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節(jié)
饒是再堅強的女子,饒是已經(jīng)變成鬼魂,在面臨真正的消亡時,錢少夫人的眼中仍然不受控制的浮現(xiàn)出了幾分脆弱和悲涼。 它多想要活著??! 它多想要和它的丈夫白頭到老,多想要親眼看著它的兒子長大?。?/br> 可是不行了! 不行了! 錢少夫人強忍住滿心的酸楚和絕望,無視了自己一點點化作星芒的足尖,很是認真地對著自己的丈夫做著最后的叮嚀。 它叮嚀他,以后做事要三思而后行;它叮嚀他,天冷要加衣,吃飯要吃飽,千萬別因為它而哀毀過度;它叮嚀他,要照顧好他們的孩子,要健康的把孩子撫養(yǎng)長大;它叮嚀他,要好好孝順公婆,千萬別讓他們這么大年紀了,還要為他們這些做小輩的殫精竭慮…… 它叮嚀了他很多很多…… 它就在這樣對丈夫的叮嚀中,一點點的消散無蹤。 在臨灰飛煙滅前,它最后看了眼自己尚在襁褓,大眼懵懂的只知道啃腳丫的兒子,用它丈夫聽了幾乎沒辦法再硬逼著自己活下去的嗓音,要多憾恨就有多憾恨地嗚咽道;“我多想……多想聽我的孩子叫我一聲娘親??!我多想……多想聽我的孩子叫我一聲娘親再走啊……” 錢少夫人徹底的灰飛煙滅了。 它的丈夫錢公子呆呆的跪坐在它消失的地方,如同一具行尸走rou一般,仿佛整個靈魂都被他的妻子給帶走了! 在呆坐了片刻后,錢公子開始吐血! 大口大口的吐血! 在錢老爺夫婦的驚慌失措中,在楚妙璃和華楊氏的唏噓無奈中,大口大口的吐血! 錢公子的孩子,也仿佛知道了什么一般,扔下剛剛還啃得不亦樂乎的小腳丫,扯著本就因為難受而哭得異常沙啞的嗓音嚎啕大哭起來! 他哭得是那樣大聲,又是那樣聲嘶力竭,就好像……就好像他已經(jīng)知道自己沒娘了一般的委屈和難過! 也不知過了多久,錢公子才從那無法用語言形容的巨大悲痛中回過神來,抱著他抽噎不止的兒子跪倒在楚妙璃面前,畢恭畢敬地磕了三個響頭,用一種堅定異常的語氣對楚妙璃說道:“小仙姑,我知道您瞧不起我,我也瞧不起我自己,但是在這里,我還是要厚著臉皮,求您幫我一個忙……等我……等我的兒子長大后,我希望您……您能夠幫我把我的魂魄也徹底打散……我……我要去陪我的娘子……我要去陪她!” “兒子?你在胡說八道些什么??!”錢老爺夫婦被錢公子的話給刺激的險些沒當場昏死過去。 “我明白你此刻的心情,但很抱歉,我不能無端打散一個活人的靈魂,而且,我相信你的妻子在天有靈,也不會愿意看到你這么做的!”楚妙璃的語氣里滿滿的都是恨鐵不成鋼的意味,“你已經(jīng)辜負了你的妻子,難道你還要辜負你的孩子、你的父母嗎?養(yǎng)兒一百歲,常憂九十九!你怎么忍心讓你的兒子剛成年就沒了父親?又怎么忍心讓你的父母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再說了,你是不是忘記了自己還有大仇未報?!” 第119章 今生(58) 楚妙璃的話成功讓錢公子幾欲崩潰的大腦重新恢復了理智,望向她手中符箓的眼神也帶出了幾分擇人而噬的兇光。 對于錢公子這樣的態(tài)度,楚妙璃能夠理解。 畢竟,從某種意義上而言,他的人生幾乎可以說是被張幺妹這個女人給摧毀殆盡的。 不過,這話又說回來了。 如果錢公子沒有腦抽的想出以人為替的事情出來,那么身為戲子,常年被禁錮在戲班中的張幺妹,就算是想要對他們做點什么,也沒那個借口和條件了。 所以,即便錢公子愧悔的一夜白頭,即便錢公子傷心的吐血不止,楚妙璃都不曾在心里同情過他一分一毫,終歸這一切都源自于錢公子的咎由自取。 只是,楚妙璃再不待見錢公子,看著他尚在襁褓中的孩兒份上,她也要好生把他從自我厭棄中敲醒過來。 在錢公子充滿仇恨的目光中,楚妙璃輕輕一點符箓,將張幺妹的殘魂給釋放了出來。 張幺妹的殘魂看上去比錢少夫人剛才的明顯要凝實許多。 錢少夫人在分娩途中痛苦死去后,一片殘魂意外跌入了自己兒子的意識海中。 為了保護自己兒子的平安,它是半點都不吝嗇自己的靈魂之力,盡它所能的護持著他。 也正因為這樣,在張幺妹的殘魂也潛入了它兒子的意識海中后,它為了將對方盡快驅離,才會耗干心血,徹底灰飛煙滅。 張幺妹僅剩的一點殘魂得以留存,為的就是讓辜負了她一片癡情的錢公子斷子絕孫! 因此,它一出了符箓,就怙惡不悛地繼續(xù)朝著錢小公子所在的方向猛撲了過去! 錢老爺夫婦乍然見到這一幕,頓時驚恐地尖叫出聲,連忙用自己的血rou之軀擋護著自己的小孫子往外退去,嘴里還不停地叫著小仙姑救命! 倘若在見到兒媳婦的殘魂以前,他們還對自己孫子是個棺材子頗有芥蒂的話,現(xiàn)在的他們卻再不這樣想了。 因為他們覺得他們再這么想的話,簡直愧對即便是變作了鬼也心心念念的惦記著他們的兒媳婦! 特別是兒媳婦在臨離開前那句充滿著不舍和苦痛的“多想聽孫兒再叫她一聲娘親”再走,更是直接逼出了老兩口的眼淚,讓他們深刻的認識到了他們的貪心不足和愚不可及。 相比起有兒卻不能看著他長大的兒媳婦,他們已經(jīng)足夠幸福了! 他們怎么能不珍惜這被兒媳婦拼死拼活才下生下來的珍貴寶貝,反而在心里對他生出了膈應與不滿呢? 他們這樣,不是拿兒媳婦的一片丹心放在腳下踩嗎? 越想越自責的老兩口在張幺妹的殘魂兇神惡煞地朝著他們所在的方向撲過來的時候,幾乎不約而同的決定要用自己的血rou之軀來保護他們唯一的孫子,也只有這樣,方不會辜負兒媳婦對他們錢家的一片盛情厚意! 如果楚妙璃知道了錢家老兩口的說法,她一定會囧囧有神的告訴兩人,他們委實想多了! 有她這個小仙姑在,如果還讓他們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受傷,甚至犧牲自己的話,那么她也沒必要再在這玄門中混了。 眼瞅著張幺妹的殘魂朝著錢小公子猛撲過去的楚妙璃柳眉倒豎地說了句:“好膽!” 直接一晃手中的勾魂攝魄符,就把對方強行又攝取了回來! 張幺妹的殘魂赤紅著雙眼不甘地瞪視著不遠處的小嬰兒,十指指甲也漆黑鋒利無比地沖著小嬰兒所在的方向拼命抓撓著,嘴里還在不停地用陰森異常地語氣嘶吼著:“把他給我!把他給我!” 錢公子和錢老爺夫婦被張幺妹殘魂的舉動驚駭?shù)靡馈?/br> 他們?nèi)缃窨删瓦@么一塊心肝rou,如何忍得了他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受到傷害?! 楚妙璃眉心微鎖地冷哼一聲,“死到臨頭,居然還敢如此猖狂?!” 她一邊說,一邊伸出蘊滿法力的手指對準張幺妹的殘魂就是重重一點。 張幺妹殘魂頓時發(fā)出一聲的足以刺破人耳膜的痛呼。 顯而易見,楚妙璃這專門針對鬼魂的裂魂指,根本就不是它這樣的殘魂所能夠輕易承受得了了的。 而張幺妹的痛呼聽在錢家人的耳朵里,卻讓他們心里說不出的快意! 此時的他們,無疑已經(jīng)恨透了這陰魂不散的張幺妹,巴不得它能夠更凄慘、更痛苦一點。 趨利避害,幾乎是所有惡鬼的本能。 被楚妙璃那一指重重教訓過以后,張幺妹雖然還對錢小公子垂涎三尺,但到底不敢像剛才那樣放肆了。 眼見著它被小仙姑給強行禁錮住的錢公子強忍住將對方生吞活剝的沖動,畢恭畢敬地沖著楚妙璃行禮,問楚妙璃準備如何處置它! 畢竟,萬物眾生,各有其道。 他們是人,就算想找張幺妹的殘魂報復,也無從報起。 楚妙璃雖然極不待見錢公子的某些做法,但卻很欣賞他這種關鍵時刻的冷靜和克制。 “陽世有陽世的規(guī)章,陰間也有陰間的法度,它既已墮化成厲鬼,又做了這么多惡事,那么自然要去閻羅殿接受它應得的審判,如果我所料不差,十八層地獄中,必有它的一個席位?!?/br> “十八層地獄嗎?”錢公子在聽了楚妙璃的話后,眼中忍不住閃過一抹激動之色。 人類都是慕生懼死的生物,對于陰間的傳聞自然多有了解。 其中,最讓他們栗栗危懼的就是傳說中的十八層地獄。 如今,聽楚妙璃這位大名鼎鼎的小仙姑言之鑿鑿的表示陰間的十八層地獄必有張幺妹的一席之地,錢公子如何能不欣喜若狂?! 他在張幺妹殘魂的如喪考妣中,滿懷期待和感恩的看著小仙姑徒手扯出一道看上去陰森異常的拱門,將不住掙扎咆哮的張幺妹殘魂投入了進去。 楚妙璃看著又有淚水奪眶的他,心中也忍不住生出了幾分唏噓的情緒。 “錢公子,你已經(jīng)讓你的娘子失望一次了,希望你不會讓它再對你失望第二次?!痹诎褟堢勖玫臍埢陱娦型度腙庨g后,楚妙璃表情很是鄭重地叮囑道。 因為嘔血而面色隱隱帶出了幾分虛弱之態(tài)的錢公子眼神慈愛地低頭注視著自己懷中的孩兒,用極輕極堅定地聲音說了句:“還請小仙姑放心!” 待得一切塵埃落定后,錢老爺夫婦抱著自己的孫子小錢公子來到楚妙璃的跟前微微躬身,向她提出了一個不情之請。 他們想請小仙姑為他們的孫子賜個名,好讓他日后的生活能夠過得恣意舒坦一點。 “小仙姑是有大福氣的人,有您的名字壓著,小老兒相信,斷沒有其他邪祟敢再近小老兒孫子的身!”錢老爺在提到這個請求的時候,眼睛里滿滿的都是希冀渴盼之色。 楚妙璃雖然因為錢老爺夫婦曾經(jīng)嫌棄小家伙是個棺材子而被張幺妹趁虛而入的請神婆頗有些詬病,但是看在錢小公子的面子上,楚妙璃還是努力開動腦筋,為錢小公子取了個正好補益他命格的名字來。 反正,她在任務世界,也沒少為她支持者的后嗣們起名字。 得了一個好名字的錢老爺夫婦滿心感傷的帶著他們因為妻子灰飛煙滅而有些魂不守舍的兒子和因為失了母親還在不住哇哇大哭的小孫子回去了。 “生兒一百歲,常憂九十九!沒想到妙璃兒你小小年紀也能夠說出這樣直白卻頗有道理的話來,”心中很是感觸的華楊氏一邊將自己的曾孫女從地上抱起來,一邊很是唏噓地又道:“錢平安,錢平安,希望那苦命小家伙真得能夠如妙璃兒你取得這個名字一樣,平安一生吧。” “祖祖,您就別給我戴高帽子啦,我這話也是聽別人說的,”楚妙璃摟著華楊氏的脖子,親昵地蹭了蹭她因為邁上修行道而逐漸變得光滑緊實的臉容,“至于平安小弟弟,他雖然生來坎坷,但卻后福無量,所以呀,您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去吧!” “這可真的是太好了!”華楊氏用發(fā)自肺腑的聲音如此感慨道,她是真心疼錢平安那個小家伙,終歸,她打從娘胎落地,還不曾見過像錢平安這種多災又多難的可憐孩子。 錢家的事情徹底得到解決后,楚妙璃和華楊氏的生活又重新恢復了正軌,而楚妙璃與錢家的諸多種種,也被眾多知情者口沫橫飛的傳揚了出去,一時間,新華縣小仙姑的名頭簡直比大寧府的知府都要響亮上個幾分。 也正因為這樣,前來找楚妙璃排疑解難的人越來越多。 通常,楚妙璃都能夠讓他們憂心忡忡而來,喜笑顏開而去。 不過,外人不心疼楚妙璃的夜以繼日的辛勞,不代表她的親人們也能夠對她的辛苦忙碌坐視無睹。 在避開楚妙璃,私下開了個小會后,楚妙璃和她祖祖華楊氏就被楚老頭用督造建設的名義給強行送上了九曲山。 “這世上的苦命人簡直就猶如那過江之鯽一樣,多得數(shù)不清!你想要云布雨施,爺爺不是不能夠理解,可你也要量力而行!不管外人再怎么贊頌你,依賴你,你都別忘記,自己還只是個五歲多一點的小乖乖!” 在強行把楚妙璃帶上山的時候,楚老頭用一種不容置疑的口吻這樣對自己的小孫女說道。 同樣發(fā)現(xiàn)自己近段時間行事有些走火入魔的楚妙璃在略微斟酌了片刻后,就再沒有絲毫反對的跟著自己祖父一起上山了。 正巧,在去往下一次任務世界之前,她也需要好好的鞏固一下自身所學,以確定下一次的任務不會捅出什么簍子! 總而言之,在沒有與系統(tǒng)簽訂正式的宿主契約之前,她無論如何,都不能掉以輕心! 因為,人的生命只有一次,容不得半點輕忽和怠慢。 在楚妙璃積極做著準備工作的時候,九曲山也在楚老頭等人的重金攻勢下,發(fā)生著日新月異的變化。 與之同時,三個不速之客也悄無聲息地再次出現(xiàn)在了新華縣的東城門口。 一身低調(diào)常服的羅知縣親自把他們接入了新華縣的縣衙內(nèi)。 他們一走進縣衙內(nèi),羅知縣就誠惶誠恐的為他剛才在城門口的冒犯請罪了。 為了不引起有心人的懷疑,安樂王一家三口這回還是像上次那樣,是用羅知縣親戚的名義過來的。 親戚與親戚之間的相處,自然不會過于講究禮儀尊卑,偏生羅知縣又是最謹小慎微的一個人,因此,一回到自己的地盤上,他就趕忙為自己的言行請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