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之，第一次正式的任務(wù)，就這樣開始了。

    ——

    第109章 親吻刀鋒（二十八）

    你連指尖都泛出好看的顏色。

    ——川端康成 《雪國》

    原本是打算潛入后暗中保護(hù)的, 但山姥切國廣說不用這樣也行, 有關(guān)于付喪神的記憶, 會逐漸被歷史的不可抗性覆蓋過去。意思是, 在這樣的時代里即使某個付喪神和人類產(chǎn)生交集，但付喪神離開不久, 人類就會忘掉他存在的痕跡。

    這是歷史自我修復(fù)性的具體表現(xiàn)之一。

    三更夜, 月光傾瀉，水一般流淌進(jìn)了大廳之中。外面是冷風(fēng), 當(dāng)七?；ㄉ⒗镎驹诖芭_上看向房間里面的時候，她暗金色的外衣不期然上下飄飛起來。外面的燈籠有些暗淡, 但月光卻清冷而美麗，屋內(nèi)還亮著燈, 織田信長正在燈下閱讀。

    幼時頑劣而被稱為“尾張的大傻圌瓜”，但成年之后他讀書的習(xí)慣其實一直沒有停止，而據(jù)史料記載, 他容貌俊秀, 風(fēng)姿卓越，是戰(zhàn)國時期排的上號的美男子……再配以他傳聞中殘圌暴的性格, 第六天魔王的稱號，無疑，這是個非常有魅力的人。

    同時也是壓切長谷部的前主人。

    “你是何人？”

    把七?；ㄉ⒗飶幕貞浿袉緡训氖强椞镄砰L冷冷的聲音，他的劍已出了鞘。月色御風(fēng), 七?；ㄉ⒗飺]刃擋下這一擊, 長衣再次揚起, 擾亂了一室的迷離月色。

    “你不是人類？”織田信長挑起了眉，“你是……”

    “我之名為壓切長谷部。信長公。”她這樣說道，然后從窗臺上跳下，落在了他的房間里。

    “哈……是刀劍之靈嗎？”織田信長問道。

    “是?！彼卮?。

    面對這般詭秘的事情，織田信長并沒有害怕，而是像端詳珍稀物品似的繞著她轉(zhuǎn)了幾圈，然后居然就這樣笑出了聲，“是壓切啊，早知道你是這樣的美女，我就不把你送給黑田了。”

    “您說笑了。”七?；ㄉ⒗镎f道，“刀劍的意義只在于戰(zhàn)斗，女人與天下相比不過滄海一粟。您心懷天下，自然看不起區(qū)區(qū)女圌色的?！?/br>
    織田信長眼睛瞇了起來，片刻后，他的態(tài)度突然變得冷淡了：“你今天顯形過來，又是為了什么？”

    七海花散里行了個禮，說道，“請允許我這段時間跟在您身邊，信長公。”

    “不行。”織田信長斷然說道。

    “您不相信我是壓切長谷部嗎？”她問道。

    “我相信?！笨椞镄砰L回答。

    “那為什么拒絕？”她繼續(xù)問道。

    “你如此無非只有兩個目的，一是刺殺，我自然不會允許刺客貼身跟隨我的。第二個目的可能就是保護(hù)，我不需要其他人的保護(hù)?！笨椞镄砰L說道。

    七?；ㄉ⒗锍聊藥酌?，挑釁地問道，“那信長公，怎么不把你外面的侍衛(wèi)撤掉？”

    “因為他們是我實力的一部分，我既然已經(jīng)把你送給了其他人，那么你化形也罷，成為美女也罷，和我無關(guān)了?！笨椞镄砰L說道。

    “但是您的生命會有危險，畢竟，您這次可能遭受的危險不是來源于人類的。”七?；ㄉ⒗锝忉尩馈?/br>
    “那又如何？我既然敢自稱第六天魔王，就從未畏懼過這些?！笨椞镄砰L的臉上出現(xiàn)冷酷的玩世不恭來。

    傳教士佛洛伊斯曾說：“信長聚集全國的神像與佛像，他的目的并不是要崇拜這些偶像，而是要這些神佛崇拜他。他認(rèn)為自己就是神，在他上面沒有創(chuàng)造萬物的神?！?/br>
    七?；ㄉ⒗锏膭﹄S著他這句話而出鞘，自烈焰中誕生，紅塵中蘇醒，瞳仁與脊梁都是鋼鐵所澆筑而成，仔細(xì)看來那淡紫雙眸盡是一片刀光劍影。劍尖刺穿霜月之光徑直襲向?qū)Ψ叫乜?，而織田信長反手握刀勉強擋下這一擊。

    他使用的刀卻也是故人，宗三左文字。

    抬刀間便有花開花落、萬物生死之氣勢，旋身而過，她輕易便將舊主壓于桌上，劍尖微垂。

    “您當(dāng)然不需要畏懼，但請您用理智來思考一下這個問題……而我，并非在請求您。”她一字一頓說道。

    “要刺下來嗎？試試看殺害原主的滋味？”織田信長卻笑了起來，他目光里陰霾未消，但他用堪稱爽朗的聲音說道，“壓切，你是在怨我把你送給其他人嗎？如果怨的話，刺下來如何？用我的鮮血來洗滌你的仇恨如何？”

    七?；ㄉ⒗锏谋砬榛秀绷艘幌?。

    她能夠明確感覺到，胸中的部分在咆哮著。

    她的手開始不由自主地顫抖。

    直到——

    “壓切，你太失態(tài)了?！鼻謇涞穆曇魪拇巴鈧鱽恚吆；ㄉ⒗锾痤^，看到山姥切國廣站在月色中，他此時沒有戴上兜帽，月光下他的金發(fā)看起來非常燦爛。

    “隊長，我……”

    “任務(wù)取消，由燭臺切代替你的位置?，F(xiàn)在，你跟我來?！鄙嚼亚袊鴱V說完后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七?；ㄉ⒗锓砰_織田信長，也從窗戶上離開了。

    她拼命壓抑著自己回頭看織田信長的沖動。

    混圌蛋。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進(jìn)入一隊的臨時據(jù)點——湖面上的船后，還未等七海花散里說話，山姥切國廣便直接說了句，“這次是我判斷失誤了，抱歉。”

    “啊……”七?；ㄉ⒗锲鋵嵾€沉浸在本人的情感中，所以多少有點恍惚。

    “平日里其他刀劍對于原主表露身份而提供保護(hù)是沒有問題的，但我忘了你是女性?！鄙嚼亚袊鴱V緊鎖著眉說道，“信長公雖非好色之人，但他畢竟也是個男人。”

    經(jīng)他一說，七?；ㄉ⒗镆裁靼琢诉^來，“信長公是故意那么刺圌激我的？”

    山姥切國廣簡單點了下頭，“信長公那邊不用擔(dān)心了，燭臺切會暗中保護(hù)他的。今夜京都會有動靜，你現(xiàn)在可以抓緊時間休息一下?！闭f完后他直接開始了閉目養(yǎng)神。

    狹小的船艙里只有兩人，燈缺了一角，閃爍著有些油膩的橘色光芒。七?；ㄉ⒗锏哪抗鉀]有落足之處，于是就放在了山姥切國廣身上，而后開始出神思考問題。

    對主上的效忠也就罷了，為什么在面對織田信長時依舊冷靜不下來？系統(tǒng)？

    看樣子，你不打算告訴我嗎？系統(tǒng)。

    “壓切？”山姥切國廣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考，她這才意識到自己注視他的時間過長了。

    “我在想我表現(xiàn)的是不是非常不合格?！逼吆；ㄉ⒗锼餍哉f了這么一句話。

    “你畢竟是新人，被舊主影響是正常事。”山姥切國廣再次閉上了眼，抱著劍靠在船艙上，說道，“這是在我預(yù)想之內(nèi)的，所以我說是我的失誤。”

    七?；ㄉ⒗餂]說話。

    片刻后，山姥切國廣居然破天荒又說了一句，“你不要想太多，慢慢來就好?！?/br>
    七?；ㄉ⒗锿蝗挥X得心里暖暖的。

    ——

    第110章 親吻刀鋒（二十九）

    不管我瘋了還是沒瘋, 不合理才是現(xiàn)實。

    ——《死囚樂園》

    幽寂的長夜, 暗藍(lán)色薄霧的街頭, 幕府武士提著橘色的燈籠緩步走過, 進(jìn)行夜巡。濃密的霧突然間升騰起來了，鏖戰(zhàn)于橋上拉開序幕。

    于方寸之間躲開對方的攻擊, 壓切長谷部的高機動讓她得以靈活的穿梭于時間溯行軍之間。山姥切國廣成為了主力進(jìn)攻者, 同時也承擔(dān)了大部分的壓力。他并不喜戰(zhàn)，但也不會避戰(zhàn)。身上的白色披風(fēng)烈烈揚起, 他英俊的眉眼此刻看起來凌厲萬分。

    下雨了，雨水如利劍一般刺在每個人的身上。

    沒有語言的交談, 沒有挑釁，只有戰(zhàn)斗, 不停地戰(zhàn)斗。

    時間溯行軍這樣不知疲憊和痛苦的敵人真的很可怕，它們不知恐懼為何物，即使它們面前有一百具尸體, 它們也會毫不猶豫的沖上來, 為這尸體堆新增加一個尸體。

    或者是它們的。

    或者是你的。

    隨后，大太刀降臨——綠色的火焰兀得在劍身上升騰起來。

    無形的氣勢在那一刻撕裂了雨幕。

    山姥切國廣橫刀于視線平處替她擋住這一攻擊, 而后頭也不回的問道，“怎么樣了？”

    “還沒碎刀。”七?；ㄉ⒗锊寥プ旖堑难E，嘴角勾起狠辣弧度，“主要一息尚存……便, 斬盡主的敵人?！?/br>
    山姥切國廣似乎勾了下唇, 雨水從他的刀尖上滑落, 他的身形和刀光一起撕碎了夜幕——

    “那就繼續(xù)?！?/br>
    “——好?！逼吆；ㄉ⒗镫S即跟了上去，

    撕裂了雨幕的刀鋒，空氣中沉悶的鈍響，還有他和她的呼吸聲。

    并肩而戰(zhàn)，功成萬骨，以證那份對主的無上忠誠。

    兩個小時后，橋上時間溯行軍全殲。

    雨水洗刷著他們身上的血跡，黑色的是時間溯行軍的，紅色的是他們自己的。

    若是沒有山姥切國廣屢次相互，七?；ㄉ⒗镏烂鎸@些敵人她今晚必定碎刀。所以跟著他進(jìn)了之前訂好的旅館房間后，她沒有遲疑便說了感謝的話語：“隊長，非常感謝?！?/br>
    “這是我應(yīng)該做的?！鄙嚼亚袊鴱V直接點了燈，油燈有些黯淡，但至少能看清屋內(nèi)的大部分陳設(shè)了。此時他的眸子里已沒了戰(zhàn)斗時的冰寒，雖然還是漠然的，但她能夠看得出其間如燭火般搖曳的感情來。

    山姥切國廣其實是很好的人。

    這句話在她心中轉(zhuǎn)了片刻，變成了——

    山姥切國廣是主上認(rèn)定的、合格的一隊隊長。

    而這邊，他說完這句話后便直接坐到了那邊的床上，而后干脆利索地脫去了上衣。通過朦朧的燈光，七海花散里能夠清楚地看到他身上的傷疤……他受的傷比她重得多，她立刻明白了這一點。

    隨后，內(nèi)疚這種感覺再次涌上了心頭。

    “我去打點水?！边@種感覺讓她感到不適，所以她說完這句話后邊直接轉(zhuǎn)身離開，淋了些許夜雨，以平復(fù)下心境。

    之后便是上藥。

    山姥切國廣也沒用她幫忙，而是直接自己用毛巾沾了冷水清洗身上的傷口，這種不憐惜自己的狀態(tài)讓還有著人類之心的七海花散里看了后心里哆嗦了幾下。

    不過，后背部分她也幫忙上了藥，而后山姥切國廣自己撕扯了繃帶，包裹住終于不再冒血的傷口。他的動作很嫻熟，看起來這樣的自我療傷他已經(jīng)很習(xí)慣了。

    相當(dāng)充足的經(jīng)驗啊，無論各方面都是。

    這樣的男性總是那么的有魅力，而且……

    雖然穿上衣服時看似有些纖細(xì)，但他畢竟也是刀劍之身，所以衣下的身材還是很好的。橘黃色的燈光照在他健壯但不夸張的軀體上，看起來有種令任何少女都怦然心動的美圌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