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節(jié)
“一定要走嗎?”蘇輕鳶噘起了嘴,一臉不情愿。 陸離點了點頭。 蘇輕鳶“呼”地一下子站了起來,狠狠地剜了程昱一眼:“壞人!” 程昱的臉色很難看,也不知道是生氣還是難過。 最終,蘇輕鳶氣沖沖地回到了床上,陸離和程昱一前一后出了養(yǎng)居殿。 程昱卻也沒打算去什么御書房。 剛剛出了養(yǎng)居殿,他便站定了腳步,神色惶急:“長離,你有沒有覺得她……不太對勁?” 陸離板起了面孔:“你想說的‘要事’,就是這個?” 程昱遲疑著,似乎不知道該如何說下去。 陸離冷笑一聲,昂首道:“不管她變成什么樣,她都是我的阿鳶——你不會明白的。” 程昱的臉上閃過一抹痛色。 短暫的遲疑之后,他還是把話說了下去:“你真的確定她……是真的‘她’嗎?” “你想說什么?難道你想告訴我,這個阿鳶是假的、是旁人冒充的?”陸離面露嘲諷。 程昱有些為難,許久才道:“是真是假,你當然能分辨出來,可是——昨日我到南街那邊走了走,看見了幾個不太對勁的人。他們的裝束雖然與南越富家子弟無異,說話卻不像京都口音。我特地找借口同他們攀談過,看他們的言行舉止,只怕十有八九是西梁貴族子弟。” “這跟阿鳶又有什么關(guān)系?”陸離皺眉,若有所思。 程昱急道:“若沒有關(guān)系自然最好,可是萬一……” 陸離靠著柱子站定,淡淡道:“只要她是阿鳶,就算有關(guān)系也無所謂?!?/br> 程昱怔住,許久無言。 陸離瞇著眼睛想了一陣,神色有些復雜:“你把剛才的話說完吧。” 程昱反倒遲疑了一下,似乎有些不太情愿。 陸離笑了笑,站直了身子:“朕只是想知道他們在耍什么鬼花招,希望能知己知彼而已。至于阿鳶,朕絕不會對她有半分芥蒂。” 程昱聞言只得說道:“西梁使臣總有十多天才能進京,如今在京城的茶樓里卻出現(xiàn)了西梁人,這件事絕不尋常!先前你提到過,劫走鳶兒的人曾試圖威脅你伏擊北燕使團——南越若與北燕開戰(zhàn),西梁就是那個得利的‘漁翁’!所以,這整件事會不會是西梁人所為?” 陸離細細地想了想,似乎不能排除這種可能。 畢竟,單憑念姑姑一個尋常宮女,實在不太可能鬧出這么大的陣仗! 西梁……那是一個勇武好斗的民族。南越宮城地道的秘密若是落到他們手里,還真是一個大麻煩呢! 陸離緩緩地攥緊了雙拳。 南越不好戰(zhàn),但是——西梁百里家的人,當真以為南越軟弱可欺嗎? “皇上!”一個小太監(jiān)氣喘吁吁地奔了過來,“咚”地一聲跪下了。 “怎么回事?”陸離皺了皺眉,臉色不太好看。 小太監(jiān)抬起頭來,急道:“貴妃娘娘昨夜受了點驚嚇,后半夜就發(fā)起了燒。因不敢打攪皇上,只叫太醫(yī)過來開了兩副安神的藥,沒想到燒得越來越厲害,這會兒已經(jīng)昏過去了……” “驚嚇?”陸離有些不信。 靜敏一向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什么事情會讓她受到‘驚嚇’? 小太監(jiān)急急地解釋道:“昨夜金甲衛(wèi)闖進毓秀宮,在寢殿的屏風后面找到了地道的入口,甚至還在洞口處發(fā)現(xiàn)了新鮮的腳印……貴妃娘娘總疑心有人從那洞口進出,一來二去的,就嚇得有些糊涂了……” 他話音未落,陸離已轉(zhuǎn)過身,快步往毓秀宮的方向去了。 程昱目送著他的背影,憂心忡忡。 養(yǎng)居殿內(nèi),蘇輕鳶悶悶地坐著,心里很不是滋味。 落霞忙過來勸她:“皇上是一國之君,政務(wù)一向繁忙的。娘娘別急,等正事辦完了,皇上一定會馬上回來陪著您的?!?/br> “真的嗎?”蘇輕鳶將信將疑。 落霞堅定地點了點頭。 淡月卻忽然從外面闖了進來,怒沖沖地道:“我看未必!就在剛才,我親眼看見他急沖沖地跟著毓秀宮的小太監(jiān)走了!說什么情深義重,分明都是坑人的!娘娘生死不知下落不明的時候,他尚且有心思跟別的女人卿卿我我,如今娘娘平安回來了,你還能指望他對娘娘一心一意嗎……” 沒等她說完,蘇輕鳶已惶急地站了起來:“毓秀宮?那是什么地方?毓秀宮里住著好看的女人嗎?” 淡月嘲諷地“哼”了一聲:“好看倒不見得,但人家可是貴妃娘娘,名正言順的!哪像咱們鬼鬼祟祟見不得人!” 蘇輕鳶急了:“你說他去找了別的女人?我不信,我要去問他!” “娘娘,您不能去!”落霞嚇壞了。 蘇輕鳶打定了主意,旁人是攔不住的。她用力撞開落霞,沖了出去。 廊下,幾個小太監(jiān)忙搶上前來,嚴嚴實實地攔住了蘇輕鳶的去路。 “你們都走開!我要去見陸離!”蘇輕鳶用力推開一個小太監(jiān),又要往外面跑。 落霞急了:“攔?。Q不能讓娘娘出門!” 小太監(jiān)們轟然應(yīng)下,七手八腳地將蘇輕鳶扭送回來,關(guān)上了門。 蘇輕鳶氣得又哭又鬧,抓著門閂拼命搖晃。 “娘娘,請您冷靜些,皇上回來之后會親自向您解釋!如今您身子貴重,萬萬不能任性亂來啊!”落霞急得都快哭出來了。 蘇輕鳶忽然站定,轉(zhuǎn)過身來:“什么叫‘如今身子貴重’?” 落霞忙道:“娘娘如今身懷龍裔,自然是萬分金貴!這會兒您只為淡月的一句話便生這么大的氣,萬一傷了身子可怎么好……” 她勸得很急,語氣十分誠摯。 蘇輕鳶聽得怔住了。 落霞見她還肯安靜,悄悄地松了一口氣,又賠笑道:“皇上待您如何,您心里是明白的。就算有萬不得已的時候,皇上去了別處,心里也一樣裝著您,您又擔心什么呢?” 蘇輕鳶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忽然抬頭問道:“你說我如今身子貴重,只是因為懷了這個孩子?等孩子生下來,我就沒有用了,是不是?” 落霞大驚失色:“奴婢絕無此意!您是皇上心尖上的人,怎么會……” 蘇輕鳶隨手將外袍扯下來甩到地上,猛然往床上一撲,抱著被子嗚咽起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們都在騙我!他對我好,只是為了要我替他生一個孩子,而且他不會允許我生第二個,所以孩子落地的時候,我必須死……我都知道的,你們不用瞞著我!” 落霞看見她冒冒失失地把肚子撞到了床上,早嚇得面如土色,連安慰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淡月知道自己闖了禍,忙撲到床邊,牽著蘇輕鳶的衣袖急道:“都是我不好,說了沒分寸的話……其實皇上待你一直很不錯的,絕不是因為有了孩子才對你好……你若覺得我說得不對,罵我打我都可以,你這樣折騰你自己,那一個回來不要我的命才怪……” 蘇輕鳶忽然覺得頭昏腦漲,忙甩開淡月的手,抱住了頭。 記憶之中,似乎有人對她說過,陸離待她好,是為了讓她生一個孩子。 至于這番話是誰說的、有何根據(jù)、有何目的,她卻全都記不起來了。 落霞終于醒過神來,忙叫人去請余太醫(yī)。 蘇輕鳶卻忽然坐了起來:“我不見什么‘魚太醫(yī)’、‘蝦太醫(yī)’!小李子呢?叫他來見我!” 落霞不敢違拗她的意思,終于不情愿地叫人去傳了小李子。 蘇輕鳶沒叫余太醫(yī)進門,連落霞和淡月都攆了出去,只留下了小李子一個人服侍。 小李子身上的傷還沒好,下跪磕頭的時候姿勢有些怪異。 蘇輕鳶叫他起身,直直地盯著他:“我問你,陸離待我好不好?” “皇上待您,自然是好的?!毙±钭庸Ь吹氐馈?/br> 蘇輕鳶冷冷地看著他:“是真的好嗎?” 小李子直起身來,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好是真的好。只是您不該忘記,他是皇上,您是太后?!?/br> “所以呢?”蘇輕鳶心里有些不舒服。 小李子低下頭,語氣平淡:“凡是不合理的,就是錯誤的。如果有人寧肯與整個天下為敵也要做一件錯誤的事,他一定有不得不這樣做的理由?!?/br> 蘇輕鳶被他繞得有點暈。 小李子慢慢地走了過來,伸出手輕輕地替她捏著肩膀:“太后是不是把念姑姑的話全都忘到腦后去了?” “我沒有忘??墒牵覟槭裁匆犓脑??”蘇輕鳶仰起頭,冷冷地看著他。 “念姑姑是您的母親,她總不會害你的?!毙±钭拥氐?。 蘇輕鳶“嗤”地笑了一聲:“她說她是我的母親,我就應(yīng)該相信她么?她若不會害我,你肩上的傷又是怎么來的?” 小李子的神色有些為難。 這件事,他沒有辦法自圓其說。 蘇輕鳶嘲諷地看著他:“我這個人一向沒什么良心。你不要以為你替我擋了一刀,我就會對你心存感激——我討厭那個女人,同樣也討厭你。你說的話,我一個字都不會相信的?!?/br> “太后既然不信,又為什么要問呢?”小李子微笑著反問道。 蘇輕鳶氣急敗壞:“我喜歡問,那是我自己高興,你管得著嗎!” 小李子微笑搖頭,態(tài)度十分耐心,像是在哄一個無理取鬧的孩子。 蘇輕鳶慢慢地xiele氣。 小李子仍舊不輕不重地在她肩上揉著,許久才又淡淡地開口道:“太后想知道真正的答案,倒也不難。念姑姑教您的術(shù)法,您只要繼續(xù)練下去,讀心識人易如反掌。” “我不信那一套?!碧K輕鳶冷冷地道。 小李子卻很篤定:“您會相信的?!?/br> “你信不信,我現(xiàn)在就可以叫人砍了你?”蘇輕鳶冷聲問。 小李子面露微笑:“奴才當然相信。太后的心,一向是狠的?!?/br> 得到了這樣的“贊美”,蘇輕鳶的心里卻并沒有覺得很舒服。 小李子熟練地替他拍著背,語氣平淡:“巫族秘術(shù)對您沒有傷害。就算不為念姑姑,只為了您自己,您也不該丟下。這宮里除了貴妃娘娘,還有淑妃娘娘、嫻妃娘娘、良嬪娘娘……您當真甘心被淹沒在后宮的萬紫千紅之中嗎?” 蘇輕鳶不想接他的這句話。 小李子緩緩地停下了手上的動作,屈膝在蘇輕鳶的腳邊跪了下來:“太后,您知道我早已得罪了念姑姑,已經(jīng)不算是念姑姑的心腹了。如今我以一個尋常奴才的身份勸您一句——在這宮里,沒有手段是活不下去的?!?/br> 蘇輕鳶莫名地信了他這句話。 小李子壓低了聲音道:“對于宮中的女人來說,最好的手段是媚術(shù)。太后前幾日修習得頗為用功,但畢竟時日尚淺,至今尚不能算作入了門。奴才有心服侍您繼續(xù)修習,只怕您不肯。除了媚術(shù)之外,最有效而且您又有天賦的,只有巫族的秘術(shù)了。念姑姑雖然不在,但御書房中必定有相關(guān)的古籍。太后若能得到修習之法,將來未必不能遠超念姑姑的本領(lǐng)。” 蘇輕鳶眉心微動,抬起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