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節(jié)
話未說完,她的臉頰上已經(jīng)挨了重重的一巴掌,耳朵里立刻轟鳴起來。 念姑姑鐵青著臉,咬牙怒斥:“我若是那時候死了,也就生不出你這么個狼心狗肺的東西來了!” “又不是我求你生的?!碧K輕鳶沒能掙脫她的手,只好努力地偏過頭,瞪著眼睛跟她較勁。 念姑姑發(fā)出一聲嘲諷的冷笑,終于放開了手。 蘇輕鳶倒在了枕上,仍舊仰起頭保持著戒備的姿勢。 “你不用瞪我,我若真想殺你,你活不到現(xiàn)在?!蹦罟霉冒櫫税櫭?,在床沿上坐了下來。 蘇輕鳶立刻向里面挪了挪。 她知道念姑姑沒有說謊。 一個熟悉宮中所有的地道、并且能夠掌控人心的女人,確實可以為所欲為! 看到蘇輕鳶黯然的神情,念姑姑滿意地笑了:“還倔嗎?” 蘇輕鳶閉上眼睛:“我確實不是你的對手。你要殺就殺吧?!?/br> 念姑姑笑著,重新抓住了她的手腕:“傻孩子,至親骨rou何必鬧得你死我活的?讓人笑話!” 蘇輕鳶沒有睜眼,裝死。 念姑姑皺了皺眉,俯下身來:“你幾次三番違抗我的命令,我還沒找你算賬,你反倒跟我耍脾氣?我問你,當初是誰答應替我攪亂陸離的朝堂、讓他眾叛親離的?你答應我的事,哪一件做到了?” 蘇輕鳶睜開眼睛,理直氣壯:“我哪一件沒做到?你沒見他把定國公、崇政使一干心腹下獄的下獄、革職的革職,惹得朝中議論紛紛么?他的諫官都掛印出走了,這還不算眾叛親離?他在清音池館大興土木,接連一個多月未進朝堂,惹得民間議論紛紛,這難道不是我的功勞?” 念姑姑重重地“哼”了一聲:“原本我也以為你的功勞不小,可是后來事實證明,他的心腹根本沒有下獄,卻是在宮外替他秘密帶兵;他‘大興土木’建的那座水榭分明就是一座堡壘,害得你父親出師不利、剛剛收到麾下的金吾衛(wèi)倒有一半折損在了那里!” 蘇輕鳶委屈地咬了咬唇角:“可是,我也被他蒙在鼓里啊……我以為我都做到了的,誰知道他連我也騙!說不定他早已經(jīng)識破了我的心機,拿我當傻子哄呢!” “真不是你跟他合謀的?”念姑姑低下頭,一臉狐疑。 蘇輕鳶別過頭去不肯看她:“你不信我就算了!我也沒求你相信……總之你們都算計我、利用我,你和陸離都不是什么好東西!” “鳶兒!”念姑姑攥著蘇輕鳶的手腕搖了搖。 蘇輕鳶眨了眨眼睛。 念姑姑便笑道:“就算你是無心的,這次你寸功未立也是事實!娘在你身上下了那么大的功夫,你卻連一點小事都做不好,是不是有點兒說不過去?” 蘇輕鳶終于又轉(zhuǎn)了回來:“你還說我!要不是你派那么多人來算計我,我也不至于搞成一團糟!你自己算算,你讓蘇青鸞來給我搗了多少次亂?還有靜敏身邊的那個小宮女……總之你一邊信不過我、一邊給我添亂、一邊還要我?guī)湍阕鍪隆氵@不是自己拆你自己的臺嘛!” 念姑姑細細地想了一陣,臉色有些難看:“蘇青鸞是成事不足敗事有余——但你自己也不是沒有錯!我本來是叫她出來扶持你的,是你不領這個情,三番兩次打壓她,后來的局面才會越來越糟!” 蘇輕鳶坐直了身子,一臉氣惱:“我為什么要領她的情?你又沒跟我說過,我怎么知道她是來幫襯我的?我只看見她像螞蚱一樣上躥下跳,還以為是她自己耐不住性子跳出來跟我爭寵呢!再說,就憑她,能幫到我什么?她不給我添亂就不錯了!我跟了陸離那么多年,該怎么討他的好,沒有人比我更清楚!” “好好好,這件事算是為娘的畫蛇添足了,你別生氣成不成?”念姑姑拍拍蘇輕鳶的手,打算息事寧人。 蘇輕鳶悶聲道:“蘇青鸞那樣也就罷了,靜敏郡主那里又怎么說?你住進毓秀宮,幾次讓那小宮女和靜敏郡主在背后搞那些小動作,難道不是為了害我?” “當然不是,”念姑姑正色道,“本來我是想讓貴妃奪了你的寵,替你背負禍國殃民的罪名——誰知道你把陸離看得那么緊,寸步也不肯離他的身!要不是這件事上你傷了我的心,那天在水榭我也不至于逼你那么緊!你自己想想,我該不該生氣?” 蘇輕鳶擰著眉頭細想了一會兒,終于扁了扁嘴:“就算你有你的打算好了……可是在水榭的時候,你差一點就害死我了!” 念姑姑白了她一眼:“害死你?我看還差得遠呢!我們太后娘娘巧舌如簧,硬是把黑的說成了白的、把臭的說成了香的,一番慷慨陳詞扭轉(zhuǎn)乾坤,這會兒天下人可是敬仰你得很呢!” 蘇輕鳶晃了晃肩膀:“要不是你逼得那么緊,我也不至于……” 念姑姑嘆了一口氣,抓著她的手放在了掌心里:“好了,都是過去的事了,咱們都不提了,好不好?” 蘇輕鳶低下頭,悶悶的。 念姑姑笑嘆道:“我雖然生你的氣,心里倒也滿歡喜的。你在巫術(shù)上的天賦比我原本想象的還要好,腦子轉(zhuǎn)得快、嘴皮子也利索,若肯用在正途上,還是能有點出息的。咱們現(xiàn)在還不算失敗,接下來的事可真的要靠你了?!?/br> “我現(xiàn)在一動腦筋就頭疼,巫術(shù)完全不能再用,差不多已經(jīng)是個廢人了,還能幫你什么?”蘇輕鳶一臉委屈。 念姑姑伸手摟住她的肩,笑道:“誰說你只能用巫術(shù)?我如今都快要后悔死了,當初教你巫術(shù)是為了給我?guī)兔Φ?,可你只會添亂!今后你不必再用巫術(shù)了,你這個人,你這張小臉、你肚子里的孩子,這些可都比巫術(shù)有用得多!” “你要我做什么?”蘇輕鳶抬起了頭。 念姑姑笑道:“你也知道,陸離現(xiàn)在的處境很艱難。你父親帶著二三十萬鐵甲將士在外面圍城,城里有居心叵測的西梁、北燕使團,朝中能用的武將一大半都是你父親的人……” “所以呢?陸離已經(jīng)四面楚歌了,這場戰(zhàn)事的勝負差不多已經(jīng)有了定論,你總不會想讓我?guī)完戨x扭轉(zhuǎn)局面吧?你想讓他們再多打一陣,順便把當年鐵甲軍屠殺巫族子民的仇也報一報?”蘇輕鳶連珠炮似的接連追問。 念姑姑搖頭苦笑:“你可真是糊涂!我巴不得陸離的江山今天就分崩離析,我?guī)退鍪裁??我是想說,陸離已經(jīng)快撐不住了,你需要讓他崩潰得更快一點、讓他敗得更徹底一點!但是最好不要讓他死了——讓他活著痛苦,是不是比殺了他更有趣?” 蘇輕鳶扁了扁嘴。 念姑姑歪著頭,認真地看著她:“怎么,心疼他?” 蘇輕鳶遲疑著,點了點頭。 念姑姑見她沒有掩飾,反倒放下心來,又耐著性子勸道:“你已經(jīng)知道他當初是為什么寵你了,怎么還那么糊涂?你自己想想,這次你幫了他那么大一個忙,他對你說過一個‘謝’字沒有?他完全不在乎你的安危,只關(guān)心你的肚子!如今你的身子弱成這樣他都不肯陪你,你還不明白他的心思?你疼他,誰疼你?” “他也許是忙……”蘇輕鳶悶悶地道。 念姑姑嘆了一口氣,恨鐵不成鋼:“真是個糊涂丫頭!他又不會親自上陣打仗,能有多忙?這會兒他是忙,他忙著在永福宮跟旁的女人調(diào)情呢!” “永福宮……嫻妃是定國公的女兒。”蘇輕鳶悶聲道。 “著啊!”念姑姑拍了一下巴掌,“嫻妃是定國公的女兒,這會兒他用得著定國公,所以肯定會對嫻妃百般討好,你說是不是?你在這里獨守空房,人家那邊可是春風帳暖!他若是真心疼你,他舍得你傷心嗎?” 蘇輕鳶無言以對。 念姑姑又嘆道:“你呀,就是太年輕,總是容易被人三言兩語就哄了去!他的心里有你沒你,你不是早就知道嗎?” 蘇輕鳶遲疑許久,點了點頭:“我知道……我雖然心疼他,可是我也不糊涂!等到將來天下平定之后,他一定還會納很多妃子……” “所以?”念姑姑笑了。 蘇輕鳶咬牙道:“所以我不能讓他天下平定,不能讓他稱心如愿!他若是一直待我好,我就把他拴在我身邊;他若是三心二意,我就……” 她的臉色冷了下來。 念姑姑十分滿意:“先前我只怕你糊涂,想不到竟是我多慮了。鳶兒,你心里有數(shù)就好?!?/br> “你需要我做什么?”蘇輕鳶冷聲問。 念姑姑笑道:“做你最喜歡的事就好?!?/br> 蘇輕鳶不解。 念姑姑便笑道:“我要你今后日日纏著他,寸步不離?!?/br> “可是,別人會不會……”蘇輕鳶有些擔憂。 念姑姑瞪了她一眼:“你又糊涂了?別人會不會說閑話,跟你有什么關(guān)系?” 蘇輕鳶失笑:“我確實又糊涂了——所以,你的意思是讓我再做幾件失分寸的事,把原先的渾水再重新攪起來?可是如今父親已經(jīng)反了,謠言不謠言的,已經(jīng)沒那么重要了?。 ?/br> “你不必多問,只要照辦就是了。”念姑姑笑得高深莫測。 蘇輕鳶遲疑著,點了點頭。 念姑姑攥著她的手,微笑:“這一次,你不會再搞砸了吧?” “我應該不至于那么笨!”蘇輕鳶昂起頭,有些不服氣似的。 念姑姑笑了笑,從袖中摘下一只銀鐲子,替蘇輕鳶戴在了手腕上。 “我不要,太丑了!”蘇輕鳶嘟著嘴道。 念姑姑瞇起眼睛,笑吟吟地看著她:“不要就摘下來吧。” 蘇輕鳶聞言果然低頭去摘,卻發(fā)現(xiàn)那銀鐲子緊緊地貼著她的皮rou,既沒有搭扣也沒有縫隙,竟像是原本就長在她腕上的一樣。 “這是怎么回事?!”蘇輕鳶嚇壞了。 念姑姑笑道:“你不用怕,這是咱們巫族秘傳的法器,對你的精神恢復有好處,你只管戴著就是了?!?/br> “可是,萬一我變胖了,這鐲子豈不是要勒進rou里去了!”蘇輕鳶失聲尖叫。 念姑姑被她嚷得有些哭笑不得:“你放心,它會長的!” 蘇輕鳶將信將疑。 念姑姑笑著站了起來:“這會兒夜深了,你好好睡吧。下次有事我再來找你?!?/br> 蘇輕鳶并未挽留,念姑姑便向她安撫地笑了笑,轉(zhuǎn)身走了出去。 從始至終,廊下守夜的小太監(jiān)連半點聲音都沒有發(fā)出來。 估摸著念姑姑走遠了,蘇輕鳶揚聲向外面叫道:“人都死了嗎?給我來一個!” 彤云忙不迭地闖了進來:“娘娘有什么吩咐?是哪里不舒服嗎?” 蘇輕鳶皺著眉頭,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她一番:“你剛才在哪兒?” 彤云忙道:“奴婢就在外間伺候著呢!” “有人進來,你聽不見?”蘇輕鳶沉聲問。 彤云臉上一白,隨后搖了搖頭:“奴婢一直清醒著,沒看見有人進來??!娘娘是不是做噩夢了?” 蘇輕鳶怔了片刻,嘆道:“或許吧……你去看看,什么時辰了?” 彤云出去看了一眼沙漏,踉蹌著跑了回來:“娘娘,已經(jīng)快到丑時了!” “發(fā)現(xiàn)不對了?”蘇輕鳶問她。 彤云慘白著臉色點了點頭:“剛剛還是亥時末,怎么會……” 蘇輕鳶嘆了一口氣:“你覺得你沒有睡著,可是中間卻少了整整一個時辰,是不是?” “娘娘,奴婢是撞見鬼了嗎?”彤云都快嚇哭了。 蘇輕鳶牽過她的手攥了攥,冷笑:“不是你撞見鬼了,是我撞見鬼了!” 彤云聽得糊里糊涂。 蘇輕鳶放開她的手,笑道:“沒事了,去給我倒杯茶吧?!?/br> 喝了茶,打發(fā)走了彤云,蘇輕鳶便把精神放在了那只鐲子上。 看上去,那實在是一只太普通的鐲子,普通到即使戴在一個尋常的宮女手上,也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甚至,就連那上面雕刻的花紋也并不十分精致,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件稀奇的東西。 那花紋似乎是某種植物的枝葉,蘇輕鳶并不認識。 她用指甲細細地刮過每一處紋路,試圖從上面找出一點蛛絲馬跡來。 并未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