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節(jié)
在說到這里時,也不知道是不好意思,還是擔(dān)心自己的母親或meimei突然闖入,亦或者趴在簾子或窗戶外偷聽,北宮長毅毫無預(yù)兆地抬腳在房間里來回走動起來。 “我的母親和meimei對我一向深信不疑,在知曉了這一切后,她們大為感動,親自擔(dān)負(fù)起了照料你的責(zé)任……” 北宮長毅在說起自己的親人時,眼睛里總算帶出了幾分柔和之色。 “原本我以為你很快就會去世,待到那時,我只需把我對你的一腔深情和矢志不娶的決絕盡情展露給我的母親看就好了,誰知……在我母親和meimei的精心照料下,你的身體居然又逐步好起來了……甚至,還在半年后的今天,成功的睜開了眼睛!” 北宮長毅望著坐在自己火炕上滿眼感激和動容的楚妙璃吐了口長氣。 “如今,你既已蘇醒,我母親和meimei又對我們私定終身的事情信以為真,不知蘇小姐以后要作何打算?是繼續(xù)履行我們曾經(jīng)的約定,還是離開我家另謀出路?” 與系統(tǒng)斷了聯(lián)系就宛若失了只臂膀的楚妙璃如果要離開北宮家的話,根本就不可能故意在北宮長毅的面前裝失憶。 本來就打算抓緊時間先把他給攻略了,以確保能在這方任務(wù)世界停留的楚妙璃在聽了北宮長毅這充滿詢問的話后,微微低下頭,用比蚊子大不了多少的聲音道:“婉兒雖只是一介弱質(zhì)女流,但也懂得知恩圖報,全始全終的道理。”她微微仰頭,“既然我在失憶前,已經(jīng)答應(yīng)公子要好好的幫公子這個忙,那么,自然沒有半途而廢的道理,而且我還盼望著公子您能夠為我蘇家鳴冤昭雪呢!” “你的意思是……”北宮長毅語氣一頓,“還打算履行我們曾經(jīng)的約定……做我名義上的心上人?” “是的,婉兒心意已定,”楚妙璃再次咬住下唇,面上神色很是鄭重地沖著北宮長毅微微點頭,“還請……還請公子收留。” “蘇小姐,你也是官宦人家的女兒,如今雖然暫時淪落到了如此境地,但也應(yīng)該知道女兒家的名節(jié)有多重要,你明知我不可能當(dāng)真娶你為妻,你確定你還要……還要繼續(xù)以活人之身做我北宮長毅的‘心’上人嗎?難道你就一點都不想嫁人了嗎?”北宮長毅言及此處時,語氣里充滿著困惑不解的意味。 顯然,他完全沒辦法理解楚妙璃的這種做法。 從頭到尾就沒想過要嫁人的楚妙璃眼皮子眨也不眨一下地繼續(xù)用她那雙仿佛會說話的大眼睛注視著北宮長毅道:“公子,剛才婉兒已經(jīng)說過了,婉兒雖是一介弱質(zhì)女流,但也知道什么叫知恩圖報和全始全終……如果沒有公子您的幫助,只怕婉兒現(xiàn)在已經(jīng)成為豺狼虎豹的腹中之食,死得凄慘無比……在沒有報答您的恩情以前,在沒有給蘇家洗刷冤情以前,婉兒是絕不可能……披上嫁衣嫁給任何人做妻子的!” “只是,魚和熊掌不可兼得,”說到這里,蘇婉兒臉上表情浮現(xiàn)一抹慚愧之色,“恐怕婉兒要愧對令慈與令妹對婉兒的一番照料之情了?!?/br> “真正愧對她們的人,是我不是你,所以,你無須對此感到掛懷,”北宮長毅打斷了楚妙璃的話,“而且,身體有恙的我,也沒那厚臉皮因為一己之私而毀了一個女子的終身!” 第124章 世間人(3) 楚妙璃一向不喜挖人痛腳。 盡管她很好奇北宮長毅到底身患何種隱疾——居然寧肯用如此荒誕的理由去哄騙血親,也不愿當(dāng)真娶一名女子為妻——但仍然很是識趣的選擇了不去刨根究底。 因為,相比起滿足自己的好奇心,楚妙璃更想取得攻略對象的認(rèn)可,成功在這一方與系統(tǒng)失聯(lián)的任務(wù)世界留下來。 歸根結(jié)底,她只是香火成神攻略的見習(xí)宿主。 她無法想象任務(wù)失敗后,自己將淪落到何種境地。 更無法想象已經(jīng)跟隨她走過了三個任務(wù)世界的系統(tǒng)又會否如它所對她表明的那樣:對她的死活袖手旁觀。 北宮長毅在與楚妙璃說那番話以前,就已經(jīng)做好了被楚妙璃追問的心理準(zhǔn)備。 但出乎意料的事情發(fā)生了。 對方并沒有如他所以為的那樣,對他刨根究底,相反,還極其善解人意的主動打住了這個話題,把注意力轉(zhuǎn)移到他母親和meimei的喜好上。 這樣的體貼對于北宮長毅而言,是十分陌生,甚至有些受寵若驚的。 因為自他在這流放地扛起家庭的重?fù)?dān)以來,他的母親也好,他的meimei也罷,都好似沒有他就不能存活的菟絲子一般,將他攀纏的幾欲窒息。 她們把他看得極重,一點芝麻綠豆大的小事也能夠較真到天邊去。 北宮長毅對此覺得十分疲累。 不是身累,是心累。 只是,即便如此,他依然可以體諒他的母親和meimei。 畢竟,絕大多數(shù)女兒家,天生就長了副多愁善感的心腸。 在遭遇了永寧侯府的滅頂之災(zāi)后,她們還能夠頑強活下來,這已經(jīng)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了。 所以,盡管北宮長毅滿心疲累,但他卻從不曾把自己的這一面在家人跟前表露出來。 他總是一副不茍言笑,鎮(zhèn)定從容的樣子。 因為他知道,他既是他母親和meimei的依靠,也是永寧侯一系,被他們牽連,貶謫到這流放地的所有人的依靠。 楚妙璃的善解人意讓北宮長毅心中觸動,不過他生來就是個喜怒不形于色的性子,因此,他只是暗暗記下了楚妙璃的這份體貼,然后循著她主動打開的話匣子,和她講起了自己母親和meimei的喜好。 楚妙璃聽得很認(rèn)真。 她若想在這個家站住腳跟,最起碼的,就是要取得攻略對象親人的認(rèn)可。 好在,盡管她與北宮長毅的親人才剛剛認(rèn)識不久,但也已然敏銳無比的覺察到對方并不是那等極難相處之人。 就在楚妙璃一面胡思亂想一面與北宮長毅尬聊時,北宮長毅的母親印氏端了碗熱氣騰騰的米粥,笑容可掬的走進(jìn)來了。 見到母親的北宮長毅連忙停下正在說的話,畢恭畢敬地對印氏行了一禮,“有勞母親費心了?!?/br> “不費心,不費心!”印氏笑瞇瞇地一把將手里的大海碗塞自己兒子手里,然后走到楚妙璃身邊坐下,“婉兒,對了,蘇小姐,我能叫你一聲婉兒吧?” 見楚妙璃含羞帶怯地紅著臉微微點頭,她又笑得見牙不見眼地續(xù)道:“婉兒你昏迷了這么久,身體委實虛得厲害,如今也只能喝一點小米粥暖一暖脾胃了!你也別嫌棄,等你身體好了,母親再給你做好吃的!” 印氏來到這漠州后,整日困守內(nèi)宅,也沒什么別的事可做,因此,很是練了手讓人稱道的好廚藝。 她一面握著楚妙璃的手滔滔不絕,一面拿眼沒好氣地去瞪自己沒半點眼力勁兒的傻兒子。 “你還愣在那作甚?還不快過來喂一喂婉兒,她才剛醒,手腳乏力的很,這么大的海碗,你讓她怎么端得?。?!” 北宮長毅被印氏訓(xùn)得眉頭有些皺。 他母親既然明知蘇婉兒端不起這么大的碗,又為什么要故意用這碗盛了粥送過來? 明明當(dāng)初剛來漠州的時候,他還特地托人為她們定制了一批青瓷小碗的。 不過這樣的疑惑只是一瞬,就在蘇婉兒那不留痕跡的眨眼暗示中,醒悟過來。 是了,母親雖然一向?qū)λ@個做兒子的信任有加,但當(dāng)事情涉及到北宮家未來的香火延續(xù)時,她總是格外較真的。 而且作為永寧侯府唯一存活的嫡長媳,她有責(zé)任也有義務(wù)讓北宮這一姓氏繼續(xù)傳承下去。 只是……他這輩子注定要讓他的母親失望了。 思及此處,北宮長毅眼中閃過一抹悲涼。 不過這抹悲涼很快就轉(zhuǎn)換成了不容置喙的堅定。 終歸,相比起此生無嗣,總好過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最后的兩個親人去死! 況且,meimei也是北宮家的血脈,等到將來meimei成親生子了,他完全可以過繼一個過來延續(xù)北宮家的姓氏。 這樣想著的北宮長毅頓時心氣平和了下來。 他在自己母親帶著幾分緊張的試探中,滿臉鎮(zhèn)定地端著那大海碗來到楚妙璃身邊坐下,“母親提醒得對,兒子也是太歡喜了才會忘記這點!” 他親自用瓷勺從大海碗里舀出了一勺看上去十分濃稠的米粥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販惖匠盍У淖爝?,然后動作有些澀凝地對她做了個張嘴的動作。 早就從印氏的舉動中覺察到了她的初衷并不動聲色對北宮長毅予以提醒的楚妙璃在見了北宮長毅略帶不自然的舉動后,配合地彎了彎眉眼,沖著他張開了微微有些泛白的粉唇。 北宮長毅自打娘胎落地還從未給一個女子喂過食物,更別提還是在自己母親虎視眈眈的注視下…… 是以,他此時心里的別扭,可想而知。 不過,自己挖的坑,跪著也要填完。 再說了,人姑娘都不介意了,他又何苦再這般扭捏作態(tài)的惹來母親的懷疑?! 如此這般的,又做了回心理建設(shè)后,北宮長毅終于擺脫了心底那點尷尬之情,臉上表情更加從容地給楚妙璃喂起米粥來了。 印氏的米粥做的是真好吃,又稠又滑,吃入嘴里后,不止能夠感受到一股十分清甜的米香,就連干燥的喉嚨也仿佛久旱的大地被大雨潤澤了一般,舒緩的楚妙璃忍不住瞇了瞇眼睛。 北宮長毅見她吃得這么高興,緊繃的面部表情也忍不住有所緩和。 他和她雖然是因為機緣巧合才扯上了這樣一段異常尷尬的關(guān)聯(lián),但是,倘若她以后想改變主意的話,他還是很樂意幫他一把的,畢竟,他行事一向光明磊落,半點都不愿意因為一己之私,而牽累到一個無辜的女子身上。 當(dāng)初,如果不是肯定蘇婉兒必死無疑,他也不會琢磨出這樣一個方法來試圖一勞永逸的徹底打消掉自己母親的催婚。 印氏自進(jìn)門以來,就一直在不著痕跡地打量著兩人的面部表情,因為她不確定,眼前這位女子是否當(dāng)真如同她那個冰塊兒子所說的那樣,是他在京城就私下里定了終身的心上人。 楚妙璃這次來到的任務(wù)世界,并不像其他世界那樣,對女子過于束縛和嚴(yán)苛。 這里的女子只要不做出太過于出格的事情——比如說與人私奔亦或者未婚生子什么的,是可以與男子私下往來的。 作為一個母親,印氏也不想懷疑自己的兒子,但是,這俗話說得好,知子莫若母! 這世上,還有誰能比她更清楚她兒子是個什么樣的人嗎? 深知兒子天生就在感情上少了根弦的印氏雖然打從心底的渴盼著對方所言句句屬實,但是…… 在沒親眼目睹以前,她真的很難放下自己那顆為兒子姻緣備感擔(dān)憂的心。 所以她才會故意用這樣一種堪稱蹩腳的方式來試探自己的兒子,看他愿不愿意給蘇小姐喂食,看他們的相處是否當(dāng)真如同愛人一樣親密自然。 如果是真正的蘇婉兒,在碰到這樣的試探時,必然會露出馬腳來。 要知道,蘇婉兒可是接受過正統(tǒng)教育的大家閨秀,在沒有正式成親以前,她除非是腦袋被門擠了,才會接受一個陌生男子的喂食。 即便她為了承諾,強迫自己接受對方的喂食,可她的言行舉止中,依然會將她心里的抗拒暴露無遺。 在楚妙璃的神助攻下,在北宮長毅帶著幾分緊張的積極配合下,印氏望向兩人那帶著幾分審視的目光,一點點地轉(zhuǎn)化成了發(fā)自肺腑的喜悅和溫情脈脈。 在北宮長毅給楚妙璃喂了近半海碗粥以后,她面帶慈愛地看著自己面前的這一對璧人,用有些哽咽的語氣對楚妙璃說道:“毅兒剛把你抱回來的時候,我真怕你一輩子都醒不過來了!因為那時候的他,簡直就和個瘋子一樣,沒什么區(qū)別!” 印氏在楚妙璃有些不安的眼神中長嘆了口氣,“我知道,如果他不是顧慮著我這個做母親的,和他meimei嬋娘,只怕他已經(jīng)跟了你去了!幸好,現(xiàn)在一切都苦盡甘來了!” 印氏一邊說一邊將北宮長毅的一只手和楚妙璃的一只手輕輕擱放在了一起。 “以后你們要好好過,北宮家的未來,永寧侯府的未來,可就全靠你們了!” 知道自己現(xiàn)在只需要扮演一個合格小媳婦的楚妙璃霞飛雙頰地輕輕點頭,重新把頭低了下去。 印氏看著這樣的楚妙璃心里真的是說不出的喜歡,尤其是當(dāng)她想到再過不久眼前的少女就要為他們北宮家開枝散葉以后,她心里更是高興得不行。 為了盡早實現(xiàn)自己早日抱孫的愿望,印氏在收走了大海碗后,更是一疊聲地催促著兒子,讓他趕緊把大夫找過來給她未來的兒媳婦檢查身體,順便弄清楚對方突然啞口的原因。 楚妙璃聞聽此言,連忙將求助的眼神望向自己名義上的心上人北宮長毅。 北宮長毅與楚妙璃不過初初相識,但在瞧見她的眼神后,卻好似聽到了她心底的聲音一般,鬼使神差般地開口道:“母親,您和meimei誤會了,蘇……咳,璃娘的嗓子沒有問題,她不認(rèn)得你們,所以才不論你們問什么都不敢開口?!?/br> 楚妙璃也配合地面露愧色道:“對不起,北宮夫人,是我不好,讓您擔(dān)心了,我、我只是太害怕了……” “唉,你不需要道歉,孩子!”印氏頗有幾分感同身受地將渾身微微輕顫的楚妙璃摟入了懷中,“我完全能夠理解你的心情……當(dāng)年……當(dāng)年永寧侯府覆滅的時候,我若不是還有毅兒在前面撐著,只怕,只怕也早就垮掉了!”她滿懷溫情地看著楚妙璃說:“以后這里就是你的家,我們就是你的親人,你放心,不論是我還是毅兒亦或者毅兒的meimei嬋娘都會好好照顧你的!” 楚妙璃見狀,配合地依偎進(jìn)印氏懷中,淚如雨下地點頭不止。 北宮長毅見她們相處的如此和樂,心頭也莫名的生出了幾分歡喜之情。 此時的他覺得,就算他們以后做不成夫妻,做異姓兄妹,也是一個非常不錯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