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輩子？畫？嬌嬌，什么畫那么神奇？”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聽楚妙璃提及那幅畫的羅老太爺用充滿好奇的語氣問道。

    他致仕多年，如今年紀(jì)也大了，對于這些神神怪怪的事情，反倒不像年輕的時候那般排斥，反倒還多出了幾分探究的味道。

    “一幅能夠顯示人前世今生的畫！”楚妙璃在程畫芬?guī)е鴰追只炭趾筒恍诺难凵裰校従弻⒁环呀?jīng)被她重新裝裱過的畫卷給拿了出來，然后動作輕松自然地將它拋上空中。

    “嬌嬌，你這是做什——”羅夫人的話還沒有說完，就已然在巨大的震驚中戛然而止。

    只見那幅畫被楚妙璃拋上空中后，不僅沒有落回地面，相反，還自動鋪展開來，與之同時，在畫卷里面還出現(xiàn)了一個看上去和她女兒小時后極為相似的小人兒。其他人也在這個時候，發(fā)出了難以置信地驚呼聲。

    “老夫虛度數(shù)十春秋，還真沒見過如此讓人震驚的寶物??！顯示人前世今生的畫！厲害！委實厲害！”羅老太爺拍著自己的大腿，大聲說道。

    “娘，您別害怕，”發(fā)現(xiàn)羅夫人有些緊張的楚妙璃反握住羅夫人有些汗津津的手安慰：“這畫里的人是我，不過是上輩子的我。”

    羅夫人有些魂不守舍地點頭，“她長得和你挺像的?！?/br>
    “這是肯定的啊，”楚妙璃故意用一種十分輕快地語氣道，“不管怎么說，她也是上輩子的那個您生的呢?！?/br>
    “上輩子的那個……我？”羅夫人用一種有些無法用語言來形容的口吻喃喃自語，緊接著，她就看到畫卷里果然出現(xiàn)了一個酷似自己的水墨女子。

    那女子有著和她一樣的瓜子臉和柳葉眉，彎腰抱懷中女娃兒的動作也和她從前一模一樣。

    還是頭回瞧見如此情形的羅夫人一時間整個人都被畫卷里面栩栩如生的場景給吸引住了。

    其他人自然也不例外。

    除了神情慌亂無比的程畫芬。

    程畫芬在挑釁楚妙璃的時候，真的是做夢都沒想到她居然還有這樣的能耐——居然還能夠……能夠以這樣一種完全足以讓大家深信不疑的方式把上輩子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展露——還自帶配音的——給大家看！

    心亂如麻的程畫芬忍不住在心里對那只在集市上露過一面的所謂老神仙生出了極為濃郁的憎怨和殺機！

    你為什么要出現(xiàn)？

    為什么要賜予羅雪嬌這樣貴重的寶物？

    她有什么資格？！

    不管程畫芬心里再怎么惱恨，畫卷里的一幕幕還在繼續(xù)。

    大家看著那個沒有被程畫芬下暗手的羅雪嬌在家人的疼寵下開開心心的長大，然后出乎意外的得到了陛下胞弟端王爺?shù)那嗖A和喜愛，風(fēng)風(fēng)光光的嫁入了皇家！再然后，因為久未有孕的緣故，讓府邸里那些由陛下特意賜入端王府讓端王爺開竅的通房們重新動了歪念頭，一個又一個的想著要爬床……

    這時候，大家很是震驚的發(fā)現(xiàn)，在這些名不副實的通房里，有一個人的容貌簡直和他們中間的某個人別無二致！

    為了讓大家徹底弄清楚上輩子程畫芬所經(jīng)歷的一切，楚妙璃在這幅她故意展示給大家看的畫里動了手腳，在程畫芬被杖斃后，楚妙璃特意安排畫里的端王府長吏解釋了一下畫通房的出身和來歷。

    程家人一直以來都有些想不通，平日里瞧上去對官場上的事情向來不感冒也毫無研究的程畫芬為什么突然對三年一度的科考非常認(rèn)真，甚至死乞白賴絞盡腦汁的不準(zhǔn)程宏安參與到其中去——直到聽了畫中王府長吏的話以后，他們才恍然大悟，同時也想明白了為什么程畫芬小時后在很多事情上都不像個真正的孩子，反倒……經(jīng)常會流露出些許不附和尋常孩童的古怪異樣來。

    “程家叔叔、程家嬸嬸，看到這里，你們應(yīng)該明白程畫芬她為什么早不唱那一出戲晚不唱那一出戲的偏偏要挑到這個時候來演吧？！因為她知道，知道再過半個月端王就要來長洲了！她想要取代我做未來的端王妃，所以，她才企圖用這樣不入流的手段徹底除了我這個眼中釘！”

    楚妙璃不動聲色地打量著眾人復(fù)雜異常的面部變化，恰到好處的在這個時候發(fā)出一聲很是復(fù)雜的嘆息。

    “事實上她差點就成功了，如果我沒有碰到老神仙，并且幸運無比地得到這幅畫的話！”在楚妙璃的話語聲中，那幅讓所有人都目眩神迷的畫也在這個時候，無風(fēng)自燃地瞬間變成了一團灰燼。

    “怎、怎么會這樣？！”原本還惦念著用這幅神奇無比的畫卷瞅一瞅自己下輩子能投個什么胎的羅老太爺猛然從座位上站起了起來，語氣里充滿著不可思議的味道。

    在場眾人也都是一副很是惋惜的表情。

    如果可以的話，他們也想要看看自己的前世和今生。

    畢竟，這對于任何人而言，都是一種不可抗拒的誘惑。

    “爺爺，您別這樣，”楚妙璃故意用一種很是無奈的口吻說道：“老神仙留下這幅畫是用來給我洗冤和讓你們大家了解事情真相的，這是神物，像我們這樣的凡人，就是想留也留不住啊?！?/br>
    “對對對，嬌嬌你說的對，咱們可不能貪心不足蛇吞象！”羅夫人在這方面要比羅老太爺理智的多，要知道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像這樣的不凡之物，可不是他們能隨便覬覦的起的。

    羅老太爺也只是失落了一陣，就很快恢復(fù)了理智。

    此刻已經(jīng)把楚妙璃這個孫女兒當(dāng)作未來端王妃——哪怕，他明知道現(xiàn)在八字都還沒一撇——看待的羅老太爺沉著臉咳嗽一聲，“這事兒確實是爺爺有些失態(tài)了，嬌嬌你說的對，得寸進尺那樣的事情，咱們羅家的人可不能做！不過！”他話鋒猛然一轉(zhuǎn)，“程賢侄，剛才神仙畫里的一切，你也從頭看到了尾，對此，你有什么想法嗎？”

    第330章 畫之靈（10）

    如果可以的話，程宏安真的是一點都不想要回答羅老太爺?shù)倪@個問題。

    在他看來，自己女兒雖然做了很多非常過分的事情，但是上輩子她是受他連累，這輩子又想方設(shè)法的救了他們一家，卻是不爭的事實。

    因此，他無論如何也說不出處置自己女兒的話來。

    哪怕他知道她因為執(zhí)念已經(jīng)喪心病狂的做盡了惡事也一樣。

    向來在外面給人知書達理印象的程夫人更是滿臉羞愧但又異常堅定地抱住了自己的女兒，還將她的頭用力壓在了自己懷里，一副‘我們知道我女兒錯了，大錯特錯，但是你們絕對不能傷害她’的苦楚樣。

    “程賢侄，不止你心疼女兒，老夫我也心疼孫女，今天這件事你說什么都要給我們老羅家一個交代，否則，別說我不顧念我們兩家的多年情誼。”

    說到這個兩家多年來的情誼，羅老太爺就覺得自己心里跟吃了蒼蠅一樣膈應(yīng)。

    以前他們是不知道，現(xiàn)在從那幅神仙畫里來看，上輩子的羅家和程家壓根就沒有半點交集，如果不是程畫芬仗著年紀(jì)小在中間做出一副她非常、非常喜歡自家小孫女兒的模樣搞鬼，他們兩家也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越走越近，甚至成為了整個長州府人所共知的‘通家之誼’。

    當(dāng)然，在膈應(yīng)的同時，他也暗暗戒備。

    畢竟，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夠像程畫芬一樣，表面上對他們好的不能再好，實際上卻在暗地里不停地朝他們身上捅刀子的！

    況且，以程畫芬的心狠手辣，如果她真的如她所愿的成為了端王妃，只怕他們羅家滿門都會被這個蛇蝎心腸的女人給滅掉！

    羅老太爺知道她一定做的出來！

    雖然羅老太爺已經(jīng)盡力克制，但是在座的除了羅志誠那個被程畫芬迷昏頭了的傻瓜以外，誰不是人精！

    知道他們家與羅家的關(guān)系已經(jīng)到了盡頭的羅宏安深吸了口氣，站起身，鄭重其事地對著羅老太爺夫婦行了一禮道：“老太爺、老夫人，小女有罪，實不可恕，但她之所以會做出這樣的事情出來，也是我這個做爹的害了她，如果我沒有行差踏錯，她也不會經(jīng)歷那樣的坎坷不平，更不會偏激至此……”

    “爹！”程畫芬沒想到父親在知道了她上輩子的那些難堪的經(jīng)歷，居然對她還一如往昔，一時間情緒很難自控地從母親程夫人的懷抱中掙扎了出來，喊叫了一聲。

    “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我愿意為她所做的一切贖罪。”程宏安再次對著羅老太爺夫婦作了個長揖，“等回去以后，我就會辭去自己頭上的烏紗帽，帶著夫人和芬兒回歸故里，再也不讓她來打擾到嬌嬌的清凈！”

    ——至于兩個兒子如今都在長州府的第一書院求學(xué)，表現(xiàn)十分優(yōu)秀，程宏安當(dāng)然不可能也讓他們跟著一起返鄉(xiāng)。

    程夫人對于自己丈夫的這個舉動也十分支持。

    一迭聲地用充滿慚愧和堅定的語氣說道：“對，我們帶著芬兒辭官歸故里，我們、我們再也不讓她來這長州府給嬌嬌添堵了！”

    羅老太爺有些驚訝程宏安居然會做出如此犧牲。

    就是楚妙璃臉上也不由自主地帶出了幾分意外之色。

    要知道，并不是所有的父親都會愿意為了自己做錯了事情的女兒主動自斷前途的。

    尤其現(xiàn)如今的程宏安正值壯年，他的這一舉動，無疑更加的顯得難能可貴。

    “爹！”知道自己父親這樣做是為了救自己的程畫芬更是在程宏安說出這一番話后的瞬間，淚水奪眶。

    “你確定要這樣做嗎？程賢侄？”羅老太爺帶著三分驚奇七分質(zhì)疑的問：“以你的資質(zhì)和能耐，再過個三年五載的，只怕這整個長州府都要以你為尊吧？”

    別以為他致仕了就不知道，當(dāng)今陛下對于程宏安這個做事兢兢業(yè)業(yè)的臣子可是十分滿意的，他的長子，羅雪嬌的父親也不止一次的寫信回來，讓他們好好與程宏安一家交好。

    “只有這樣做才能夠彌補嬌嬌的損失，”程宏安滿臉慈愛地看著楚妙璃說道：“這些年來，在我心里，嬌嬌和我自己的女兒也沒什么差別了，我只要想到芬兒在背著我們的時候……做了那么多……那么多壞事……我的這顆心啊……就揪疼的慌！老太爺，我知道芬兒的心她長歪了！可是她再歪也是我唯一的女兒?。∥也恍奶鬯?，不幫她，還有誰能夠幫她？”

    難道？

    難道還讓她像上輩子一樣，傻乎乎地去攀附不該攀附的男人，然后被杖斃致死嗎？！

    程宏安只要想到他剛才在神仙畫里所看到的那一幕幕畫面，就覺得睚眥欲裂的厲害！

    那是他的獨女??！

    如果不是他太過不謹(jǐn)慎，她又怎么會落到那樣一個凄慘無比的下場。

    程宏安的一腔慈父之心，讓在場所有人都陷入了針落可聞的靜謐中。

    良久，羅老太爺才望著程宏安的兩個兒子問：“對于你們父親的打算你們有什么想法？又會不會因為這樣產(chǎn)生什么怨言？”

    甚至在以后企圖報復(fù)？

    后面的話羅老太爺沒有說出來，但在場但凡有一點腦子的人，都聽出了他老人家的言外之意。

    “老太爺，我們沒有任何怨言，”兩位程家少爺幾乎是異口同聲地說：“既然meimei做錯了事情，我們作為她的家人，當(dāng)然要為她鼎力承擔(dān)！”

    畢竟，如果沒有她的話，我們現(xiàn)在早已經(jīng)是菜市口的一縷無頭亡魂了。

    “如果老太爺您覺得讓我父親辭官還不消氣的話，我們現(xiàn)在就可以撅了我們用來讀書寫字的手，再也不靠近考場一步?！?/br>
    “行了！行了！你們別這個樣子了！”

    羅老太爺被兩位程家少爺?shù)谋憩F(xiàn)給氣笑了，他們這如同慷慨就義的模樣，反倒弄得他這個受害者的爺爺騎虎難下起來。

    “像遷怒無辜這樣的事情，我們老羅家是不會做的！只要你們愿意接受你們父親辭官并且?guī)銈僲eimei回老家這個事實就好，”羅老太爺一邊說一邊扭頭去看楚妙璃，“嬌嬌，你程叔叔打算用辭官來換取你對你程家jiejie的原諒，你愿意嗎？”

    “本來我是一點都不愿意的，”楚妙璃在眾人很是復(fù)雜的注視中，苦笑一聲，“但是，看在程家叔叔和嬸嬸的面子上，我不得不答應(yīng)他們，畢竟，這些年來，他們對我真的非常不錯?！?/br>
    羅雪嬌為什么被程畫芬屢次三番的欺負(fù)還總是往程家跑？

    除了她母親羅夫人的再三要求外，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程家夫婦就和他們自己所說的那，十分疼愛她，特別是程宏安，就差沒把她這個父親不在長州府的侄女兒當(dāng)自己的親女兒一樣關(guān)照了。

    楚妙璃的話讓程宏安夫婦臉上的表情又增添了幾分難堪之色。

    他們打從心里知道，他們雖然一直都很心疼羅雪嬌這個小小年紀(jì)就命運多舛的小姑娘，但是在他們內(nèi)心深處最疼愛的——還是自己這個給對方帶來了無盡痛苦和折磨的親女兒。

    他們感到滿心愧疚，偏生又不知道該對這樣的楚妙璃說些什么才好，最后只有沉默，也只能沉默。

    在羅家人的一言難盡中，程家人悄無聲息地離開了羅府。

    羅家沒人去送，他們只是安靜地看著對方一行離開。

    從始至終就沒說過一句話的羅老夫人在看著他們離開后，長吁短嘆道：“還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唉，老頭子，你得趕緊寫封信讓人快馬加鞭送到京里去，免得雪嬌她爹還蒙在鼓里，一個勁兒的給程宏安幫忙?！?/br>
    因為兩家走得近，程宏安老早就向羅老太爺父子透露了他對長州府知府這一位置的野心，羅雪嬌的父親羅老爺看在兩家人如此親密，自己又遠在京城的緣故，很樂得在這上面出一把力，也讓家人在長州府能夠過得更舒心一些，誰曾想，這期間，居然會出現(xiàn)這樣的意外。

    被羅老夫人提醒的羅老太爺點點頭，連忙讓下人拿了筆墨紙硯要現(xiàn)場書寫，不過在寫的同時，他也沒閑著，板著臉問楚妙璃程畫芬被著他們到底欺負(fù)了她多少回，又是怎么欺負(fù)的，讓她一五一十地說給他們聽，不得有半點隱瞞。

    楚妙璃用眼角余光瞟了眼至今還處于魂不守舍狀態(tài)的便宜兄長羅志誠，不動聲色地把原主羅雪嬌曾經(jīng)受過的奇恥大辱毫無保留地說了出來。

    其中，說的最讓羅家人仿若親見的除了今天上午的那出大戲以外，就是三年前程畫芬伙同長州府一眾閨秀幾次三番把她推入湖水中，又嬉笑著將她給硬拽上來，反復(fù)折騰的那一幕。

    “……當(dāng)時我被她們嗆得都以為馬上就要死掉了！”楚妙璃故意用一種自嘲的口吻，滿臉后怕的對家里人說。

    事實上，羅雪嬌也確實在那個時候被活活溺斃了。

    不過它心有不甘，才會化作活尸，重新自湖水中掙扎而出，回返陽間！

    羅老夫人是一個很好說話的老太太，家里的下人要是犯了什么錯兒，總愛求到她面前來，讓她在羅夫人面前說說情。

    可也正是這樣一個老太太，老淚縱橫地把自己孫女兒抱入懷中，聲音沙啞而哽咽地說道：“就這么放過那個毒婦，真的是太便宜她了！”

    “沒錯！太便宜她了！”羅夫人咬著后槽牙說，眼底有晦暗的光芒一閃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