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節(jié)
蘇輕鳶緩緩地站了起來,皺眉:“段公子,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今日全京城都知道北燕和靖公主選親,你這么大喇喇地闖進來打算把人拐走,哪有這么便宜的事?你說拜堂就拜堂,把人家金枝玉葉的威嚴和尊榮置于何地?” 段然呆了一呆,許久才問:“你到底想怎么樣?” 蘇輕鳶閉目不答。 和靖公主甩開段然的手,平靜道:“你若能打敗外面那些人,親事自然能成;若你并無誠意,只因為吃定了我,便強拉我去拜堂,我是斷斷不會答應的?!?/br> 陸鈞諾悄悄地向和靖公主比了個大拇指。 “好,你等著我!”段然轉身便要沖出去。 蘇輕鳶唯恐天下不亂:“慢著!文試的卷子你還沒交呢!旁人的文章,和靖公主都已經看過了,其中不乏有文采斐然、見解獨到者,你若是作不出更好的來,武試也就不必參加了!” 陸鈞諾拍手笑道:“文試的題目是‘在天愿作比翼鳥’,我數(shù)一萬個數(shù),你必須準時答完!” 段然點了點頭。 陸鈞諾眨眨眼睛,字正腔圓地念道:“一、萬!——師傅,你的卷子答完了沒有?” “答完了!”段然扔下筆,煞有介事地道。 陸鈞諾一愣,搶上前去把他的卷子接了過來。 只見白紙黑字,龍飛鳳舞地寫著:“大難臨頭各自飛?!?/br> 蘇輕鳶撫掌大笑。 段然扁扁嘴巴,可憐兮兮地看向和靖公主:“咱們說好了要‘在天愿作比翼鳥’的,可是這會兒某些居心叵測的人在旁邊攛掇幾句,你就幫著她們一起對付我,實在傷透了我的心!咱們的感情如此脆弱,將來若遇到不順心的事,豈能不勞燕分飛?我接受不了那樣的未來,所以,咱們還是——” 他緩緩地轉過身去,裝作要往外走的樣子。 蘇輕鳶和陸鈞諾齊齊露出鄙夷之色,和靖公主關心則亂,早已辨不清真假,忙搶上前去拉住了他的手。 段然大喜:“你答應跟我走了?” 和靖公主微笑搖頭:“你的文試,通過了。” 段然皺了皺眉,有些不太滿意。 但他很快又高興起來,拍著胸脯大聲笑道:“文試過了就好辦,你等著!” “喂,公主還沒有說武試的規(guī)矩吶!”陸鈞諾忙追了出去。 段然卻不管那一套。 他邁開大步闖到園中,找張石桌跳了上去,朗聲道:“你們聽著——我是上輕車都尉段然,當今皇上是我的生死弟兄!我段某人對和靖公主志在必得,誰要跟我爭,那就是我段某人不死不休的仇人!這會兒誰想跟我一爭高下的,盡管放馬過來!” 園中響起了一陣“嗡嗡”的議論聲,始終沒有人站出來。 蘇輕鳶呆住了,陸鈞諾也呆住了。 和靖公主在閣中聽著外面的動靜,哭笑不得。 就連匆匆趕來的陸離,也只能無奈地搖了搖頭。 這種狐假虎威的事,段然一向最擅長了。 論武藝,段然未必天下無敵,可是要論耍陰招使詭計,世上能跟他媲美的幾乎不存在。 沒有人愿意跟一個受當今皇帝庇護的無恥小人成為“不死不休的仇人”。所以,這些原本躊躇滿志的青年才俊們,猶豫了、退縮了、放棄了。 段然在石桌上站了一刻鐘左右,眼看著滿園子的青年才俊們三三兩兩故作從容優(yōu)雅地退了出去。 然后,他得意地跳下石桌,回到閣中向和靖公主遞過一個驕傲的眼神。 和靖公主忐忑地看向蘇輕鳶。 陸離走進來,皺眉:“今日朕和阿鳶在園中幫公主開設考場,是為了給你機會向公主表達你的誠意!你自己看看你做的是些什么事?你是想告訴公主,你要靠你的厚臉皮和卑鄙手段來結這門親嗎?” “長離,怎么連你也不幫我……”段然低下頭,一臉委屈。 陸離無奈道:“罷了,再給你一次機會!” 段然瘋狂點頭。 可是第三試的題目送上來的時候,他就笑不出來了。 這一題的出題人不是和靖公主,所以她也幫不上什么忙。 段然眼睜睜看著宮女們在他的面前拉開一道厚重的布簾,數(shù)十名紅衣紅裙的女子魚貫而入,在布簾后面一字排開,齊齊伸出了手。 小路子從袖中掏出一片紅色布條,不由分說地遮住了段然的眼睛:“段公子,得罪了!” “喂……”段然十分抗拒。 就在他試圖躲閃的時候,布簾后面的眾女子又重新?lián)Q過了次序,跟先前全不一樣了。 段然扯了扯系在自己腦袋上的紅布條,欲哭無淚:“一定要這樣嗎?又是遮簾子又是蒙眼睛的,這是要鬧哪樣!” 蘇輕鳶拍拍巴掌,笑道:“規(guī)則很簡單——此處共有三十六名女子,你只需要在一炷香時間之內通過摸手的方式找到公主,今日就算是你雀屏中選了!” “干脆殺了我算了……”段然的臉早已皺得像苦瓜一樣了。 陸鈞諾跳著笑著:“小路子快把香點上!各位jiejie們,還不快把你們漂亮的小手伸出來?今日師傅選中的人,就是我的師母哦!” 段然大驚失色:“你小子這話是什么意思?!” 蘇輕鳶悠悠道:“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嘛!你這大紅喜袍都穿上身了,今日怎好讓你空回?不管你選中的是不是公主,牽了手就算有緣,你豈有不帶回家之理?” 段然嚇呆了。 陸離在旁笑著提醒道:“香已經點起來了,你最好快些。” 段然忙喊道:“左手!左手!” “怎么了師傅?你沒有牽過公主的右手嗎?”陸鈞諾瞪大好奇的眼睛問。 段然黑臉不語。 陸鈞諾背著小手沉聲道:“女子雙手以右為尊,焉有驗左手之理?本王命令你們伸右手!” 陸離笑道:“定安王是今日的主考官,就以他的提議為準吧?!?/br> 于是布簾后面的一排女子齊刷刷地伸出了右手。 蘇輕鳶幸災樂禍地道:“段公子,時間有限,你要抓緊??!” 段然硬著頭皮,伸出了顫抖的手。 陸鈞諾拍著小手笑道:“公主你看到了嗎?師傅他摸別的女人的手啦!” 段然忙把手縮回來,黑臉:“今日的事都是你小子給我挖的坑,是不是?!” 陸鈞諾吐了吐舌頭,得意洋洋。 考試已經開始,段然沒有了退縮的機會,只得硬著頭皮摸著那些纖白柔嫩的小手,一只一只地找下去。 第一個肯定不是,因為陸鈞諾說了那是“別人的手”;第二個手指偏細,柔若無骨;第三個指節(jié)粗糙,骨相不美;第四個手腕太扁,不是大貴之相;第四個皮膚十分細嫩,但手掌偏厚,很有可能是個胖姑娘;第五個…… 滑溜溜軟綿綿的小手一只只摸過去,這在以往是段然求之不得的福分,今日卻害得他冷汗涔涔、雙腿發(fā)虛。 摸完最后一只的時候,段然苦著臉抬起了頭:“陸離,這些女子都是哪里找來的?” 蘇輕鳶替陸離答道:“你放心吧,都是二八年華才貌雙全的好姑娘,絕對不會讓你吃虧的!” 段然心里有數(shù)了。 京城里的名門閨秀往往把名節(jié)看得比性命還重,性情又多半心高氣傲,豈肯排成一排站在這兒給陌生男人摸手? 這些女子,還不知道是從哪家戲院青樓里找來的呢! 聽到陸鈞諾提醒一句“時間差不多了”,陸離便咬了咬牙,昂然道:“這三十六人之中,沒有和靖公主!” “哇!”陸鈞諾拍著巴掌發(fā)出一聲驚嘆。 段然扯下臉上蒙著的紅布,驚喜地問:“我說對了?” 布簾撤下,露出后面一眾女子的臉——果然沒有和靖公主在內。 眾女退下去之后,和靖公主從屏后走了出來,面無表情。 段然笑嘻嘻地湊了過去。 和靖公主向后退了兩步,沉聲問:“你是如何知道我不在那些人之中的?” 段然搔搔頭皮,不知道該如何作答。 其實他是猜的。但在這么重要的場合,直說“猜的”是不是顯得太沒誠意了些? 他的猶豫,落在和靖公主的眼里,卻是另外一層意思了。 “這些日子,人人都跟我說你靠不住,我先前還不信,誰知……”和靖公主低下頭,眼中淚光盈盈。 “這是怎么了?我哪里靠不住了!”段然急得跳了起來。 和靖公主瞪著他,怒氣沖沖:“你沒有碰過我的右手,如何知道我不在那些人之中的?那些女子都是各大青樓之中的尖兒,你先前可沒少追著她們跑吧?她們的手,你從前全都摸過,所以才十分篤定那其中沒有我,是不是?” “我沒有……”段然欲哭無淚。 蘇輕鳶攤了攤手:“哎呀,這可怎么辦呀?我本來正打算恭喜段公子呢!” 陸離攬住她的腰,低頭笑道:“罷了,看來他今日是成不了親了!咱們還是去外面園子里看看吧,程昱他們在那里搞了個賽詩會,各位名門千金也在旁邊的芍藥圃那里作畫戲蝶,熱鬧著呢!今日若能成就幾對佳偶,咱們預備下的賀禮也就不至于送不出去了!” 蘇輕鳶隨手牽過陸鈞諾,笑道:“那太好了!賓客若能成就佳緣,咱們做東道主的也算是功德無量了!” 二人有說有笑,相攜出門。 閣中,段然不住地向和靖公主打躬作揖:“公主殿下,我的小姑奶奶!你聽到那兩個缺德鬼的話了沒有?今日咱們這親事若是成不了,他們預備下的賀禮就要送給旁人了!你不知道那兩個人有多可惡,今日的事明明就是他們——還有陸鈞諾那個小鬼——他們幾個合謀害我呢!你跟我是一家人啊,咱們怎么能被那幾個沒良心的坑了去……” “言之有理。”和靖公主若有所思。 “呃?”段然還沒有回過神來。 和靖公主背轉身去,低笑:“蠢死了!快去準備婚禮?。 ?/br> “公主圣明!”段然一蹦三尺高。 外面,還沒有走遠的蘇輕鳶聽見這一嗓子,立刻垮下了臉:“糟了!” 陸鈞諾也將嘴巴噘了起來:“師母好像越來越糊涂了,怎么辦?” 陸離勾起唇角,語氣平淡:“鈞兒,你還是別擔心你師母了,先想想你自己吧——你師傅是個睚眥必報的小人,這一次你得罪了他,將來的日子只怕不好過??!” “喂!”陸鈞諾急了,“今日的事,難道不是你們兩位的主意嗎?” 陸離攤了攤手:“怎么會呢?阿鳶是為了幫你報仇才設的這一局,罪魁禍首還是你??;至于朕——朕根本就是個湊熱鬧的,這里有朕什么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