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節(jié)
正在這時,院中忽然響起了幾聲“嗚嗚”的吼叫,分明是個男人的聲音。 蘇清嘉皺了皺眉,隨后咧嘴一笑:“寡婦?” 那女人的眼睛里幾乎要飛出刀子來。 蘇清嘉忽然冷笑道:“這張臉,是假的吧?” “少管閑事!否則我不介意多殺一個!”那女人咬牙。 蘇清嘉心中焦躁,手中長刀狠狠地向下一壓,那女人的脖子上立時有一道血線蜿蜒下來。 生死關頭,她終于老實了。 她自詡手段不弱,卻哪里比得上在戰(zhàn)場上殺人無算的蘇家少將軍? 蘇清嘉倒轉刀柄,重重地敲在那女人的頭上,然后不管不顧地沖進了院子里。 找了許久,他終于在一個黑暗的棚子里,看到了一個五花大綁的人。 “程世兄?!”蘇清嘉立刻沖了過去。 原來被綁那人正是護送蘇輕鳶回城的程昱。此時他的雙手被反綁在身后,手腕上被割了一道口子,正在淌血,下面有一只碗接著,已經流了小半碗。 蘇清嘉心中一寒,忽然發(fā)覺門口光線閃了一下,抬頭便看見原先那個女人走了進來。 蘇清嘉顧不得多想,忙割斷程昱身上綁著的繩子,皺眉道:“你走,我來收拾這個女人!” 程昱扯掉勒住嘴巴的繩子,苦笑:“我走不了。而且,你也未必能對付得了這個女人——她懂巫術的?!?/br> 蘇清嘉再次舉起了手中的刀。 那女人卻緩步走到門邊,掬水洗了把臉,抬起頭來:“嘉兒,我自問不曾虧待過你,你就是這樣回報我的嗎?” 蘇清嘉呆了一呆,盯著那女人看了半晌,忽然瞪大了眼睛:“你是……母親?” 程昱在旁冷笑道:“不錯,她就是蘇夫人,你的嫡母。” 蘇清嘉一時有些不知所措。 對待敵人容易,一刀砍過去就是了;可是對待親人…… 蘇清嘉并不是個很果斷的人。 念姑姑見狀,向他露出微笑:“嘉兒,你一向是個懂事的孩子。如今我有一件大事需要你幫忙,你一定會答應的,對不對?” 蘇清嘉下意識地就想點頭,程昱忙攥住了他的手腕:“別聽她的話,別看她的眼睛,更別讓她碰你!那女人簡直是個妖怪!” 蘇清嘉對這番話不以為然,但他還是選擇了相信程昱。 于是他緩緩地搖了搖頭:“抱歉……我是來找四妹的?!?/br> 念姑姑笑道:“那就更對了!我有法子救鳶兒,你幫不幫忙?” “當然幫!”蘇清嘉毫不猶豫。 “別上她的當,鳶兒已經死了,如何救得!”程昱在旁急得跺腳。 念姑姑嗤笑:“你們凡夫俗子自然沒有辦法,可是我巫族秘術豈是你等能夠參透的?程昱,我要救我的女兒,你一個外人百般阻攔,是何道理?” “母親,四妹她……真的還有救?”蘇清嘉急問。 念姑姑篤定地點了點頭:“當然有救。她是我的女兒,難道我還會害她不成?再說,她如今已經這樣了,難道還有比死更壞的結局么?” 蘇清嘉覺得她說得有理。 程昱卻本能地覺得不妥??墒悄罟霉糜幸痪湓挍]說錯——他是個外人。 一個“外人”,本不該摻和別人家的家事,可是…… 想到念姑姑的那些手段,程昱便覺得不寒而栗。 他不動聲色地往旁邊挪了兩步,踢翻了地上的那半碗血。 這時,蘇清嘉已鄭重地點了頭:“只要你能救四妹,什么都好說?!?/br> 第146章 鴛鴦失伴,誓約空許 程昱被人罵了半輩子“書呆子”,今日終于見到了一個比他自己更呆的人,一時竟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蘇清嘉已經遠遠超出了“呆子”的程度,快要達到“傻子”的境界了。 聽到念姑姑說能救蘇輕鳶,他就再也沒了第二句話,只會說“怎么都行”。 “怎么都行”的后果就是,念姑姑決定把他綁起來,放血。 據(jù)說是待會兒要施展什么巫術,可以起死回生的那一種。 念姑姑說,如果提供鮮血的那個人心甘情愿,并且有很強烈的希望死者復活的誠心,成功的幾率會提高很多。 程昱細細地想了一下,記得早些年陪蘇輕鳶去聽過的話本子里頭有很多類似的橋段。 這樣的巫術是有些門道的,但“成功”的標準不好界定,因為在傳說故事當中,招來惡鬼的概率比召回死者本尊的概率要高得多。 更不用說還有許多被煉化成妖、變得人不人鬼不鬼,苦不堪言的例子…… 程昱越想越覺得害怕,于是決定一走了之。 蘇輕鳶的尸首當然是要帶走的。至于蘇清嘉——那人太蠢,誰也救不了他了。 于是程昱趁著念姑姑專心炮制蘇清嘉的時候,悄悄地從門縫里溜了出去。 當然,他能溜得如此順利并不是因為他有多大的本領,而是因為念姑姑對自己的巫術有著相當?shù)淖孕拧?/br> 大門那里已經下了禁制,尋常人沒那么容易走出去的。 程昱快步奔進堂屋,一眼就看見了被黑色鎖鏈固定在棺材上、身穿喪服的蘇輕鳶。 “鳶兒……”程昱的心尖驟然緊縮起來。 他仍然不敢相信蘇輕鳶已經死了,可是事實擺在眼前——她的呼吸和心跳,在兩天前就已經停止了。 程昱定了定神,用力撥開鎖鏈,俯身抱起蘇輕鳶:“鳶兒,咱們不能呆在這里!我總覺得蘇伯母對你沒安好心,所以……” 他的聲音忽然頓住了。 “鳶兒?!”程昱將蘇輕鳶放了下來,目瞪口呆地看著她。 蘇輕鳶眨眨眼睛,扶著棺材蓋子坐穩(wěn),啞聲開口:“幾天了?” 程昱呆了好久,終于顫聲道:“兩天……鳶兒,兩天了!你……是、是不是還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是啊,”蘇輕鳶呆呆地道,“我的孩子還沒有找到,我怎么甘心就死?” “我一定想盡一切辦法幫你找到他!”程昱慌忙表態(tài)。 蘇輕鳶“嗤”地一笑。 程昱又呆住了。 蘇輕鳶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喂!” “你……”程昱的心里亂成一團,竟不知該從何問起。 蘇輕鳶皺眉往草棚的方向看了一眼,低聲道:“現(xiàn)在不是說話的時候,咱們長話短說——我沒有死,只是用了一點秘法,類似于龜息之術的那種。如今我沒有辦法從這里出去,你必須馬上去替我找救兵!我已經確定了我的孩子就在念姑姑的手里,所以這一次必須抓到她,容不得半點兒錯失!” 聽到正事,程昱立刻冷靜下來。 但,蘇輕鳶的想法,他并不贊同:“你不能留在這里,太危險了!你不知道,蘇伯母抓了二世兄,正在放他的血,想要用什么術法讓你起死回生……” 蘇輕鳶聽程昱說完,立刻伸手把他的手腕抓了過來:“她也放你的血了?” “我踢翻了。我總覺得那樣的術法對你未必好……”程昱忙不迭地解釋。 蘇輕鳶立刻扯過一塊帕子來替他包了傷口,又順手把自己腕上的銀鐲子摘下來給他戴上:“你的選擇是對的。現(xiàn)在聽我的,你必須走!門口那里有禁制,這只鐲子只能帶一個人出去。我留在這里暫時不會有事,你快去快回就是救我于水火了!” “可你……”程昱欲言又止。 蘇輕鳶重重地推了他一把:“走你的吧!你忘記我也是巫女了?我的巫術天分可比念姑姑好得多,喝下劇毒我都不會死,你擔心什么?” 程昱聽她說得有理,一時無從反駁,便咬牙轉過身,向外面飛奔了出去。 蘇輕鳶慢慢地躺回棺蓋上,重新把那兩條黑鏈子扯了回來,壓在自己的身上。 她自信這次吃不到太大的虧,只是可憐了二哥,竟要受一番皮rou之苦了。 蘇輕鳶不太明白二哥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如果此處仍是在薄州城附近,豈不是意味著鐵甲軍打過來了? 如今的局勢如何,蘇輕鳶無從知道。 她也管不了行軍打仗的那些事。她最關心的只有兩個人:一個是陸離,一個是孩子。 對陸離,能做的她都已經做了。 “綴珠草”這種東西,她在前幾個月看的那些巫術書里面了解過一點,知道那是巫族的藥草。所以,聽到這味藥的名字,她便知道中毒之事與念姑姑脫不了干系。 面對旁的毒藥她或許一籌莫展,可巫族的東西卻是不用怕的。 最近這幾個月,她漸漸地發(fā)現(xiàn)了那只銀鐲子的一些妙處,有許多甚至是連念姑姑都不知道的。 比如,解毒、解咒,以及對抗那些旁門左道的巫術。 那日蘇輕鳶本想直接幫陸離把毒解了,又怕刺激了另外一種毒藥的藥性,所以只能裝作什么都不懂,把陸離的性命完全交到太醫(yī)們的手上。 至于她自己—— 蘇輕鳶原本是可以用巫術讓那毒藥消弭于無形的,但她沒有那么做。 反正是不會死的,至多不過昏迷幾天罷了。 作出那樣的選擇,除了幫陸離試毒以外,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 只有回到念姑姑的身邊,她才有機會知道孩子的下落——以死人的身份回來更妙。 事實證明,她的選擇是正確的。 在她“死”著的這段時間里,念姑姑對她沒了防備,很多話也就敢于當面說出口了。 比如他對昭帝爺?shù)脑骱藓湍擅麪畹那殂?,比如她對蘇翊的失望與留戀,比如她對蘇輕鳶的希冀和憤怒,比如——那個孩子確實還活著。 蘇輕鳶從念姑姑的絮叨之中,得到了一個足以讓她狂喜的消息:孩子已經被送到了一個“日月同明,神妖共生”的地方。 還有什么消息是比這更令人振奮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