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jié)
他怎么知道這茹娘居然會蠢到如此地步! 連恩客在床笫之間隨口說來的話語居然也會當(dāng)真?! 不過,即便他心里再怎么想要罵娘,為了保住自己和表妹的小命,他還是強(qiáng)作鎮(zhèn)定地對著面前的女鬼說道:“茹娘,你別怪我,你離開的實在是太久了,雖然我這樣說有些過分,但是,我還是希望你能夠理解……” 他語聲一頓,面帶哀求之色。 “畢竟,我還年輕,還有自己的人生要過,我不能吊死在你這一棵樹呀!你說我說的對不對?而且,這話又說回來了,難道你不希望我幸福嗎?” 封澤卓一面盡可能的逼迫著自己用一雙深情款款的眼睛看著楚妙璃,一面繼續(xù)用微微有些發(fā)顫的聲音繼續(xù)往下說:“茹娘,人鬼殊途,雖然我還是很舍不得你,很懷念你曾經(jīng)的美好,但是,為了你我都好,你還是……盡早從我采薇表妹的身上離開吧?!?/br> 這樣我也好盡早脫身,抓緊時間找個道行高深的大師來把你給收走了! “離開?不!我不要離開!我要繼續(xù)留在這具身體里!我要與您再續(xù)前緣!” 楚妙璃極其抗拒封澤卓的這個提議,她不停地?fù)u著頭,邊搖頭,邊掙扎著要朝著封澤卓走過來。 “封少爺,難道我不好嗎?難道您當(dāng)真不再喜歡我了嗎?難道我對您的一片癡心還比不上您那個連情竇都沒有打開的表妹嗎?” 眼睜睜看著楚妙璃趔趔趄趄朝他走來的封澤卓臉都綠了。 因為對方無法動彈,才勉強(qiáng)與對方周旋了這么久的他忍不住又后退了兩步,“你——你不要過來!你再過來!就別怪我不顧念舊情的去外面找天師回來收你啦!” 也不知道是不是剛才想到了天師的緣故,他幾乎是不假思索的脫口而出。 走的磕磕絆絆、艱辛無比的楚妙璃在聽到封澤卓說的這番話以后,忍不住又流出了兩行血淚。 “天師?!” 她滿臉控訴地看著他,面上的表情已經(jīng)因為不可置信而扭曲成了一團(tuán)。 “找天師?封少爺……您居然要找天師來收了我?您怎么能如此狠心?” 話才脫口就后悔的險些沒在自己臉上狠扇一巴掌的封澤卓連忙補(bǔ)救道:“如果你愿意從我表妹的身體里離開的話,那么我可以答應(yīng)你,不找天師來收你!相反,我還會請佛寺的大師們,好好的超度你們的母子,讓你們母子能夠順利得以往生。” “請佛寺的大師們來好好超度我們母子,讓我們能夠順利得以往生……”楚妙璃像是被封澤卓說的話給徹底吸引住了,她神情很是怔忡的重復(fù)著,踉蹌前行的腳步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戛然停住了。 “是啊,是啊,只要你愿意從我表妹的身體里出來!”封澤卓忍著恐懼,繼續(xù)趁熱打鐵的說。 “如果是以前的我聽到這句話,一定會非常非常的開心,因為我愛的男人一直都惦記著我們母子,還想著要給我們超度……如今……呵呵……” 楚妙璃在嘴角勾起一抹森冷異常的弧度,“比起老老實實的被那些大和尚超度進(jìn)地府,我還不如用另一個方法來徹底成全了我對封少爺您的一片癡心!” 楚妙璃再次抬腳朝著封澤卓走了過去,“封少爺,你知道井底有多冷又有多逼仄嗎?我的身體都泡胖了,很胖很胖的,如果當(dāng)時你也去看了,恐怕會被我嚇到,恐怕再也吟不出杜甫老大人寫的那句肌理細(xì)膩骨rou勻的詩……” 一直都戰(zhàn)戰(zhàn)兢兢,緊鎖著她的每一個舉動不放的封澤卓毛骨悚然的發(fā)現(xiàn)她走路的動作,比起剛才又順暢自如了幾分。 “可是那時候的我真的一點都不在乎啊……因為那個時候的我……還天真的以為……你一定會為我和孩子的死感到傷心……感到難過的……呵呵……我真傻呀……我怎么就一時想不開的,要為你這樣一個毫無擔(dān)當(dāng)又鐵石心腸的臭男人尋了短見呢?” 楚妙璃一邊滿臉自嘲地?fù)u著頭,一邊用一種近似哭泣般的聲音,幽幽對封澤卓頸邊的空氣說道:“孩兒,我的好孩兒,為娘不再攔著你啦,”她在封澤卓幾近肝膽俱裂的目光中,嗚嗚咽咽地說:“去吧,去吧,用你的臍帶,把你的父親活活勒死,讓他和我們一起……回到井里去吧……那才是我們一家三口應(yīng)該待得地方??!” 本來就被楚妙璃能動,并且越來越靈活自如這一事實給駭了個半死的封澤卓在聽了楚妙璃的這番話以后,再也按捺不住自己滿腔的恐懼之情,他胡亂揮舞著自己的雙手,試圖驅(qū)逐開那個不知道是否存在著的——要用臍帶往他脖子上勒的鬼嬰,一面歇斯底里地嗷嗷亂叫著的,一面就這么閉著眼睛,慌不擇路地從二樓一躍而下! 第45章 地府鬼(4) 封家就封澤華和封澤卓這兩個孩子。 封澤卓一出事,封老爺其他人自然也很快得到了消息。 封澤華此時正在為封澤卓壞了小表妹的名聲而余怒未消,因此在聽說封澤卓偷爬小表妹禁足的閣樓,并且從二樓摔下來之后,他非但沒有緊趕慢趕的跑去探望,相反還是異常解氣地說了句:“活該!” 當(dāng)然,在說這句“活該”以前,他沒忘記用很是惱怒的口吻問過來通風(fēng)報信的下人,封澤卓這回有沒有得手。 直到確定小表妹一切都好后,他的臉上才重新有了笑容,與之同時,對自己那總靠下半身思考的弟弟也更添了一層厭惡。 封澤華能夠硬著心腸不去看自己的弟弟,不代表封家夫婦也能夠如他一樣的,不管自己兒子的死活。 已經(jīng)洗漱完畢,準(zhǔn)備上床的封氏夫婦一聽說兒子出了事,連外衣都忘了披,就急匆匆地趕到了楚妙璃被禁足的閣樓底下。 當(dāng)他們借著月光,看到封澤卓那條扭曲成里一個古怪的弧度的腿時,險些沒眼前一黑的當(dāng)場暈死過去。 “你們都是死人啊?!還不趕緊去前街的保和堂把安大夫給請過來!”封氏顧不得在將就她那主簿夫人的顏面,望向周遭那些仆婢的眼神,更是兇狠的幾乎要殺人。 在她看來若無這些小人的攛掇,她向來乖巧聽話的兒子也不會在深更半夜的時候來爬那小狐貍精的窗! 特別是當(dāng)她想起前不久兒子滿臉癡情的對她和丈夫喊著他與那小狐貍精兩情相悅的時候,封氏更是滿心怨恨的險些沒咬碎一口牙齒! 如果她早知道自家那遠(yuǎn)房姊妹會生出這樣一個煙視媚行的賤人,她根本就不會把人領(lǐng)回來,臟了他們封家的地頭! 越想越恨的封氏一邊讓人小心翼翼的把封澤卓抬到一塊木板上,送去他住的院落,一邊鐵青著臉,讓貼身侍候的婆子拿了閣樓的鑰匙,就要再上去抓那小狐貍精一個滿臉桃花開。 上次是因為實在是被小兒子氣狠了,才沒來得及阻止妻子的動作——眼睜睜看著她險些把外甥女給毀了容的——封老爺一見封氏這架勢,頓時把臉拉得比馬臉還長。 “怎么?上次那幾下還沒撓個夠?”封老爺一臉沒好氣的捉住妻子的肩膀,“還想再在人姑娘臉上撓幾道杠子出來?你也不怕她就這么被你給徹底毀容了!” 本來就因為小兒子折腿的事情而狂怒不已的封氏一聽丈夫這話,乍然會錯了意。 她咬牙切齒地用力拍掉丈夫抓住她肩頭的手,“她是我親手養(yǎng)大的,我就是把她殺了,她也不能有任何意見!” 封氏滿臉冷笑地看著封老爺?shù)溃骸斑€是說,你也和你兒子一樣,被那小狐貍精給迷住了?所以才這么怕我撓花了她那張專門生來勾引男人的臉?!” 一直以來,都把自己的名聲和面子看得極其重要的封老爺一聽妻子這顛倒黑白的話,險些沒氣歪自己的鼻子! “你這紅口白牙的在胡說八道些什么?你忘了我前幾天和你說過的話了?” 忍了忍才沒當(dāng)著下人的面直接一大耳光子扇過去的封老爺,望向封氏的眼神,兇戾可怖的讓她幾乎是條件反射一哆嗦。 她囁嚅了兩下嘴巴,氣焰微微有些轉(zhuǎn)弱的望著丈夫道:“……可你上回不是說……因為卓兒的緣故……那好事已經(jīng)沒咱們的份兒了嗎?” 封氏在外人面前雖然張狂得很,但是在自己的丈夫封老爺面前,就如同見了老鼠的貓兒一樣,說不住的戰(zhàn)戰(zhàn)兢兢,逆來順受。 “以前是我想岔了,”封老爺冷著臉硬掰著妻子的肩膀往小兒子的院子走,“不過是一個微不足道的玩物罷了,只要送過去的時候還是完璧,相信以老大人的寬容,是不會對此有什么意見的。” 封老爺一邊眼睛明亮的說,一邊忍不住回頭望了那從始至終都顯得異常安靜的小閣樓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這閣樓相較于以往,仿佛增添了一層說不出的鬼魅之氣一般……讓他心中不可抑制的生出了幾分莫名的寒意。 封老爺皺了皺眉頭,將這股突然滋生出來的古怪感覺驅(qū)散,繼續(xù)對著妻子說道:“不管你承不承認(rèn),咱們這外甥女兒,確實長得非常不錯,只要我們順順當(dāng)當(dāng)?shù)陌阉o獻(xiàn)上去,不止我現(xiàn)在的位置要往上挪一挪,就是澤華也能說上一門好親了。” 封老爺對酷似自己的長子是打從心眼里兒的喜歡,雖然他近年,在考舉一途上有些不順,但是封老爺相信,長子總有一日,能讓整個泯水縣都為他刮目相看的。 在封家,對封澤華親事異常上心的可不止封老爺一個。 封老爺不提還好,一提封氏的臉就因為滿心的憂慮而皺惱成了一團(tuán)。 “唉,咱們家澤華什么都好,就是這心氣兒,委實太高了點!老爺您掰手指頭數(shù)數(shù),這些年來,我都給他選了多少門親了,他就是瞧不上眼!要知道,別人家的兒子到他這個年紀(jì),兒子都滿地爬了,可他呢?直到現(xiàn)在還無著無落的可著勁兒讓我們?yōu)樗麪磕c掛肚!” 向來覺得長子哪哪都好的封老爺很不喜歡妻子這絮絮叨叨的牢sao樣,“咱們兒子這不是在胡鬧,而是在為自己的將來考慮!” 清楚長子是想要借著他的婚事和未來妻族更上一層樓的封老爺很瞧不上妻子這鼠目寸光的模樣。 同時,他也忍不住在心里感慨,自家長子果然比他想的還要青出于藍(lán)…… 如果當(dāng)年他也有兒子這份待價而沽的定力,也不會娶了這樣一個上不了臺面的女人進(jìn)門了。 不過,念在她給他生了兩個兒子,還帶回了一個那般傾國傾城的便宜外甥女兒的份上,他就勉為其難的寬容了她的淺薄無知吧。 反正,這世間的解語花多的是,以他如今在泯水縣的地位,想要什么樣的女人弄不到手呢。 封氏夫婦趕到小兒子住的院落時,封澤卓正扯著大嗓門,痛叫的驚天動地。 一聽小兒子叫得這么慘,封氏的心幾乎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大手?jǐn)Q碎了一般,疼得她整個人都差點沒抽搐起來。 她淚眼婆娑地?fù)涞乖谛鹤拥拇查竭?,象征性地捏著拳頭就要去捶他—— “娘啊!您看我都變成什么樣兒了!您還捶我!”整副心肝都懸在半空中的封澤卓看到自己母親朝著自己撲過來,反倒整個人都變得安定了下來。 封氏向來把這個小兒子疼得跟自己的眼珠子似的,如今聽他這么一說,那裝模作樣的捶打頓時變成了心疼至極的摩挲。 最是見不得這母子倆這副膩歪樣兒的封老爺重重從鼻腔里哼出一聲,“真真是慈母多敗兒!” 就這么板著臉出了封澤卓寢臥的門,背負(fù)著雙手去外面等大夫去了。 封氏著人去請的保和堂大夫姓安,家里是祖?zhèn)鞯挠t(yī)出身,在泯水縣很有地位,封老爺盡管作為一縣主簿,也不敢對其有絲毫怠慢。 “你說你這孩子怎么就這么不聽話呢?娘都和你說過多少回了,那小丫頭片子就是個會吸人陽氣的小狐貍精,你怎么一看到她就總走不動道兒呢?!” “關(guān)于這個您可不能怪兒子,您若實在要怪的話,就怪我那早已經(jīng)死去多年的遠(yuǎn)房表姨母吧,”封澤卓忍著腿上的痛苦,舔著臉沖他娘笑,“如果不是她把表妹生得那么美,我也不會對她神魂顛倒的連自己姓誰名誰都不知道了?!?/br> 平日里封氏很喜歡小兒子這副油腔滑調(diào)的樣兒,覺得小兒子是親近她這個當(dāng)娘的才會這樣! 此刻,封氏卻險些沒被小兒子這恬不知恥的模樣給氣了個倒仰。 “你……你……都到這個時候了,你居然還吊兒郎當(dāng)?shù)?!你……你……你說你從這么高的閣樓上摔下來,怎么就沒有把你給摔死……呸呸呸……卓兒??!娘在這里給你撂一句準(zhǔn)話!那小狐貍精你爹另有安排,你可千萬別再想著她了!否則再惹得你爹生氣,只怕娘都護(hù)你不住了!” 封氏到底做了封老爺這么多年的枕邊人,再沒有誰比她更清楚自己的丈夫有多看中他的仕途了! 如今那小狐貍精的存在既然對丈夫的未來升遷之路起到了至關(guān)重要的作用,那么,別說是小兒子了,就是她自己,都不能再對那小狐貍精動半根寒毛了。 從小就被封氏泡在蜜罐子里溺愛的封澤卓對于自己母親的話很是不以為然,不過出于對自己父親封老爺?shù)膽峙?,他還是勉為其難地蔫耷著腦袋應(yīng)承下來了。 只是,他嘴巴上是應(yīng)了,心里可沒應(yīng),等到他的腿傷好了,他還是要去找小表妹再敘衷腸的。 封氏不是小兒子肚子里的蛔蟲,又歷來喜歡把他往好的方向想,如今見他點頭,自然心里歡喜的跟什么似的。 她又滿眼愛憐心疼的給小兒子擦了擦額頭痛出來的汗水,一面在嘴里抱怨那保和堂的安大夫怎么還沒來,一面順著剛才想起來的口風(fēng)問小兒子到底是怎么從閣樓上摔下來的。 因為受驚過度的緣故,封澤卓選擇性的遺忘掉了他剛才從閣樓上掉下來的原因,如今聽母親封氏這么一問,他的臉色幾乎是以rou眼可見的速度變得蒼白無比。 封氏被小兒子這乍然大變的臉色給驚怔住了。 “兒啊,你……你這是怎么啦?” 她憂心如焚地來回打量自己的小兒子,邊打量邊扯著嗓音把丈夫封老爺喚進(jìn)來,直說兒子不對勁,讓他趕緊進(jìn)來看看。 封老爺就封澤卓和封澤華這兩個兒子,就算封澤卓再怎么不爭氣,他心里也還是十分掛念這個小兒子的,因此封氏一說,他就三步并做兩步的走進(jìn)來了。 隨后,他也被小兒子這亡魂皆冒的模樣給唬了一跳。 “剛剛我出去的時候,他還一切都好好的,怎么突然變成這副鬼樣子?” 封老爺對小兒子心疼歸心疼,但說起話來依然刻薄的很,畢竟這小兒子險些誤了他籌謀近六年的好事! “我也不知道啊,”封氏捏著手帕嗚嗚直哭,“我就問了他兩句怎么就從閣樓上摔下來了,他就突然變成這副模樣了??!老爺,你說咱們兒子這究竟是怎么了?他不會有事吧?如果他有事我這個做娘的也不要活了!” 封氏悲從中來的嚎哭聲總算又重新喚回了封澤卓魂不附體的神智。 他困難地舔了舔自己有些干燥的嘴唇,聲音沙啞異常地看著自己的雙親說道:“爹、娘,兒子不是摔下來的……而是自己跳下來的……” “自己跳下來的?”封氏的啼哭聲戛然而止,“你瘋了嗎?還是那小狐貍精給你灌了什么迷魂湯,讓你連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封老爺此起自己妻子來要冷靜得多,知道小兒子這么說必然有著什么原因的他表情格外嚴(yán)肅地瞪視著自己小兒子的每一個表情問道:“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封澤卓困難地干咽了兩下喉嚨,聲音帶著幾分戰(zhàn)栗地說道:“爹,我……我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