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節(jié)
此刻正牢牢纏固在他信任有加的胡大仙脖子上! 見此情形的安陸縣縣令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涼氣。 雖然他早就知道胡大仙絕非百姓們口中的沽名釣譽之輩,但是,當(dāng)對方真的把他慘死的妻兒從地府召上來的時候,他依然有一種想要用力掐捏自己的大腿,以確定自己是不是在做夢的沖動! 第148章 野狐禪(7) 對胡大仙而言,用幻空草忽悠人,早已經(jīng)成為了一種本能。他也樂得去欣賞那些地位遠高于他的大人物們,被他的小把戲駭?shù)冒胨肋€要強作鎮(zhèn)定的可笑模樣。 是以,當(dāng)安陸縣縣令滿臉狂喜的朝他看過來的時候,他一點都不感到意外。 相反,還在心里慢條斯理地琢磨起了對方現(xiàn)在可能看到的是何種幻境。 要知道,細節(jié)決定成敗。 在沒弄清楚安陸縣縣令在幻空草的影響下,到底見到了誰以前,胡大仙是不會亂加揣測的主動去砸自己的招牌的。 當(dāng)然,在仔細琢磨的同時,他也沒忘記分心思考一下這安陸縣的老百姓們,為什么也擺出一副一驚一乍的模樣,在法臺下鬼叫個不停。 畢竟,這幻空草與磷火混合在一起的氣味,只有靠近黃銅大鼎的人才能聞得到,也就是說,眼睛里能夠見到幻象的只有安陸縣知縣一人,既如此,這些人為什么也抻長個脖子,嘴里驚呼不斷的拼命睜圓著眼睛往他身后看呢? 還是說在他背后…… 心中陡然生疑的胡大仙莫名覺得自己后頸有些發(fā)涼。 為了避免自己在這么多人面前失態(tài),他裝模作樣的攥拳湊到嘴唇邊咳嗽一聲,隨后,才用一種很是淡然的姿態(tài),緩緩地順著大家的目光,一點點地朝自己身后望了過去。 他這不望還好,一望險些沒整個人都驚嚇得連滾帶爬地沖下法臺去。 “啊啊啊啊啊……這、這怎么可能呢?!” 面上強作鎮(zhèn)定的他扯著把破鑼嗓在心里拼命嚎叫著。 “這幻空草的效用,慣來只對靠近黃銅大鼎的人有效!我明明在藥效發(fā)揮前,就已經(jīng)迅速避開了,怎么可能還會中招!而且,我心心念念想要見的人,也不該是被我害死的安陸縣縣令夫人?。 ?/br> 他一邊在心里咆哮,一邊想方設(shè)法的試圖把自己脖子上的青黑臍帶給拽下來! 這東西的存在雖然沒有辦法對他造成半點傷害,但只要想到它勒在自己的脖子上,胡大仙就覺得渾身都不自在。 但,一切正如他剛才為了在眾人面前裝大尾巴狼所說的那樣——陰陽相隔! 安陸縣縣令的夫人沒辦法用自己兒子的臍帶勒死胡大仙,他自然也沒那么大能耐把纏繞在他脖子上的臍帶給硬扯下去。 就在胡大仙絞盡腦汁與脖子上的臍帶做斗爭的時候,法臺底下那些只知道“啊啊啊啊啊啊”大叫的安陸縣百姓們也總算是找回了自己離家出走的理智。 “啊呀呀,胡大仙還真的是應(yīng)了那句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的話?。∫郧拔覀冊趺床恢浪先思揖尤蝗绱藚柡?!” 往日里,沒少在背地里把胡大仙叫做老胡頭的百姓們在看到知縣妻兒的鬼魂當(dāng)眾顯露身形后,幾乎不約而同的改了口,望向胡大仙的眼神,也充滿了崇敬的味道。 “是啊,是啊,當(dāng)初聽說他要起九丈法臺招魂的時候,我還以為他又在想法子裝神弄鬼呢……哎,這回我們可真的是看走眼了!難怪當(dāng)初知縣夫人被他一帖藥治死后,知縣大人不但沒生他的氣,還對他尊敬有加呢!” 還有些人在語氣充滿感慨的同時,也沒忘記吹捧了一下父母官的慧眼識大能。 “知縣大人見多識廣,自然遠非我等這些尋常小民可比,不過,等到此間事了,我一定要攜重金去正式拜見一下他老人家,順便也請他老人家對我家的運勢仔細指點一二!” 更多的人則是盤算著要抽個時間去好好拜訪他。 “同去!同去!正巧我家里也有好幾件大事要請胡大仙為我指點迷津呢!” 忙得滿頭大汗都沒能把脖子上的臍帶給弄下去的胡大仙雖然只是個半吊子的野狐禪,但是他的耳力卻非常厲害,因此,法臺下那些老百姓的交談,自然也都被他盡收耳底。 按理說,聽到這樣的話,他應(yīng)該感到非常高興才是,可實際上卻并非如此。 總歸,對異常惜命的胡大仙而言,金錢再多,也比不上自己的一條老命。 “大仙偉力無窮,委實讓下官等人嘆為觀止!” 安陸縣縣令并非胡大仙肚子里的蛔蟲,壓根就不知道后者此刻在想些什么。 只見他難掩面上喜悅地疾步走到胡大仙身邊躬身一禮,又迫不及待地走到自己妻子面前,用帶著幾分哽咽的嗓音,顫聲道:“娘子,為夫做夢都沒想到你我在陰陽相隔后,居然還有此重逢之日——這可真的是老天有眼?。 ?/br> “老天有眼?!”雙目赤紅無比的知縣夫人在聽了自己丈夫的話后,忍不住冷笑一聲,“如果老天當(dāng)真有眼的話,它怎么沒用雷霆把我們母子面前這招搖撞騙、草菅人命的畜生給當(dāng)場劈成焦炭?!” 此時已然與楚妙璃取得聯(lián)系的知縣夫人雖然很為自己能夠當(dāng)眾顯形戳穿胡大仙的面目而感到高興,但是這卻并不意味著它已經(jīng)把自己心里的那腔憤懣之情忘了個精光。 尤其是當(dāng)它想到自己丈夫那幫別人害了自己妻兒還殷勤備至替別人數(shù)錢的愚蠢行徑后! “娘子,你誤會大仙了!”深怕愛妻的言行舉止會惹惱胡大仙的安陸縣縣令連忙從中說合道:“大仙也不希望出現(xiàn)這樣的意外,是他的那個徒弟太不靠譜了,抓錯了藥,才會害死了你們娘倆,不過你們也別難過,殺人償命,為夫已經(jīng)為你們報仇雪恨了!” 安陸縣縣令緊趕慢趕的將胡大仙的徒弟胡璃在公堂上當(dāng)場自盡的消息說給自己娘子聽,希望它聽了以后能夠減少一點心里的怨憤之情。 盡管安陸縣縣令走得是儒家一道,但也聽說過一些鬼魂怨恨太過很容易墮化成厲鬼,永世不得超生的說法。 關(guān)心則亂的安陸縣縣令對自己妻子感情很深,自然不愿眼見它落得那般境地! 安陸縣縣令的夫人雖然早就知道自己的丈夫是個胳膊肘往外拐的豬隊友,但是在聽了他的這一番話后,它依然有一種想要當(dāng)場吐血的沖動。 “相公!你糊涂??!”知縣夫人滿臉恨鐵不成鋼地瞪視著自己的丈夫,咬牙切齒道:“害死我和孩兒的根本就不是這老畜生的徒弟!而是這老畜生自己??!你冤枉好人了!” “我冤枉好人了?”安陸縣縣令愣愣重復(fù),“不知娘子這話又是從何說起?!” “夫人!您一口一個的老畜生說誰呢?!”胡大仙也顧不得自己脖子上的嬰兒臍帶了,只見他雙目圓睜地怒視著知縣夫人,“老朽承認您的香消玉殞和您孩兒的胎死腹中,確實與老朽脫不了關(guān)系,老朽也愿意對您給予補償,但是,這并不意味著老朽就會接受您紅口白牙的污蔑——” “而且,說句不該說的話,”他語聲一頓,滿臉憂心道:“老朽真有些懷疑……懷疑您是不是被地府里的陰森鬼氣給弄昏頭了!” 法臺下面的安陸縣百姓們聽到法臺上的動靜,也都紛紛出言發(fā)表自己的看法,覺得知縣夫人這種隨口往人身上潑臟水的行徑實在是有些過分。 因為大家都很清楚,如果沒有大仙的幫助,知縣夫人根本就不可能出現(xiàn)在大家面前,更遑論與它的丈夫重逢了。 “娘子,”面對法臺下那沸反盈天的輿論,安陸縣知縣滿心焦急,同樣覺得自己愛妻是被影響了的他,一疊聲兒道:“我知道你去的很不甘心,為夫也很不甘心,但一切就如大仙所說的那樣,都是命數(shù)!你注定要在這個時候離開我,我就算再怎么痛苦也難以挽回,不過,你也別太難過——” 安陸縣縣令在說到這里的時候,眼睛里充滿著希望的光芒。 “經(jīng)過我的再三懇求,大仙已經(jīng)松口答應(yīng)我,要為我們再締三世姻緣!我們還有的是時間在一起,所以,娘子你……” “還說我被地府陰氣迷昏頭了,我看你才是真的被這神棍的花言巧語給徹底迷昏頭了!”差點沒被自己丈夫給氣個倒仰的縣令夫人咬著后槽牙,兩眼冒火地瞪視著難掩得色的胡大仙道:“我到底是不是在污蔑你,相信你自己心里有數(shù)。我也知道你為什么直到現(xiàn)在還如此鎮(zhèn)定自若——不過是倚仗著你的徒兒已經(jīng)被你逼迫的服毒自盡罷了!” “被逼的服毒自盡?”安陸縣縣令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滿臉不可置信地從原地彈跳起來,“娘子,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法臺底下的老百姓們,也不約而同在臉上浮現(xiàn)了幾分驚疑之色。 “只是,自覺已然勝券在握的你,怎么也不開動腦筋好好想一想,既然我能現(xiàn)形于人前,那么你的徒弟又為何不可以?”已經(jīng)受夠了自家蠢相公的縣令夫人直接無視了丈夫的問話,再次滿臉譏誚地對著面上神情已經(jīng)有了幾分陰晴不定的胡大仙道:“你說,已經(jīng)為你犧牲過一次的她,還會不會像從前那樣,無怨無悔的幫你這個師傅遮掩你那些見不得人的勾當(dāng)?!” 縣令夫人的話對原本穩(wěn)坐釣魚臺的胡大仙而言,簡直有石破天驚之效! 他面沉如水地回望著縣令夫人,良久,才用從牙縫里擠出來的聲音道:“看樣子夫人是真的被地府的陰森鬼氣蒙蔽了心智,要不然怎么會說出如此荒謬可笑的話來?什么叫老朽逼著老朽的徒弟服毒自盡了?那分明就是她自己想不開,覺得愧對知縣大人和夫人您,才會尋了短見??!” “……分明就是她自己想不開尋了短見?”一直都在法臺上空,時刻注意著下面動靜的楚妙璃在聽到胡大仙說的這句話后,忍不住面帶譏誚地彎了彎自己的嘴角,“這老東西的臉皮還真的是比城墻還要厚啊!行了!綠娘!到你出場的時候了!記?。∫欢ㄒ煤媒逃?xùn)一下這老東西,讓他知道這世間還是有公道在的!” 直到現(xiàn)在還沒弄清楚自己為何沒辦法開口說話的楚妙璃雖然很想親自下場去狠狠教訓(xùn)那厚顏無恥的胡大仙一通,但也不得不把這千載難逢的打臉機會交到自己的追隨者綠娘手中。 因為,不能開口說話的她,不論用何種辦法在眾目睽睽之下,對胡大仙發(fā)起控訴,都要氣弱上一截。 況且,楚妙璃對自己的追隨者綠娘有信心,她相信后者一定能夠幫助原主出上一口惡氣,也能好好的讓這胡大仙盡情品嘗一把他自己種下的苦果! 已經(jīng)不是頭回假扮自己主人的綠娘眨巴了兩下眼睛,很是干脆的應(yīng)和一聲,然后不著痕跡的來到法臺之上,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注視中,一點點地顯露出了身形。 知縣夫人雖然早就在暗地里與楚妙璃搭上了線,但是在還沒有看到對方出現(xiàn)以前,它還是不敢肯定對方是否當(dāng)真會如同它所說的那樣在恰當(dāng)?shù)臅r機出現(xiàn)在眾人面前,直到真的看到‘楚妙璃’的影子,它才長松了口氣,望向‘楚妙璃’的眼神里,也充滿著同病相憐的味道。 顯然,它已經(jīng)把綠娘喬裝的‘楚妙璃’看做了和它一樣的受害者。 “師傅,您在說這些話的時候,當(dāng)真一點都不覺得虧心嗎?”刻意弄了張七竅流血面孔的綠娘滿臉苦澀的在眾人的驚呼聲中,緩緩朝著胡大仙飄了過去。 “你、你是何方妖魔鬼怪,居然敢冒充老朽的徒兒?!”胡大仙看著那張熟悉異常的面孔,渾身都不受控制的打起了哆嗦。 不過輸人不輸陣的他到底還是強迫自己爆喝一聲,對綠娘揮起了沒有半點法力的桃木長劍! 第149章 野狐禪(8) 胡大仙對自己的徒弟充滿了惡意。 他明知道他手中的桃木長劍對他已經(jīng)變成鬼魂的弟子來說意味著什么,但是,他依然毫不猶豫的把劍遞送了過去,而他在動手時,眼睛里的兇戾之色,足以讓每一個見到他眼神的人心生寒意! 早八百年前就知道胡大仙不是個什么好東西的楚妙璃在見到他的如此行徑后,忍不住從鼻子里哼出一聲,語帶譏誚地說道:“這老東西的如意算盤打得還真不是一般的好,只可惜咱們的綠娘這次注定要讓他大失所望了。” “主人說的對,我們可不是那種普通的魑魅魍魎,他想要用這一招對付我們,可是要栽大跟頭的?!弊约阂材軌蜃兂商夷鹃L劍的方蓮兒想都不想地附和著楚妙璃的話。 伴隨著主仆倆的交談,眼睛里充滿了怨毒之色的胡大仙揮動著手中的桃木長劍,用力刺入了綠娘的胸口里。 在將桃木長劍深深扎進綠娘胸口里的時候,他幾乎是條件反射地在嘴角勾起了一抹充滿亢奮的弧度。 他很好奇。 他真的很好奇他這好徒兒會不會像他那死鬼師傅在札記里所寫的那樣,被他一劍扎入心口后,化作一縷青煙,徹底消散于天地之間。 “老天……”從胡大仙拔出那柄桃木長劍,狠狠朝著綠娘刺去以后,知縣夫人的魂體就因為極端的恐懼,而不由自主的瑟瑟發(fā)抖起來。 桃木屬陽,是它們這類陰性鬼魅的最大克星。 知縣夫人不知道自己面前這七竅流血的女鬼為什么不躲,但是卻并不妨礙它在心中流露出幾分兔死狐悲的情緒來。 而且它很清楚,胡大仙在收了他的關(guān)門弟子后,再動手收的第二個對象——絕對是它! 眼觀四路,耳聽八方的胡大仙自然將知縣夫人恐懼盡收眼底,心情大好的他忍不住又加重了自己手中的力道,一句自以為威嚴無比的“冒牌貨!死來!”更是在這一刻脫口而出。 然而,讓胡大仙大為吃驚,又倍感失望的事情發(fā)生了。 被他一劍刺入魂體的關(guān)門弟子胡璃,并沒有如他所愿的那樣,變成一縷青煙,消散的一干二凈,相反,它在面對他的攻擊時,那眼神,就好似在看一個跳梁小丑一般,充滿著不屑一顧的味道。 “冒牌貨?師傅,您何苦用這樣的話來欺人欺己?”從一開始就知道最后必然是這樣一個結(jié)果的綠娘幽幽一嘆,“您說,在這世間,除我以外,還會有誰叫您一聲師傅,又有誰會像我一樣,心甘情愿的為您去死?” “你……你……這不可能!這絕不可能!” 做夢都沒料到自己這一劍居然會落得這樣一個結(jié)果的胡大仙整個人都險些沒因此而瘋掉!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讓他如何相信,他寄予厚望的桃木長劍居然會如此無用?! 明明那老不死在彌留的時候,還曾經(jīng)和他說起過,這確實是一件法器,還囑咐他千萬不可像他一樣,讓寶物蒙塵的啊! 壓根就沒辦法接受這殘酷現(xiàn)實的胡大仙大腦暈眩的厲害。 他不敢去看大家此刻的表情,因為他很清楚自己現(xiàn)在的模樣有多丟臉,又有多慘不忍睹。 他手腳哆嗦了很長時間,才勉強忍住了心頭的那點恐懼,強逼著自己收回長劍,睜大眼睛望著眼前七竅流血的鬼魂道:“我不知道你到底是因為什么原因要冒充老朽那可憐的徒兒,但老朽依然想壯著膽子求求您,求求您不要再用她的名義來傷老朽的心了,在老朽看來,她與老朽的女兒幾乎沒什么區(qū)別,老朽失去她已經(jīng)夠痛苦的了……還請您不要再往老朽的傷口上撒鹽了?!?/br> 胡大仙一邊說,還一邊無聲地流著眼淚。 一直都在法臺上空,密切關(guān)注著他一舉一動的楚妙璃在聽了胡大仙的這番真情流露后,即便見多識廣如她,也忍不住挑了挑眉毛,在臉上露出一個異常古怪的表情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