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還因為這個不惜冒著獲罪于閻羅王的風(fēng)險，從九幽地獄里爬上來，上了自己女兒的身！

    “華忠，你為華府效力多年，應(yīng)該知道我雖然在壽數(shù)方面多有憾恨之處，但在姻緣方面，老天爺卻委實(shí)沒有虧欠過我什么！”

    面對華忠的疑問，華戚氏沒有第一時間作出回答，而是滿臉唏噓的說到了別的上面。

    “要知道，并不是每一個丈夫，都能夠像振峰一樣，哪怕妻子過早撒手人寰，也不離不棄的沒有半分續(xù)娶之念的！”

    “這些年來，我人雖然走了，但魂卻一直停留在華府中不忍離去，因為我想要伴我丈夫百年，因為我想要看著我的女兒風(fēng)光大嫁……”

    華戚氏一邊說一邊緩緩飄到了楚妙璃的面前，試探性地想要去摸她的臉，然后，毫無意外的摸了個空。

    它難掩失落地自嘲一笑，又道：“為了實(shí)現(xiàn)這兩個愿望，我特意避開了鬼門關(guān)的牽引，一心一意的守在他們父女身邊不離不棄！”

    “……娘親！”從看到華戚氏以后，整個人就如同傻了一般的楚妙璃語調(diào)很有幾分生澀地喚了對方一聲。

    華戚氏鬼影一顫，險些沒有因為楚妙璃的這一聲呼喚落下淚來。

    “孤魂野鬼的日子不好過，所幸，振峰他一直都心心念念的惦記著我，三節(jié)兩壽的從沒有短過我的吃喝，不僅如此，還以我的名義，做了不少憐貧恤老、修橋鋪路的善事！拜他所賜，我在這陽間的日子是過得越發(fā)如魚得水了，我的修為與功德也因此與日俱增?！?/br>
    說到這里，華戚氏深吸了口氣，臉上表情很有幾分復(fù)雜的看著自己面前的女兒道：“孩子，娘親也知道娘親這種不經(jīng)過你同意就強(qiáng)行破壞你婚事的行為非常過份，可是……娘親真的顧不上了！”

    “你知道嗎？”華戚氏滿臉扭曲地拔高嗓門，“那個表面看著無一處不好的張公子——他、他并不是真正的人類！他是一只妖怪??！他是一只專門吸食人腦髓的妖怪?。∧阋镉H、你要娘親怎么能眼睜睜地看著你就這樣掉入火坑里去？！”

    華戚氏的話讓在場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尤其是華忠！

    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里聽到的事實(shí)！

    張宏達(dá)是妖怪？

    這怎么可能呢？！

    滿眼震驚的楚妙璃更是險些沒當(dāng)場暈死在小蠻和小虹的懷里！

    “夫人，您……您確定您沒有搞錯嗎？”華忠結(jié)結(jié)巴巴的問華戚氏，“如果張公子真的是妖怪的話，那么他又是怎么通過血脈測試的呢？”

    其他人在聽了華忠的話后，也不約而同地一邊頻頻點(diǎn)頭，一邊拿充滿不解的目光望著華戚氏。

    在這個世界，因為靈異神怪大行其道的緣故，當(dāng)今朝廷為了避免引狼入室——從前，有一只狽精喬裝成人類，考了個同進(jìn)士，入了官場，做了一城縣令，把它治下的百姓連皮帶骨的吃了個精光——特意召集無數(shù)玄門大師成功建立起了一種叫做血脈測試的大型法陣，每一個要參加考舉的士子都必須要通過測試，才能夠繼續(xù)往上考舉！

    眾所周知，張宏達(dá)是中了秀才的！

    而且還是他們這一處地界里，最年輕的秀才，頗受鄉(xiāng)親父老們的追捧。

    “那是因為通過血脈測試，考中秀才的根本就不是你們現(xiàn)在看到的這個張宏達(dá)！”

    華戚氏滿臉苦笑地看了眼華忠。

    “振峰幾年前就開始給云妞妞選女婿了，我也一直都在他旁邊看著，對他的心思可謂了若指掌，起初，我們夫妻倆的目標(biāo)是一致的，張公子相貌出眾，又才華橫溢，云妞妞能夠嫁給他，是云妞妞的福氣！可是誰想……誰想振峰居然會在女兒快要及笄的時候……發(fā)生那樣的慘事……”

    華戚氏用力閉了閉眼睛，語氣里充滿著絕望和痛苦的味道。

    “雖然這些年來，我一直很為我們夫妻的陰陽相隔感到難過，但是，但是我從沒有想過要他這么快就下來陪我??！我被振峰這突如其來的噩耗亂了陣腳，只知道傻乎乎的守在他床頭，看著他交代后事，看著他匆匆把女兒許給了我們早就看中的人……”

    華戚氏因為承受不住這巨大的痛苦嗚咽了兩聲。

    “張宏達(dá)上門來迎親的時候，帶著云妞妞來拜別岳父和我的牌位，我、我當(dāng)時一眼就瞧見了他的尖耳朵和尾巴！我以為是自己傷心過度眼花了！因為我清楚的記得張宏達(dá)上次應(yīng)邀過來拜訪的時候還是一個人！”

    華戚氏的聲音變得急促起來。

    “可是！可是我已經(jīng)是一只鬼了！一只鬼又怎么會眼花呢！我嚇壞了！我拼了命似的想要阻攔這門親事，然而……就像我剛才說的那樣，我是一只鬼?。∫恢粍e人看不見的鬼??！”

    華戚氏的身上涌現(xiàn)了崩潰般的濃郁黑氣。

    “不管我怎樣阻攔！不管我怎樣撕心裂肺的大聲咆哮，我依然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我唯一的女兒，看著我花骨朵兒一樣的心肝rou，被她蒙在鼓里的親爹爹交到了一個妖怪的手中！我無能為力！”

    華戚氏摧心剖肝一樣的訴說讓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淚如雨下的楚妙璃又嗚咽著叫了聲娘親。

    “就在我絕望透頂?shù)臅r候，振峰他、他徹底斷了氣，他見到了我，我來不及為我們夫妻倆的重逢而高興！就把張宏達(dá)已經(jīng)被一只妖怪給頂替了的可怕消息告訴了他！”

    華戚氏繼續(xù)嗚咽著。

    “他和我一樣，差點(diǎn)沒發(fā)瘋！為了阻止這門親事，他主動、主動放棄了輪回的機(jī)會，將他所有的靈魂力量和功德之力統(tǒng)統(tǒng)給了我！”

    它聲音嘶啞而沉痛的嗚咽著。

    “振峰這些年來為了給我積攢功德，做了無數(shù)善事，又是救人而死，因此，他的靈魂力量十分的強(qiáng)大！有了他的幫助，我總算趕在云妞妞嫁入張家前，成功上了她的身，破壞了這門親事！”

    華戚氏的話讓在場所有人都沉默了。

    楚妙璃更是因為華父的犧牲，毫無形象的歪倒在小虹的肩膀上哭了個撕心裂肺。

    大家知道，她這是在為自己哭，也是在為自己想要流淚卻再也流不出來的母親華戚氏哭。

    在這樣壓抑至極的氛圍中，小蠻突然雙目圓睜地看著華戚氏道：“夫人……夫人……您的身體……您的身體怎么在發(fā)光？！”

    “發(fā)光？怎么會發(fā)光？！”楚妙璃被小蠻的話驚住了。

    她胡亂用手帕擦了擦自己因為大肆哭泣而朦朧不清的淚眼，努力睜著眼睛去看自己的母親！

    她不看還好，一看，她就仿佛整個人都中了定身法一樣的僵凝住了。

    華戚氏滿臉自嘲的在大家的目瞪口呆中勾了勾嘴角，“我現(xiàn)在雖然有了點(diǎn)微末法力，但到底只是個無處依歸的孤魂野鬼……又違背天地法規(guī)上了活人身……因此……因此……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話……我應(yīng)該很快就要去和振峰團(tuán)聚了?！?/br>
    “娘親！不要！我不要你離開我！我不要！”楚妙璃哭喊著想要去抱華戚氏，想要阻止它的消失。

    華戚氏滿臉心疼地看著她從自己的身體里穿過，聲音溫柔而慈愛地道：“傻孩子，以后爹娘都不在你身邊了，你要好好照顧自己，而且你要知道，這世上三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好郎君卻有的是！娘親相信，終有一日，你總能找到一個真正喜歡你，與你執(zhí)手到白頭的人的！”

    “姑娘！”小蠻和小虹急忙忙小跑過去攙扶。

    華戚氏咬重了‘人類’這兩個字，楚妙璃推開意圖攙扶她起身的小蠻和小虹，飛撲到那老神婆面前，懇請她幫忙，求保家娘娘救一救她的母親。

    老神婆對于楚妙璃的遭遇十分同情，連忙將她的請求轉(zhuǎn)達(dá)了，可是這回保家神卻只送了楚妙璃四個字。

    ——愛莫能助！

    楚妙璃崩潰了！

    “華忠，我的云妞妞還只是個尚未及笄的小姑娘，她什么都不懂，在我離開后，你一定要幫我們夫妻洗刷掉她身上的污名，給她找一個好夫君，風(fēng)風(fēng)光光的將她給嫁出去！往后，我們就算不在了，也會在冥冥之中念著你的好的！”身體已經(jīng)消失了大半截的華戚氏強(qiáng)忍住心里的酸楚，望著華忠語帶哽咽的吩咐道。

    老淚縱橫的華忠滿臉義不容辭地重重點(diǎn)頭。

    華戚氏滿臉欣慰地最后看了眼自己的女兒，一點(diǎn)點(diǎn)地消散在了空氣之中。

    華戚氏灰飛煙滅以后，保家神也在大家那充滿感激的“恭送保家娘娘”聲中，消失在了一縷縷青煙之中。

    期間，楚妙璃許是因為承受不住這巨大的打擊，整個人就如同提線木偶一樣，癡愣愣的仿佛失了靈魂。

    華忠看著這樣的楚妙璃心中自然也是非常的不好受，可他知道現(xiàn)在不是難過的時候，因此，他強(qiáng)忍住滿心的悲痛，依照規(guī)矩，在送走了保家神后，給老神婆封了一個厚度驚人的大紅包，親自把她和她的兒女送出了二門。

    老神婆是個見多識廣的，自然知曉這超出常理的大紅包除了是給她老人家的辛苦報酬外，還有幾分近似于封口的意思在其中。

    心領(lǐng)神會的她笑裂了她那張少了好幾顆牙的嘴，滿臉喜滋滋地拍著自個兒的胸脯道：“放心吧，忠老爺，老婆子我是個明事理的，今兒個啊，我就當(dāng)自己沒帶耳朵出門！”

    華忠聞言，很是感激地對著她做了個長揖，親自攙扶著她，上了回家的轎子。

    第208章 河娘娘（8）

    “忠叔，嗚嗚嗚嗚嗚……你快點(diǎn)過來呀……”

    華忠剛送了老神婆回來就聽到自己的遠(yuǎn)房侄女小蠻在扯著嗓子號啕大哭。

    “怎么了，怎么了……”魂都差點(diǎn)沒被小蠻嚇飛的華府大管家連忙加快了自己折返的腳步。

    華忠在年幼的時候，因為一場意外事故，永遠(yuǎn)的失去了生育能力，在他心里，小蠻這個千里迢迢過來投奔他的遠(yuǎn)房侄女，就和他的親生女兒沒什么分別。

    如今乍然聽她哭成這樣，他如何舍得，自然是整個人都慌成了一鍋粥。

    “忠叔，你快來看姑娘！”同樣在心里把華忠當(dāng)自己半個父親看的小蠻在見到華忠過來以后，頓時如見救星般，慌不迭地一把將華忠拽到了自家姑娘面前。

    華忠剛才在送老神婆出去的時候就已經(jīng)覺察到了楚妙璃的不對勁，如今見她在他回來以后，居然還是這樣一副行尸走rou的恍惚模樣，不由大皺眉頭。

    “姑娘，我知道您現(xiàn)在心里肯定很不好受，但是，咱們現(xiàn)在真不是傷心的時候，最起碼的，咱們也要讓老爺和夫人他們犧牲有價值不是？！”

    “忠叔，我懂你的意思，”楚妙璃的嘴唇因為華忠的話劇烈抖動了兩下，“我只是、我只是心里太難受了，所以才——”

    啪！

    “姑娘！”

    她在小蠻和小虹的驚呼聲中，毫無預(yù)兆地抬手用力扇了自己一巴掌。

    “忠叔，你現(xiàn)在就拿著爹爹給我的玉佩去聯(lián)系那位貴人吧！”

    自己扇了自己一巴掌以后，楚妙璃就像是整個人都想通了一般，猛然抬頭，用一種堅毅無比的眼神望著華忠道：“當(dāng)今陛下年少時，也曾深受妖禍害人之苦，因此，他甫一登位就頒布了絕殺令——石赤不奪的表示，只要在大宏境內(nèi)發(fā)現(xiàn)以人為食的妖魔鬼怪，天下百姓皆有責(zé)任共誅之！”

    楚妙璃在華忠欣慰不已的目光中，一字一頓地道：“相信只要張宏達(dá)的真實(shí)身份大白于天下，這錦州府就再不會有人會因為我曾經(jīng)和張宏達(dá)有過婚約而說長道短了！”

    畢竟，易地而處，但凡腦子有零星半點(diǎn)理智的人，都不會傻乎乎的和一只嗜好吸人腦髓的妖怪廝混在一起——更遑論膽大包天的嫁給他，做他的枕邊人了！

    “姑娘，您知道我最佩服老爺?shù)氖鞘裁磫?？”華忠在聽完了楚妙璃的吩咐后，卻回了句牛頭不對馬嘴的話。

    楚妙璃揚(yáng)了揚(yáng)眉毛，不動聲色地道：“忠叔你最佩服我爹爹什么？”

    小蠻和小虹也滿臉好奇地停下了給楚妙璃按揉面頰的動作，定睛朝著華忠看了過來。

    “我最佩服的就是老爺身上那股泰山崩于前，還能夠運(yùn)籌帷幄的從容勁兒！姑娘，您現(xiàn)在有一點(diǎn)像他了！”

    華忠眼睛閃閃發(fā)亮地對著楚妙璃翹起了他的大拇指。

    楚妙璃被他夸得很有幾分不自在的抿了抿唇角，“忠叔，你就別在這里自家人夸自家人了，趁著張家那妖怪還沒反應(yīng)過來，你趕緊拿著玉佩去找那貴人吧！”

    她一邊說，一邊將那貼身戴著的玉佩摘了下來，塞到一個荷包里遞給華忠。

    華忠連忙收斂了面上的贊嘆神色，輕手輕腳地將那荷包接了過來，主動去與那不知道藏身在華府哪個角落的貴人手下聯(lián)系去了。

    華忠一走，楚妙璃也不愿在外院久留，帶著小蠻和小虹回了自己住的梧桐苑，又隨便找了個借口，把兩人支開了。

    小蠻和小虹明知道楚妙璃這是在故意支開她們，但卻體貼的沒有戳穿——因為她們知道才失了老爺又陰差陽錯獲悉老爺和夫人的鬼魂全部為她犧牲后的姑娘心里定然十分的不好受……她想要一個人安靜的獨(dú)處一會兒，默默舔舐心里的創(chuàng)痛，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主人，您這兩個丫鬟倒是體貼入微的緊，不過她們再好，您也不能忘了我和蓮兒jiejie??！”

    表面魂飛魄散，實(shí)際上卻再次化作翡翠手鐲附在了楚妙璃手腕上的綠娘變做一條翠綠色的小蛇蜿蜒爬上了楚妙璃的臉頰，親昵地舔了舔她還有些紅潤的臉頰。

    “您剛才那一巴掌可把我嚇了一跳！幸好不是真打，要不然，我只怕要學(xué)姑娘您曾經(jīng)給我們講的那個孟姜女一樣，直接把整個華府都淹成一片澤國了！”

    一到自己人面前總是會變得格外放松的楚妙璃彎了彎眼睛，伸出一根手指彈了下綠娘的小蛇腦袋，“就會貧嘴！”

    “哎喲！”綠娘裝模作樣地痛呼一聲，然后滿臉委屈地看著楚妙璃說道：“我還滿心巴望著主人您能夠好好表揚(yáng)我一下呢，沒想到……等待著我的卻是體罰！”

    綠娘哭唧唧地吐了吐蛇信，然后像是想到什么一般，一邊用楚妙璃給她的符箓布下靜音陣法，一邊滿臉好奇地追問道：“主人，那張宏達(dá)明明就是一個真的不能再真的人類，您怎么會突然想到要給他扣個妖怪的頭銜呢？還特意用華云濃母親的口來挑明這一點(di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