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jié)
“證據(jù)?!”楚老太下意識重復。 “是啊,證據(jù)!”楚妙璃壓低聲音,然后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在楚老太的眼睛上飛快抹了一下,又讓楚老太朝臺上看。 向來待這個孫女如珠如寶的楚老太雖然覺得楚妙璃這行為不是一般的讓人無奈,但還是下意識地朝著臺上望了一眼,這一望,險些沒有讓她當場驚叫出聲。 “這……這……這是……”楚老太目瞪口呆的望著自己的小孫女,臉上的表情就如同她腦門上突然長了兩個犄角一樣難以置信。 第27章 今生(6) 楚老太還在襁褓中的時候,就被楚老頭從慈幼院門口撿回去做了他的小童養(yǎng)媳。 楚老頭自幼就懂得什么叫知恩圖報,為了不給慈幼院增加更多的負擔,將將才滿十三歲的他,就帶著自己的小童養(yǎng)媳跑到外面去討生活了。 楚老頭天生就長了一口能說會道的伶牙俐齒,剛出了慈幼院沒多久,他就憑借著自己的三寸不爛之舌,成功的拜入了一位玄道中人門下,還順遂無比的將對方的一身本事都學了過來,等到后來,更是依葫蘆畫瓢的又全部把自己學到的東西,盡數(shù)轉(zhuǎn)授給了自己的小童養(yǎng)媳楚老太。 楚老頭是一個非常理智的人,他雖然進了這一行,也靠這一行的本事吃飯,但是他卻從不像其他玄門中人一樣,對玄術(shù)癡迷無比。 相反,在私下里,他不止一次的對楚老太以及兒子兒媳婦告誡說:“這世上根本就沒有什么玄門術(shù)法,一切不過是像咱們這樣沒有一技之長的落魄人,用來糊口,哄騙世人的謊言!不過,我們就算是一個騙子,也要做一個好騙子,一個有道德有底線的騙子!最起碼的,窮苦人的錢財不能騙,善心人的錢也不能騙!” 因為楚老頭數(shù)十年如一日的洗腦,自稱能夠請神上身的楚老太就和她的丈夫一樣,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無神論者,不僅如此,就連他們的兒子和兒媳婦也深受他們老倆口的影響,從頭到尾都只把這當做是一門可以養(yǎng)家糊口的手藝。 也正是因為這樣,楚老太才會為自己現(xiàn)在所見到的這一幕震驚不已,甚至……連一句完整的囫圇話都說不出來了。 楚妙璃很能夠理解楚老太這種因為三觀徹底崩裂所帶來的震驚和無所適從。 她環(huán)著楚老太脖子的手又收緊了兩分,“奶奶,您看到了對不對?” 她彎著亮晶晶的大眼注視著楚老太問。 “乖囡,你快告訴奶奶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聞聽此言的楚老太幾乎是迫不及待地將孫女又從兒媳婦的懷里抱了過來,急聲追問道。 與此同時,她的目光也依然仿佛被什么黏住了似的,依然定格在大堤最前面的法臺上,臉上的表情更是說不出的怪異。 “娘?你和乖囡這是在打得什么啞謎?”燕氏被楚老太這一反常態(tài)的舉動給弄楞了,不過到底還是配合著把剛要開口回答楚老太疑問的楚妙璃又交還到了自己的婆母手中。 楚老太一直對燕氏這個兒媳婦好感頗佳,再加上此刻的她也確實很需要一個傾訴的人,因此,她壓著嗓門,在兒子和兒媳婦百思不得其解的眼神中,輕輕把她眼睛里現(xiàn)在所看到的一切,毫無保留的對著他們說了出來。 楚大和燕氏幾乎是條件反射地倒抽了一口冷氣。 楚大更是滿眼擔憂地望著楚老太說道:“娘,我知道你現(xiàn)在肯定非常的著急,可是再著急您也不能說胡話呀!” “娘,您忘了兒媳剛進門時,你說過的那些話嗎?”燕氏也慌不迭地在旁邊附和,“您說,這世上根本就沒有……”燕氏下意識的環(huán)顧了一下四周,同樣壓低嗓門,再次說道:“妖魔鬼怪,讓我我直接把你們當普通人一樣看待就好……可是現(xiàn)在……您卻說……卻說法臺上有鬼?!而且還是一個渾身都在滴血的鬼?您……您這不是……不是在……” “在存心自打臉面嗎?”楚老太嘆笑著用面頰蹭了蹭自己懷中的小孫女。 楚妙璃配合的在她下巴上親昵地啃了一口。 燕氏也連忙蹲身一福,口稱:“兒媳不敢!” “唉……在今日以前,我還堅信著這個說法,可是,燕娘,事實勝于雄辯?。 背咸樕媳砬楫惓碗s的眺望著那高高在上的法臺,“剛剛乖囡在我眼睛上抹了一把以后,我就莫名其妙的可以看到一些……恐怖非常的可怕存在了……!” 楚老太深吸了一口氣,“不管你們相不相信,我都要告訴你們,在法臺上確實,站著一個穿著藍色袍子,渾身都在滴血的……鬼魂……他看上去……面目非常的猙獰扭曲,一直都圍繞著那于館主的姑祖母不放,似乎想要對她做點什么,又只是徒勞……” 楚大和燕氏呆若木雞的看著楚老太。 雖然他們依然有些懷疑楚老太是不是急糊涂了才會口不擇言,但是……從對方那有條不紊的闡述中……他們實在是沒辦法在像剛開始時那樣,自欺欺人的,權(quán)當做什么事情都沒有發(fā)生過。 楚大和燕氏如今雖然置身于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但他們的身體卻依然不受控制的泛起了一絲深寒刺骨的涼意。 向來是個傻大膽的楚大困難的干咽了兩下喉嚨,帶著幾分哆嗦地問:“娘……要不,我們就趕緊讓爹認輸下來吧……不管……不管那……那鬼怪與于館主的姑祖母到底有何深仇大恨……我只要想到爹還站在那法臺上……這心里啊……就瘆的慌!” 燕氏也把頭點成了小雞啄米,雖然她還對婆母的話有些半信半疑,但是卻不妨礙她附和著丈夫,趕緊央求婆母想辦法把公公給弄下來! 畢竟,這些年來,公公待她也不薄。 “我也想把那倔老頭給弄下來呀,不過在此之前的當務(wù)之急是——乖囡,你得老老實實告訴奶奶,你這一手給人開天眼的功夫,到底是從哪里學來的?為什么以前奶奶從沒有聽你說過,更遑論見你施展過了!” 被楚老太一提醒的楚大和燕氏悚然一驚,連忙將充滿關(guān)切和擔憂的目光牢牢地定格在了自己寶貝女兒的臉上。 與之同時,他們心里也不由自主地生出了幾分慚愧的情緒。 為他們整日伴在女兒身邊,卻沒有察覺到她的異樣而倍感自責。 由于被母親中途打岔,還沒能把話說完的楚妙璃見家人的目光都停留在自己臉上以后,才故意露出一個很是得意的表情,哼哼唧唧地沖著他們說道:“我早就說過我能夠幫爺爺了,是你們不信!” “是是是,都是我們的錯,小看了我們的寶貝乖囡!”楚老太熟們熟路的慰哄著懷中的小孫女,又問她到底是從哪里學來的開天眼的本事。 楚老太和她的丈夫楚老頭一樣,對楚妙璃這個唯一的孫女看得很重,在沒弄清楚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之前,她的喉嚨里就仿佛有一根魚刺在狠狠扎著她似的,讓她整個人都覺得說不出的難受。 楚妙璃自打出生起,就少有讓家人為她傷神的時候,因此,在刻意偽裝了一回惹人煩的小搗蛋后,她很快就鄭重起了面色,一本正經(jīng)地告訴憂心忡忡的家里人,她天生就能夠看到那些奇奇怪怪的鬼魂,不過因為那些鬼魂對她沒有壞心,還一直陪她玩兒的緣故,她才沒有把它們的存在說出來。 萬沒想到自己的孫女(女兒)心里還藏著這樣一個驚天大秘密的楚老太等人瞠目結(jié)舌了很長一段時間,才找回了他們離家出走的聲音。 “乖囡,你說那些……呃,鬼一直陪你玩兒……還……還從不曾對你有壞心?可是你又是怎么知道他們對你沒壞心的呢?”楚老太在問這話的時候,整顆心就仿佛徹底失去了控制一般,狂跳的厲害。 她簡直不敢想象……要是那些鬼魂把他們老楚家唯一的獨苗苗給害了……他們?nèi)乙趺椿睿?/br> 楚大和燕氏心里也后怕的厲害! 對眼下的他們來說,倘若目前抱著他們女兒的不是楚老太而是別人,恐怕他們已經(jīng)發(fā)了瘋似的把女兒搶過來,牢牢抱在懷中,再也不愿意松開了。 “因為它們都要聽我的話呀,”楚妙璃眨巴著明亮的大眼睛,笑得一派天真無邪,“所以,奶奶,爹、娘,你們就信我這一回吧,我是真的能夠幫爺爺?shù)拿Π?!?/br> 尾巴翹的老高的小姑娘再次挺起自己的小胸脯,一臉得意洋洋的向著親人們毛遂自薦! 為了證明自己所言非虛,她還特地伸出兩個rou嘟嘟的小巴掌在楚大和燕氏的眼睛上也抹了一把,讓他們也盡情體驗了一把楚老太剛才‘享受’過的‘特殊’待遇。 “娘,既然囡囡有這樣的本事,那就讓她上去,幫幫她爺爺吧!”在眼見為實以后,再不敢像剛才那樣把女兒的話當做是耳旁風的楚大臉上表情十分焦急的看著楚老太說道。 要知道,他對于自己老父親現(xiàn)在的尷尬處境可是異常心疼,只恨自己沒能力,無法上去替老父親承受這度日如年般的羞辱。 燕氏也在旁邊配合地說道:“娘,就讓囡囡去吧!而且,現(xiàn)在也不是刨根問底的時候,等咱們家過了今兒這道坎,您說,咱們要問囡囡什么不行?” 兒媳婦的話終于讓楚老太下定了決心,她咬了咬牙,看了看法臺上被于館主各種譏誚捉弄的丈夫,又看了看面露殷切之色的兒子和兒媳婦,終于決定豁出去賭上一把! 她滿臉嚴肅的對著兒子楚大道:“你現(xiàn)在就把乖囡抱到法臺上去吧,如果你爹要生氣,就說是我的意思——說我見不得他繼續(xù)待在法臺上和一個跳梁小丑裝模作樣的浪費時間,因此干脆把孫女送上來,教教對方怎么做人!” 她一邊吩咐,一邊抬頭對著那滿臉不可一世的于館主冷笑道:“我們老楚家也該讓他嘗嘗看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的滋味了!” 被楚老太這一番話說得心懷大暢的楚大連忙要多響亮就有多響亮的應(yīng)和了一聲,從楚老太懷中接過自家的寶貝疙瘩,急匆匆地朝著法臺所在的方向去了。 一直懶洋洋趴在旁邊的瘸腿黑貓見狀,一個跳躍,動作輕盈無比的來到楚大肩上,跟著他們父女倆個一起過去了。 第28章 今生(7) 對從小就經(jīng)受過各種酸甜苦辣的楚老頭來說,命仙館于館主的挑釁行為,著實算不了什么。 此時的他,面上表情雖然不顯,但是心里已經(jīng)做好了隨時帶著一家人離開新華縣的思想準備。 楚老頭不怕吃苦,就怕自己將將才剛滿五歲的小孫女也要跟著他們一起遭罪,想到被他強制放在家里的那個小奶娃,楚老頭不著痕跡的長吐了口氣,眼里閃過一道銳利異常的寒芒。 這回是他太過自負,掉以輕心,才會上了這狗殺才的惡當! 不過沒關(guān)系,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總有一天,他會讓這命仙館館主知道有些人不是他想招惹就輕易招惹得起的。 就在楚老頭心里殺機彌漫的時候,法臺下方突然傳來了巨大的喧嘩聲。 楚老頭下意識地朝著法臺下面望去,就看到自己的兒子楚大高高扛舉著自己的心肝rou大聲嚷嚷著“大家讓讓”、“還請大家都讓讓”地朝著他所在的方向拼命擠了過來。 楚老頭的面色瞬間變得比鍋底還黑。 他滿臉氣急敗壞的瞪視著自己兒子,不知道對方到底是抽得哪門子瘋,居然會在這樣一個敏感時期,把他的小乖囡給抱到這里來湊熱鬧! 就在他想要不顧形象的呵斥著兒子把自己的小心肝給抱回去的時候,那命仙館的于館主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般,在旁邊笑得一臉不懷好意地說道:“哎呀呀,楚大師啊楚大師,您瞧瞧,瞧瞧您的家人多體諒您啊,知道您現(xiàn)在心里肯定很不好受,還特意把您的小孫女兒給送上來好好的安慰安慰您呢!” 平日里總是一口一個“楚老頭”叫得歡快的命仙館于館主還是頭一回稱自己的死對頭為大師,而他語氣里的嘲弄挖苦之意更是溢于言表。 面對命仙館于館主這實打?qū)嵉奶翎?,楚老頭額角隱隱又青筋蹦浮而現(xiàn)。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楚大憑借著自己‘楚大師兒子’的身份,總算成功的擠上了法臺。 看到兒子和孫女的楚老頭條件反射的就要張口把他們父女倆給趕下去! 在護犢子的楚老頭看來,這樣的恥辱他自己受著就是了,沒必要讓他的子孫后輩也跟著一起上來遭罪。 楚大性情雖然有些憨,但對自己父親的脾性卻可以稱得上是一句了若指掌。 眼見著父親就要開口驅(qū)趕他們父女的楚大連忙獻寶似的把自己一直高高扛坐在肩膀上的女兒楚妙璃給抱了下來,然后扯著與生俱來的大嗓門,用在場絕大部分人都能夠聽得到的聲音,把楚老太叮囑他的那番話毫無保留、從頭到尾的復述了一遍。 楚大的話在場所有人一片嘩然。 就連那因為收受了命仙館于館主賄賂的羅知縣也在這一刻陡然變了臉色。 就和楚老太了解自己的丈夫有多擰拗固執(zhí)一樣,楚老頭也很清楚自己的結(jié)發(fā)妻子是一個怎樣的人! 他知道,妻子若是沒有絕對的把握,是萬不可能把他們老楚家的獨苗苗給推到風口浪尖上來的! 只是…… 她到底是哪里來的自信,覺得他們的小乖乖能夠幫助他成功度過這一劫呢? 楚老頭心中倍感疑惑。 不過與家人多年行走江湖所培養(yǎng)出來的默契還是讓他條件反射的在臉上浮現(xiàn)了一個很是無可奈何的笑容。 “這老太婆也真是的,就見不得我老頭子樂呵,”他在命仙館館主驚疑不定的目光中,將早已經(jīng)張著小胳膊沖著他不住討抱蹬腿兒的小孫女從兒子脖子上‘摘’下來,滿臉悻悻然地抱在懷里親了親道:“難道她不知道這但求一敗的滋味,有多難受嗎?!” 楚妙璃笑瞇瞇地圈住自己爺爺?shù)牟弊樱鰦伤频夭淞瞬渌哪樞Φ溃骸盃敔?,您別怪奶奶呀,是乖囡不好,乖囡肚肚餓啦,想要和爺爺一起回家啦,才會……嗯……嗯……才會主動請纓的上來幫爺爺打敗壞蛋!早點回家吃東西呀!” 楚妙璃一邊說還一邊狀似無意的伸出自己的小胖手在楚老頭的眼睛上偷偷抹了一下。 “這?!”活了近六十個年頭還是頭一回見鬼的楚老頭瞳孔驟然緊縮! 他近乎瞠目地在于館主姑祖母的身后一連瞄了好幾眼,良久,才將充滿焦急和詢問的眼神投向自己的小乖寶。 楚妙璃眉眼彎彎的沖著楚老頭做了個稍安勿躁的眨眼動作,又唯恐天下不亂的對著命仙館的于館主用力揮了揮她rou嘟嘟的小拳頭。 從一開始就被楚老太讓楚大復述的那句堪稱霸氣側(cè)漏的“讓我老婆子的孫女教教他怎么做人”給鎮(zhèn)住的命仙館于館主直到此刻才從錯愕中回過神來。 自覺被羞辱了的他拉長了一張馬臉,咬牙切齒地對楚老頭恨恨說道:“楚大師,殺人不過頭點地,您這樣放任一個乳臭未干的黃毛丫頭來羞辱自己的對手,是不是太過分了一點?!” 從來都是把楚妙璃當成自己的心肝rou一樣嬌養(yǎng)著的楚老頭一聽命仙館于館主這句半點禮貌也無的“黃毛丫頭”頓時也拉長了一張本來就不怎么高興的臉。 “過分?不,我一點都不覺得過分,相反,我是太給你面子了,才會和你磨磨唧唧的在這里浪費了這么長時間,甚至還差點餓到了我的小乖囡!”楚老頭一臉皮笑rou不笑地看著命仙館館主說。 “到底是誰在這里磨磨唧唧的浪費時間?”命仙館于館主強忍住心中的惱怒情緒,同樣在臉上露出了一個要多陰陽怪氣就有多陰陽怪氣的冷笑?!霸僬f了,楚大師,您就算嘴皮子再厲害又如何?到頭來,還不是抵不過我這實打?qū)嵉恼姹臼?!?/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