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節(jié)
百里昂駒在床邊坐下來,悠悠笑道:“戰(zhàn)事要起,此乃天意,哪里還用得著咱們推波助瀾?西梁自古信奉以和為貴,不摻和這逐鹿之戰(zhàn)——咱們只隔岸觀火就是了?!?/br> 身邊的親隨無聲無息地退了下去,百里昂駒的眉頭卻皺了起來:“天下真的要亂了?比我想象的還要快……看來,該是時候啟程回國了。” 他慢慢地站了起來,下意識地走到門外,又站定了。 “雁兒這兩天怎么樣?”他叫來一個小丫頭,沉聲問。 那小丫頭低頭稟道:“公主還是那樣,安安靜靜的,每日只在房里坐著,也不出門?!?/br> “沒人去勸她嗎?”百里昂駒擰緊了眉頭。 小丫頭小心翼翼地道:“每日都勸的。只是……公主好像有心事,又不肯跟奴婢們說。奴婢們私下里揣測,會不會是因為跟南越的婚事取消了,所以公主覺得委屈呢?” “她有什么好委屈的!”百里昂駒沒好氣地冷笑了一聲。 小丫頭不敢多言。 百里昂駒氣惱地在原地轉了幾個來回,咬牙道:“天亮以后去跟她說,她要是再作出這副半死不活的樣子來,就讓她一個人留在南越好了!” “留下就留下,你以為我怕嗎?”廂房的門“嘩啦”一下子開了,百里云雁氣沖沖地從里面走了出來。 百里昂駒有些發(fā)懵。 隔這么遠,她怎么聽到的?他剛才說得有那么大聲嗎? 正嘀咕著,百里云雁已經走到了面前:“六皇子殿下好大的威風!誰不知道使團是你帶的,你要殺誰就殺誰,你要丟下誰就丟下誰!你要走只管走,我若是再纏著你,趕明兒就叫我死在你的馬蹄底下……” “閉嘴!”百里昂駒火了。 百里云雁發(fā)出一聲冷笑:“怎么,連話都不讓說了?” 百里昂駒攥著拳頭重重地喘了幾口粗氣,隨后抓住百里云雁的手腕,猛力將她拖進了房里。 百里云雁緊抿著唇角,桀驁地看著他。 百里昂駒氣得捏住她的下巴,咬牙切齒:“你這是跟誰學的?這副模樣,是南越那個妖女教你的?” “不用誰教我,我本來就是這個樣子!”百里云雁梗著脖子叫道。 百里昂駒放了手,氣得在屋子里團團轉圈。 他實在不明白,那個古靈精怪的小丫頭,怎么忽然變成了這樣的性子? 雖然是他有錯在先,可是…… 可是有必要這么沒完沒了嗎? 自打那件事發(fā)生之后,這丫頭再也不肯給他好臉,每天橫眉豎眼的,實在讓人心煩。 打吧,舍不得;罵吧,沒有用;哄吧,她不聽;不管吧,他自己的心里又過不去! 女人到底是什么東西,怎么可以麻煩到這種地步! 百里昂駒覺得自己都快被憋瘋了。 百里云雁瞪著眼睛在旁邊站了一會兒,見百里昂駒似乎沒有什么話要說,便氣沖沖地轉過身,要往外走。 百里昂駒下意識地攔住了她:“雁兒!” 百里云雁發(fā)出一聲冷笑:“怎么?” 百里昂駒遲疑著,許久才道:“雁兒,你不要任性。” “你放心,我不會再任性了?!卑倮镌蒲爿p嘆了一聲,頭一次這么順從。 說完這一句,她便繞開了百里昂駒的手,快步走到門口。 百里昂駒遲疑著,一時拿不定主意。 這時,百里云雁卻又站住了,語氣十分平淡:“我不怪你。你若是不愿再見我,把我留在南越也無妨。我好歹也曾經是一國公主,想必也不至于落到沒人肯娶的地步。若是實在無路可走,我還可以找一家尼庵,青燈古佛了此殘生……這么大的天下,哪里沒有容身之地?我何必要回到西梁去受人白眼,被當做牛羊一樣送來送去……” “雁兒!”百里昂駒終于追了過來,摟住了百里云雁的肩。 百里云雁卻用力抬起手臂,試圖掙脫他的擁抱:“六哥,請自重?!?/br> “雁兒,我不答應!”百里昂駒急了。 百里云雁沒有轉身,只發(fā)出一聲低低的冷笑。 百里昂駒抓住她的雙臂,急道:“雁兒,再給我一點點時間……我會帶你回西梁,你的心愿,我一直知道!我一定讓你如愿,你相信我……” 百里云雁沒有應聲。 百里昂駒等不得,用力將她轉了過來:“雁兒!你聽到我的話了沒有?” 百里云雁依然沒有答話。 百里昂駒低頭看她的臉,卻對上了一張燦爛的笑顏。 “你……”百里昂駒有種被戲弄了的羞惱。 百里云雁咧開嘴角,得意地笑了:“你自己說的話,不許反悔!” 第124章 耽誤不了娶妻生子 次日一早,陸離正預備起身上朝,忽然養(yǎng)居殿那邊有人來報,說是西梁六皇子求見。 蘇輕鳶也跟著起身,不聲不響地穿好了衣裳。 陸離本想勸她歇著,看到她腕上的鐲子,又將嘴邊的話咽了下去。 于是二人攜手出門,在廊下碰到了程若水。 “皇上……”程若水迎了上來,看見蘇輕鳶,又遲疑了一下,“……太后娘娘也要出門嗎?” 蘇輕鳶打了個哈欠,滿臉倦容。 陸離便替她答道:“阿鳶跟朕一起。你也辛苦了一夜,回去歇著吧。” 程若水應了聲“是”,側身避讓了一下,跟在兩人身后走出了芳華宮大門。 乘上步輦之后,陸離低聲向蘇輕鳶道:“你可以跟著我,但是在人前,你要注意分寸。” 蘇輕鳶胡亂答應了一聲,身子一歪,竟在輦上睡著了。 陸離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低頭向小太監(jiān)吩咐道:“腳下走得穩(wěn)一些,別閃著了?!?/br> 養(yǎng)居殿中,百里昂駒似乎已等了很久。 看見蘇輕鳶歪歪扭扭地被小太監(jiān)扶了進來,他皺了皺眉頭,看向陸離:“皇上這是……” 陸離看著小丫頭們將蘇輕鳶安置在軟榻上,然后才自己找地方坐了下來:“不礙。六皇子有什么話,只管說就是了?!?/br> 百里昂駒“哈哈”一笑,坐了下來:“是這樣的——昨夜西梁驛館之中來了一位不速之客,我覺得皇上您可能會對她很感興趣。” “能讓朕感興趣的人不多。”陸離說完這句話,下意識地抬頭向蘇輕鳶看了一眼。 這時候,蘇輕鳶早已經靠在榻上睡熟了。 百里昂駒笑著拍了拍手,侍衛(wèi)們便拖了一個人走了進來。 此人雙目緊閉、臉色微白,兩頰高高地腫著,隱隱能看出掌印的形狀,脖子下面更是青紅一片,幾乎已看不出本來面目。 陸離瞇著眼睛仔細辨認了半天,終于認出此人正是澤國公主,明月。 他并不太想知道這個女人昨晚經歷了什么。 百里昂駒笑瞇瞇的,似乎心情很好:“難道皇上就不想知道這個女人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西梁驛館?” 陸離眉心微蹙:“北燕那邊已經沒了指望,她當然要另謀出路。如果她遲遲不去見你,我反而會覺得奇怪?!?/br> 百里昂駒聞言,有些失望:“這你都知道——那你想不想知道她跟我說了些什么?” 陸離用眼角捎了他一下,依舊是一副漠不關心的姿態(tài):“她既然選擇夜里去見你,說的自然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話。你跑到朕這里說了出來,怎么對得起人家姑娘的一番心意?” 百里昂駒“嘿”地一笑:“你倒是把這個女人看得透徹!雖然你不問,我還是想說給你知道——這個女人昨夜對我提議捉了你家太后娘娘,送給北燕三皇子去……” 一句話尚未說完,他激靈靈地打了個寒顫,這才意識到陸離的臉色不知何時已經冷了下來。 百里昂駒慌忙撓頭:“喂喂喂,你搞清楚!話是這個女人說的,我并沒有答應啊喂!” 于是陸離將陰冷的目光移到了明月公主的臉上。 明月公主似乎醒著,但眼睛只能睜開一條縫,看上去跟一只死掉了的鵪鶉并沒有太大分別。 陸離很快冷靜下來,沉聲道:“朕明白了。多謝你把她送過來——也多謝你昨晚替朕‘款待’她?!?/br> 百里昂駒謙遜地微笑了一下:“不必客氣,是兄弟們的功勞?!?/br> 陸離冷哼一聲,站了起來:“澤國最近的幾代國主都沒什么作為,原來是把心思都用在首鼠兩端賣主求榮上了!既然如此——” 這時,蘇輕鳶忽然睜開了眼睛。 陸離忙打住話頭,緊張地看著她:“你怎么了?” 蘇輕鳶搖搖頭,用力捏著腕上那只討人嫌的鐲子,不語。 陸離皺了皺眉,繼續(xù)道:“即刻將這賤婢拖出去剮了!” 門口的太監(jiān)們響亮地答應了一聲,立刻進來拖了明月公主出去。 百里昂駒“嘖嘖”地嘆了兩聲:“狠!真狠吶!這樣一位嬌滴滴的大美人兒,你說打板子就打板子、說活剮就活剮?霸氣!” 陸離只在聽到“大美人”這三個字的時候不以為然地皺了一下眉頭,隨后又恢復了面無表情的狀態(tài)。 “是個禍害,確實不該留著?!碧K輕鳶冷冷地道。 百里昂駒打了個哆嗦:“不是都說女人心軟嘛……” 蘇輕鳶皺了皺眉,又閉上了眼睛,手上仍然不住地在轉那只鐲子。 陸離舉起了手里的茶碗:“朕還要去上早朝。六皇子若無別事,不如同去?” 百里昂駒端起茶碗,卻沒有往嘴邊送:“昂駒的話還沒來得及說,皇上這就下逐客令了?” 陸離不語,冷冷地審視著他。 百里昂駒露出一個真誠的微笑:“昂駒今日綁了這個意圖在北燕、南越兩國之間挑撥生事的女人過來,就是為了向皇上表一下誠意——西梁與南越世世通好,西梁永遠不會成為南越的敵人,請皇上放心?!?/br> 陸離的神色嚴肅起來。 百里昂駒認真地看著他:“毋庸諱言,南越如今的局勢其實是很微妙的。蘇氏刻意選在朝賀之時發(fā)動叛亂,把西梁和北燕牽扯進來,就是想讓你們瞻前顧后,連平叛都不能真正施展拳腳。此時皇上心里一定在擔憂——若是西梁和北燕趁火打劫,南越朝廷必定腹背受敵,捉襟見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