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節(jié)
蘇輕鳶勾了勾唇角:“怎么,居然不是要將我就地格殺嗎?” 那人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是面無表情地指了一個方向。 蘇輕鳶定了定神,努力想在自己麻木遲鈍的腦子里理出幾分頭緒來。 呼救?不會有用。 逃跑?太不現(xiàn)實。 尋死?只怕會真的死了。 大吵大鬧呼天搶地?她的身子經(jīng)不起折騰。 無論怎么想,她都沒有逃脫的希望。 但,只要不是立即要殺她,就總有辦法的。 畢竟掖庭宮門外還有她帶來的人,她長久不出去,一定會有人來找的。 這樣想著,蘇輕鳶的心里安定了幾分。 幾個太監(jiān)“恭敬”地將她帶到了一間十分隱蔽的囚室,比剛才疏星所在的那間還要狹窄陰冷。 蘇輕鳶正擔心自己的身子受不住,卻眼睜睜地看著那囚室的地上緩緩地出現(xiàn)了一個大洞,兩個小太監(jiān)從里面鉆了出來。 居然——有地道! 蘇輕鳶徹底慌了。 這樣一來,她豈不是徹底沒了獲救的希望? 她開始后悔剛才沒有大喊大叫,可是現(xiàn)在已經(jīng)來不及了。 一個太監(jiān)沖上來扭住了她的手臂,飛快地將一快帕子塞進了她的嘴里。 蘇輕鳶連掙扎的機會都沒有,就被人抬了起來,丟進了那個洞里。 下面居然有人接著。 他們到底有多少人?! 蘇輕鳶的心里充滿了絕望。 她麻木的腦子緩緩地運作了起來,終于能隱隱地猜到對方的身份了。 在宮里,除了陸離之外,能調(diào)動這么多人的、能在掖庭宮呼風喚雨的,恐怕只有一個人了。 那個比主子更像主子的老宮女,念姑姑。 地道中的光線暗了下來,想必是囚室那邊的出口關上了。 前面的小太監(jiān)手里亮起了琉璃燈。 蘇輕鳶看著越來越寬敞平整的地道,暗暗心驚。 關于念姑姑的身份,她忽然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想。 曲曲折折的地道出乎意料地長,竟走得蘇輕鳶昏昏欲睡了。 算算路程,恐怕早已出了掖庭宮。至于去往哪個方向,她卻早已算不清楚。 還要走多久呢?該不會是通往宮外的吧? 這一路上,蘇輕鳶注意到,地道不止一條,其中還有很多岔路不知通往何處。 也就是說,這座宮城的地下,極有可能藏著一張密密麻麻的地道網(wǎng)! 這個事實,讓人不寒而栗。 不難想象,一旦這些地道被利用起來,這座宮城必將遭受滅頂之災! 蘇輕鳶一路膽戰(zhàn)心驚,幾乎忘了自己的處境危險。 直到,抬著她的太監(jiān)猛然松了手,將她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落地的一瞬間,蘇輕鳶本能地用手肘和膝蓋撐住地面,險險地護住了肚子。 身旁響起一聲冷笑。 小太監(jiān)們無聲無息地退了下去,蘇輕鳶終于看清,眼前是一間收拾得頗為整潔的石室,四面白墻,只留一道極窄的小門供人出入。 令人驚奇的是,這石室之中桌椅床帳俱全,照明的竟然不是蠟燭燈盞,而是六顆光華燦爛的夜明珠! 細看石室之中的擺設,竟也沒有一件是俗物。顯然,建這石室的人,決不是什么土匪莽夫! 蘇輕鳶緩緩地坐直了身子,低下頭來撣去衣袖上的塵土,輕輕地揉著摔痛了的膝蓋。 “不錯,處變不驚,倒有幾分將門之風?!币粋€清冷的女聲,在她的身后響了起來。 蘇輕鳶頭也不抬:“‘將門之風’?看來念姑姑對蘇翊那個老混蛋的印象居然還不錯?” 來人正是念姑姑。 她的面容裝束分毫未變,只是神情肅然、步履從容,一身尋常的宮女裝束,竟被她穿出了幾分高華出塵的風度來。 她向蘇輕鳶伸出了手,面露微笑:“‘老混蛋’這三個字用得極恰。只不過——他再怎么不好,畢竟是你的父親。血脈相連,縱死也不能割舍的。” 蘇輕鳶抬起頭來,冷冷地迎上她的目光:“不錯,血脈相連,死也不能割舍的。所以,若是有人要害我的孩子,我便是拼了這條命,也要把她拉下地獄去!” 念姑姑的目光躲閃了一下,臉上閃過一抹怒色:“你就那么在乎這個孽種?” 蘇輕鳶“呼”地站了起來:“當初若不是你指使疏星從中作梗,我和陸離就不會走到如今這樣尷尬的地步,我的孩子也就不會成為你們口中的‘孽種’!如今的一切都是你們造成的,你們居然還要對我橫加指責,誰給你這么大的臉了?” “你跟陸離,從一開始就不該在一起!”念姑姑冷聲道。 蘇輕鳶瞥了她一眼,不客氣地在床沿上坐了下來:“怎么就不該在一起了?他殺了我親爹?還是殺了我親娘?再不然,莫非他是我一母同胞的兄長?” “你這是強詞奪理!”念姑姑沉下臉來。 蘇輕鳶仰起頭看著她:“怎么就‘強詞奪理’了?既無殺父之仇,又非一奶同胞,那就沒什么不能在一起的!再退一步說——就算有殺父之仇又怎樣?就算逆?zhèn)愩6Y又怎樣?我偏要跟他好,你憑什么來管我?你看不過眼,召天雷來劈我?。 ?/br> 念姑姑顯然氣得不輕,嘴唇都青了:“這種大逆不道的念頭,是誰教你的?是蘇翊那個老混蛋,還是陸離那個小雜種?” 蘇輕鳶捎了她一眼,嘲諷地勾起了唇角。 這時,有人在外頭敲了敲門,捧著一只小碗走了進來。 蘇輕鳶認出了那個人,是養(yǎng)居殿的太監(jiān)小鐘子。 一個念頭在腦海中一閃而過,蘇輕鳶猛地坐了起來:“你們不是應該在養(yǎng)居殿的地牢里關著的么?莫非那座地牢,也是與地道相通的?” “你倒也不算太蠢?!蹦罟霉脧男$娮拥氖掷锝舆^碗,臉色漸漸地緩和下來。 蘇輕鳶看著她微微上揚的嘴角,暗暗心驚。 記得第一次見到這個女人的時候,她就覺得有點不對勁——這個女人的面容,似乎像極了一個人。 她想了幾個月,始終沒有想起這種熟悉的感覺從何而來。 現(xiàn)在她知道了。 聽了疏星的話之后,她才猛然想起,這種熟悉的感覺,不是來自她所認識的任何一個人,而是來自她自己——與念姑姑有幾分相似的那個人,正是鏡子里的她自己! 這時,念姑姑已端著那只小碗走了過來:“喝了吧?!?/br> 蘇輕鳶回過神,警惕地向后挪了挪身子:“我不會喝你給的東西!” “喝了它,我就放你出去。”念姑姑淡淡地道。 蘇輕鳶勾起唇角:“要喝你自己喝,橫豎我也不十分著急出去?!?/br> “你不出去,有人該著急了。”念姑姑的語氣很柔和,唇角帶著笑。 蘇輕鳶晃了晃肩膀,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著急就著急唄,我都不心疼,你還替我心疼他???” “這孩子!”念姑姑笑了出來。 蘇輕鳶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忙跳起來躲到了桌旁:“你也不用在我面前裝作和藹可親的樣子,笑面虎也是虎,我不會上當?shù)?!?/br> “我不會害你,鳶兒?!蹦罟霉脟@了口氣。 蘇輕鳶仍然警惕地看著她:“你別叫我‘鳶兒’,我怕‘冤死’在你的手里!” 念姑姑定定地看著她:“疏星都跟你說了,對吧?” 蘇輕鳶一抬腳坐在了桌子上:“疏星?一個叛主的奴才,她還有什么資格跟我說話?我又憑什么再相信她?” “疏星那孩子……”念姑姑有些感慨。 蘇輕鳶順口接道:“疏星是你害死的。本來她是個好丫頭,但是現(xiàn)在,她連一口棺材也不會有,只配被扔到亂葬崗去喂狼!” “鳶兒,你能心平氣和地跟我說說話嗎?”念姑姑放下碗,一臉哀求。 蘇輕鳶大馬金刀地坐在桌上搖頭晃腦,眼神四處亂瞟,就是不肯回應念姑姑的目光。 念姑姑又氣又惱,又是傷感,一時竟十分無措。 她很想好好跟蘇輕鳶說幾句話,可是蘇輕鳶坐在桌上,她不管是坐是站,總覺得氣勢低了幾分,營造不出促膝談心的氛圍。 無奈之下,念姑姑只得嘆道:“你恐怕也餓了,我叫人給你弄些吃的來。” “省省吧,我寧可餓死,絕不會吃你的東西!”蘇輕鳶閉著眼睛往墻上一靠。 “那就如你所愿!”念姑姑終于惱了,語氣冷了下來。 蘇輕鳶連眼皮也沒動一下。 念姑姑重新端起剛才的那只碗,正要送過來,蘇輕鳶聽見衣料摩擦的聲音,隨手一擋,瓷碗“哐啷”一聲摔到了地上。 念姑姑氣惱地擦了擦手上沾到的藥汁,冷笑道:“我像你這樣年紀的時候,脾氣比你還倔——沒用的,在這里餓上三天,就算不喝藥,你那個孽種也一樣保不??!” 蘇輕鳶依然沒有睜眼:“我先前已經(jīng)說過,這孩子若有閃失,我必定拖著你一起下地獄!” “哪怕我是你的親娘?”念姑姑火了。 蘇輕鳶將眼睛睜開一條縫,嘲諷地看著她:“虎毒尚且不食子,一個幾次三番害我的女人,怎么可能是我的親娘?” “鳶兒,”念姑姑努力放軟了聲音,“你細想想,我何時害過你?我要害的只是你腹中那個不該存在的孽種,還有那個毀了你一生的混蛋——你聽娘的話,打掉這個孩子、忘掉陸離,娘帶你離開京城遠走高飛,好不好?” 蘇輕鳶已不愿費神同她爭辯,便依舊緊閉了眼睛,沉默不語。 念姑姑在她面前站了許久,忽然轉(zhuǎn)身快步走了出去,“哐”地一聲關上了門。 外面立刻上了鎖。 蘇輕鳶跳了起來,扒到門縫上瞅了一陣,一無所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