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計劃

    裴清殊剛醒來那陣兒整個人都是懵的，也沒顧得上觀察他的便宜娘親林氏。這會兒仔細去看，越發(fā)覺得林氏生的膚白勝雪，唇紅齒白，加上那淡漠的神態(tài)，好一個絕世而獨立的清麗佳人。

    他沒見過后宮的三千佳麗，但裴清殊相信，以林氏的姿色，就算是在后宮這樣美女如云的地方也是十分拔尖的。真不知道他那便宜爹是怎么想的，竟然舍得把這樣一個如花似玉的大美人打入冷宮這種地方。

    看到裴清殊下了地，林氏的眼中飛快地閃過一絲詫異，不過很快她便再無其他表情。

    裴清殊正琢磨著要不要給林氏行個禮的時候，就聽孫mama笑道：“給恩娘娘請安?！?/br>
    裴清殊往門口一看，原來是恩嬪來了。

    說來恩嬪也姓林，是裴清殊生母的族姐。當年這姐妹倆不知道犯了什么事兒，倆人被一塊送進了冷宮。

    和他的親娘小林氏不同的是，恩嬪這個姨母慈眉善目，對裴清殊的態(tài)度頗為溫和。

    用飯的時候，裴清殊下意識地就坐在了恩嬪的旁邊。

    林氏見了，只瞄了他一眼，沒說什么。

    恩嬪卻是很關(guān)心地問他：“殊兒今天自己能走了？”

    見裴清殊點頭，恩嬪念了聲佛，長長地松了口氣：“看來這一遭算是熬過去了。我就說嗎，咱們殊兒福大命大，肯定不會有事的?！?/br>
    裴清殊朝她微微笑了笑。

    恩嬪高興壞了，和孫mama兩個人一起給他喂起飯來。裴清殊空長了兩只手，一頓飯下來愣是沒用上，全是叫她們喂著吃的。

    吃完飯，凈了口，林氏就回自個兒屋里去了。這冷宮里別的不多，屋子倒是不少。除了他們幾個之外，就只住著一個得了失心瘋的純妃，住的倒是寬敞。

    見到meimei離去的背影，恩嬪嘆了口氣，回過頭來看著裴清殊感慨：“苦命的孩子喲……”

    得，又來了。

    裴清殊知道自己挺倒霉的，但也不興這三個女人見天兒地念叨呀。

    偏生孫mama也過來湊熱鬧：“可不是嗎，奴婢剛進宮那會兒，內(nèi)務(wù)司的姑姑帶我去穆貴嬪娘娘那兒取經(jīng)。穆娘娘那十一皇子，只比咱們殿下大了不到一歲，可瞧瞧人家那待遇……光是奶媽就給備了四個，伺候的下人就更不必多說了……奴婢也不求咱們殿下能像其他皇子一樣錦衣玉食，可殿下眼瞧著就要五歲了，其他皇子到了這個年紀，可都是要開蒙了?！?/br>
    提起開蒙的事兒，恩嬪的臉色又是一黯：“你說這話，正說到我的心坎兒上。我是個罪人，這輩子也就罷了。可惜了殊兒這孩子……他還這么小，難不成就這么一輩子在這冷宮里熬著？”

    孫mama瞧了裴清殊一眼，低聲道：“今兒個日頭沒那么大了，恩娘娘可要出去走走？”

    這是不想讓裴清殊聽到的意思了。

    恩嬪會意，扶著孫mama的手出去了。裴清殊一臉郁悶地看著她們的背影——其實他很想加入她們的八卦，可他現(xiàn)在只是一個四歲多的孩子。加上過去的裴清殊這個“不怎么愛說話”的標簽在，要是他貿(mào)然擠進她們的談話，很有可能會被人懷疑。

    綠袖不知他在想些什么，她已經(jīng)習慣自家殿下跟個小老頭似的整日發(fā)呆了。收拾好碗筷后，她就過來問裴清殊可要躺下。

    裴清殊拒絕了：“綠袖jiejie，我想出去走走?！?/br>
    每回說話的時候，裴清殊就覺得自己變成一個小男孩比直接變成一個成年男子要好的多了。起碼現(xiàn)在他的男性特征還不是特別明顯，說話時的聲音還是軟軟的小奶音，他自己聽起來也不會太過難受。

    綠袖聽了，有些為難地看著他：“殿下才剛能下地走呢，還是別去外頭了，仔細吹了風，又著涼了?！?/br>
    裴清殊知道，先前為了給他治病，這幾個女人不知道費了多少心思，所以綠袖會這么說，他并不覺得意外，反而很能理解。他只是不知道自己除了在屋里發(fā)呆，還能做些什么。

    許是看出了裴清殊的心思，綠袖笑著問道：“殿下可是覺得無聊了？不如奴婢陪您翻花繩吧！”

    在裴清殊還是陸清舒的時候，她也曾和閨中的小姐妹一起翻過花繩。

    只是現(xiàn)在……

    他有點別扭地說：“我又不是女孩子。”

    綠袖笑了笑，很想大不敬地捏一捏他們家殿下的小臉兒：“殿下放心，這里沒有外人，奴婢不會說出去的。”

    裴清殊心道，你想往外說，倒是得有人聽啊！他們被關(guān)在這里，除了送飯的太監(jiān)，根本見不到什么外人。

    他在空蕩蕩的屋子里環(huán)視了一圈，實在找不到什么可以打發(fā)時間的東西，只得接受了綠袖的提議。

    冷宮里一日只有兩餐，他們上午那頓用的早，再吃就是傍晚的時候了。綠袖陪裴清殊玩兒了一會兒，等孫mama和恩嬪聊完天回來，就要哄裴清殊睡午覺。

    裴清殊熱得不想蓋被子，和孫mama拉鋸了好一會兒。最后雙方終于達成協(xié)議，只蓋肚子，以免著涼。

    裴清殊現(xiàn)在已經(jīng)摸清楚了一個規(guī)律。每回他睡著之后，孫mama都會和綠袖聊天。這個時候，就是他了解自己處境的好機會。

    今日孫mama八卦的重點，自然是上午她和恩嬪商議的“大計”。

    聽了孫mama的計劃之后，裴清殊大吃一驚，臉上差點沒繃住，險些暴露他裝睡偷聽的事實。

    ——孫mama竟然想把他送給別的妃子養(yǎng)！

    綠袖一聽，反應也很激烈：“這，這怎么成呢？殿下可是儷妃娘娘的親骨rou啊！”

    “殿下是我?guī)椭由?，這我能不知道嗎？可是……儷妃娘娘惹惱了陛下，還不知什么時候才能出去。不給殿下找個養(yǎng)母，難不成就讓殿下這么一直在冷宮里頭熬著？”

    綠袖沉默了一會兒，為難道：“您說的也有道理……不管儷妃娘娘犯了什么錯，十二殿下總歸是無辜的。只是儷妃娘娘……能同意嗎？”

    孫mama微微蹙眉著說：“我這心里頭也沒底，所以才先跟恩嬪娘娘提了一嘴。恩嬪娘娘好歹是儷妃娘娘的堂姐，她的話，總比咱們做下人的分量重些。”

    綠袖點點頭，半晌無話。

    屋里沒了說話的聲音，裴清殊很快就睡熟了。

    等他歇了午覺起來，閑著無事，便只著里衣，在屋內(nèi)走了一圈。

    屋里頭空蕩蕩的，除了破舊的家具，連個小孩子能玩兒的玩具都沒有。

    這樣的環(huán)境別說大人了，就是小孩兒也會憋瘋的。

    裴清殊郁悶地坐了半下午，總算等到綠袖提了晚膳回來，和孫mama一起擺飯。

    裴清殊一天沒怎么活動，根本不覺得餓。恩嬪好像有心事，吃得也不多，一直頻繁地向儷妃望去。儷妃倒是神色如常，好像什么都沒注意到似的。

    一頓飯下來，幾乎都沒有人開口說過話。和上午一樣，儷妃吃完飯就要走。恩嬪以往都會留下來陪外甥一會兒再走的，今兒卻是攆上了儷妃：“meimei等等我?！?/br>
    孫mama和綠袖對視一眼，知道恩嬪這是打算說給裴清殊找養(yǎng)母的事情了。

    裴清殊看了，心里頭著實好奇。趁著綠袖她們收拾碗筷的當口，他便悄悄地跟了上去，湊在門口偷聽。

    冷宮里除了一個瘋掉的純妃之外沒有外人，所以恩嬪和儷妃說話時也就沒有那么多顧忌。聲音不大不小，正好足以讓裴清殊聽得清。

    “殊兒這幾日氣色好多了，meimei也可以安心睡個好覺了吧?！?/br>
    儷妃毫無波瀾地看向恩嬪：“jiejie想說什么？不如直言?！?/br>
    宮里的主子說話，少有人像儷妃這般直來直去的。不過恩嬪從小和她一塊兒長大，早就習慣了儷妃如此行事，聞言也并不生氣，仍舊十分和氣地說：“那jiejie就不跟你客套了。我是想著，殊兒年底就滿五歲了。其他皇子，到了這個年紀都要開蒙……不知meimei對此作何打算？”

    儷妃輕笑一聲：“我還當jiejie要說什么。你又不是不知，我別的沒有，筆墨紙硯倒是不缺。咱們兩個又都不是睜眼瞎，幫他啟蒙便是了?！?/br>
    “那怎么成！”恩嬪早就猜出儷妃的想法，可聽到之后仍然有些著急：“我們都是女流之輩，如何教導得了殊兒！”

    儷妃不以為然：“女子又如何？莫不是因為身為女子，我讀的書，我寫的字，便與男子不同了嗎？”

    恩嬪懊惱道：“我才疏學淺，辨不過meimei?？蒻eimei心里應當有數(shù)，殊兒要是一直待在冷宮里，他這輩子就算完了！”

    儷妃怏怏不快地說：“jiejie和我說這話又有何用？陛下心里早已恨極了我，也恨極了殊兒……”

    裴清殊聽到關(guān)鍵之處，不由心跳加速。他正屏息凝神，期待著儷妃接下來的話時，綠袖突然從背后冒了出來，著急地叫他：“殿下怎么出來了？日頭都要落山了，快些回屋歇著吧！”

    第3章 偷聽

    綠袖這么一開口，自然也暴露了裴清殊躲在門口的事實。

    儷妃立即停止了話頭，用沉靜的目光看向裴清殊，看得他后背一涼。

    “你怎么過來了？還不快回去?！?/br>
    面對威嚴中透著一絲冷漠的母親，裴清殊雙腿發(fā)軟，明明想要往回走，卻怎么都邁不動步子。

    他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冒出來的勇氣，竟然開口說：“我想和母妃睡?！?/br>
    今天要是不把她們的話聽全了，裴清殊非得失眠不可。

    好在儷妃聞言只是一怔，并沒有立即拒絕。

    恩嬪見了，連忙將裴清殊拉了進來。

    “jiejie！”儷妃皺眉。

    恩嬪知道儷妃性子孤高冷傲，最不喜歡別人替她做主?？伤X得儷妃之所以不肯想辦法幫裴清殊離開冷宮，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她對這個兒子的感情淡薄。要是母子二人多相處一陣子的話，保不齊儷妃就會心軟了。所以裴清殊要留下，恩嬪簡直求之不得。

    “殊兒這么小，病還沒好全呢，meimei忍心拒絕他嗎？”

    儷妃看了看裴清殊仍然有些蒼白的小臉兒，長長地嘆了口氣：“罷了。”

    這就是同意了的意思了。

    恩嬪大喜，連忙叫綠袖和孫mama過來幫忙。三人合力把裴清殊洗的香噴噴的，送到鋪好的床上。

    這般忙活了一陣之后，天色已經(jīng)暗了下來。

    為了偷聽，明明毫無困意的裴清殊熟練地啟動裝睡大法。

    看著在床上縮成一團的小兒子，儷妃心中一軟，對恩嬪低聲道：“jiejie，送殊兒出去這話，以后就不要再提了。你又不是不知道，這些年我和殊兒同食，就是怕他會在飯菜中下毒……”

    恩嬪沉默，隔了好久才說：“是我對不住你們母子。當年陛下那么寵愛你，若不是為了我……你和殊兒也不會淪落至此?！?/br>
    儷妃淡淡地說：“jiejie說這話就見外了。你我都姓林，你出了事，林家也脫不了干系。我?guī)湍?，就等于幫自己?！?/br>
    “可是殊兒是無辜的呀！meimei你不知道，自打殊兒落地之后，我每一天都在后悔，當年為什么要同意你幫我頂罪？不如就讓皇上把我殺了，一了百了，也省得拖累你們?！?/br>
    “這又是何必呢。jiejie也說了，那人對我有幾分寵愛。若犯錯的是我，他總不會殺了我。這樣既能救了jiejie性命，又能還我清凈，豈不是兩全其美?！?/br>
    恩嬪說著說著，竟然掉起了眼淚：“可與表哥有私情的明明是我，meimei你是清白的呀……就算你不想與陛下親近，可殊兒的的確確是陛下的親骨rou，如今卻叫陛下誤會……這可如何是好！”

    裴清殊剛開始還聽得云里霧里的，后來他結(jié)合儷妃和恩嬪的話，在自己的腦補下，大致猜出了林氏姐妹倆被打入冷宮的原因。

    若要完整地還原事情的真相，還得從六年前說起。

    延和六年的春天，恩嬪選秀入宮。根據(jù)大齊制度，凡是六品以上官員所在的家族，都要送一個女孩兒入宮選秀，林家報的就是恩嬪的名字。

    恩嬪與她表哥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本是不愿意進宮的?？伤愿駵仨?，從來不敢違逆父母的意愿。即使心不甘情不愿，還是入宮做了皇帝的女人。

    恩嬪能夠被選中、冊封，說明她還是有些姿色的。只可惜在后宮這樣的地方，從來都不缺美人，尤其是恩嬪這樣端莊秀麗，卻又沒什么特點的美人。

    風流成性的皇帝很快就把她忘到了一邊。

    直到有一天，皇帝散步時路過恩嬪的寢宮，去她屋里歇腳，正巧遇到恩嬪在看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