平常謹(jǐn)慎戒備,只留意軍政的事。 樊衡袖中匕首早已焐得guntang,一道道消息吐出去,將范通的全副心思引到京畿對策上。 營帳里商議的聲音愈來愈低,范通負(fù)手踱步沉吟,已全然卸去防備。 天光漸亮,燈火昏暗下去,唯有北地山野間的風(fēng)在呼嘯,刮得帳篷鼓蕩,砰砰作響。 樊衡雙眸如同鷹鷲,垂目收斂鋒芒,在范通再一次經(jīng)過身前時,匕首驟然刺出,悄無聲息地沒入范通要害。另一手臂則迅速勒在范通脖頸,如絞緊的鐵索,瞬間扼住范通的聲音。 匕首上刻有數(shù)道凹槽,在樊衡猛力擰轉(zhuǎn)時,血液便從凹槽迅速流出。 樊衡的手旋即捂住他嘴巴,將低啞的“嗬嗬”聲盡數(shù)封住。 預(yù)演了無數(shù)遍的動作,快得如同電光火石,待范通從沉思中反應(yīng)過來時,整個人已幾近窒息。他試圖掙扎,卻甚為艱難,發(fā)不出半點聲音,手肘撞在樊衡要害時,樊衡也悶聲不吭,只將他死死勒著。 錦衣司的靴子是特制的,里頭藏有鋒銳兵刃,尋??床怀鰜?,關(guān)鍵時卻出其不意。 樊衡整個人幾乎是掛在他身上,兩只靴底的利刃盡數(shù)彈出,刺穿范通腳面,釘在地上。 范通身軀碩大,雙腳亦被樊衡釘住,想發(fā)出動靜都甚為艱難,只能忍著劇痛,吃力地往旁邊挪,踩下一道血跡。營帳里安靜得詭異,樊衡神情狠厲猙獰,范通滿面驚恐,拼著最后一點力氣,垂死掙扎,挪到桌邊。 桌上的茶杯在激烈掙扎中撞落在地,范通的身軀也轟然倒了下去,雙臂死死纏住樊衡。 ——只要帳外的人聽見動靜來救,他縱難活命,范自鴻卻還有一絲生機。 帳外的守將果然機敏,聽見那藏在風(fēng)聲里的極低微的動靜,當(dāng)即掀帳而入。 樊衡卻已從范通鐵臂間掙扎出來,顧不上逃命,手握利刃,甩向范自鴻,一擊斃命。 兩名守將哪料范通父子竟會遭此毒手,雙目驚得通紅,厲聲呼喝,當(dāng)即揮劍撲向樊衡。 這營帳處在正中,周遭盡是范家的守軍,十?dāng)?shù)萬之眾,營帳綿延數(shù)里。當(dāng)中有無數(shù)鐵箭,無數(shù)勁弩,哪怕這些人最終會因范通的死而分崩離析,此刻卻只會為主帥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