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jié)
皇帝聞言,神情難辨喜怒,只是問道:“你怎么忽然想起那孩子?” 淑妃當(dāng)然不會直說自己想養(yǎng)個兒子傍身,而是像榮貴妃教她的那樣,撿好聽的說自己多么重視皇嗣,多么心疼十二皇子在冷宮里的境遇。 見皇帝聽她提起裴清殊時并未發(fā)怒,淑妃心里就有了點底,循序漸進地把自己想要代為撫養(yǎng)十二皇子的打算說了出來。 沒想到剛剛還態(tài)度溫和的皇帝,忽然斬釘截鐵地來了一句:“不行。” 第6章 帝后 淑妃一愣,還不及詢問原因,就聽皇帝有些為難地說:“她是不會同意的。” 淑妃神色復(fù)雜地問道:“皇上說的……可是儷妃?” 皇帝點點頭。 淑妃松了口氣,說不出心里頭是什么滋味??磥斫袠s貴妃說中了——皇帝的心里,還是惦記著儷妃的。 她抿抿唇,慢條斯理道:“不瞞皇上,這件事情,就是儷妃先提的。” “怎么會?”皇帝下意識地反問了一句。 淑妃聽了,有點生氣地說:“臣妾怎么敢欺君呢?您若不信,找人去冷宮問上一問便是。臣妾膝下雖無皇子,可也干不出搶人家兒子這種事情!” 皇帝見她動氣,連忙握住淑妃的手道:“瞧瞧你這脾氣,朕又沒說不信你!只是儷妃那性子,朕再了解不過了,她怎么會……” “臣妾問過恩嬪了,說是因著十二皇子即將年滿五歲,怕在冷宮里頭耽誤了他開蒙,這才想到了讓臣妾代為教養(yǎng)?!?/br> 皇帝想了想,心里頭已經(jīng)有些松動了,卻不好一口答應(yīng)下來:“你行事向來妥帖,令儀被你教養(yǎng)的極好,讓十二皇子跟著你,朕自然是放心的。只是皇后是十二皇子的嫡母,此事朕還要與她商議一番,方可給你答復(fù)?!?/br> 淑妃忙道:“這是自然?!?/br> 淑妃走后,皇帝心中一直惦記著這事兒。傍晚祿康安來問他今晚想要臨幸哪位妃嬪的時候,皇帝想了想,嘆了口氣:“去皇后那里吧?!?/br> 皇后朱氏是皇帝龍潛時的王妃,先太子太師之女。按說朱氏與皇帝乃是少年夫妻,不說相親相愛,起碼應(yīng)當(dāng)互敬互重才是,可這對帝后卻并非如此。 祿康安應(yīng)了一聲,要去通稟皇后之前,身形頓了一頓,遲疑地問向皇帝:“陛下可要在坤儀宮用晚膳?” 都這個時辰了,他去皇后那里,肯定要被問。 皇帝搖頭道:“就在乾元殿用吧。告訴皇后,朕還有政事處理,晚些時候再過去?!?/br> 祿康安心知,當(dāng)今天子雖說不算荒yin無道,但勤政愛民這幾個字也用不到他身上去?;实圻@么說,無非是不想和皇后共處一室太久罷了。 用過晚膳,去坤儀宮之前,皇帝心血來潮,說要在宮中走走。 祿康安忙道:“陛下想去哪邊散步,奴才這就著人去清路。” 皇帝抬手制止道:“不必了,朕就隨意走走,不必聲張?!?/br> 祿康安垂著眼皮應(yīng)下,心中冒出一個大膽的猜測——淑妃說要撫養(yǎng)十二皇子,已經(jīng)經(jīng)過了儷妃的許可,但皇帝恐怕仍不放心。這所謂的隨意走走,應(yīng)當(dāng)并非隨意。 太陽向西偏移,被落日染紅的天際,又逐漸暗去。 如同祿康安所料一般,皇帝果然徑自朝冷宮的方向走去。 冷宮位于皇宮的最北端,從乾元殿到冷宮,距離并不算近。好在祿康安早有準(zhǔn)備,讓四個小太監(jiān)抬了一座輕便的小輦跟在后面。等皇帝走累了,坐上龍輦后,并未開口直言要去哪里,可他仍舊來到了他想去的地方。祿康安伺候他數(shù)年,主仆之間的默契早已達成,根本無需多言。 冷宮只是一個通俗意義上的稱呼,事實上這座建筑名叫寒香殿。因為位置偏遠(yuǎn),年久失修,才被用來囚禁犯了錯事的妃嬪。 皇帝站在寒香殿外,看著那塊破破爛爛的牌匾,心里頭一陣酸澀:“不知不覺,就到了這兒了。既然來了,就叫儷妃出來見見罷?!?/br> 祿康安連忙答應(yīng),打發(fā)了個機靈的小太監(jiān)入內(nèi)傳話。 其實這幾年來,皇帝來過寒香殿許多次。剛開始的時候,皇帝還總進去,可都被儷妃冷著臉趕了出來。皇帝再喜歡儷妃,也是天子,也是男人。被駁的次數(shù)多了,只好過門而不入,頂多請儷妃出來一見。就算是這樣,十次里也有七八次會吃閉門羹。 不過今日,皇帝知道,儷妃一定會見他的。 果不其然,沒過多久,儷妃便從寒香殿中走了出來。她垂著眼睛,面無表情地向皇帝行禮。 儷妃生來膚白勝雪,即使脂粉未施,身著荊釵素裙,仍舊貌若天仙,令人移不開眼。 皇帝一見她,便免不得有些激動:“恨月,你終于肯見朕了!朕瞧你似乎清瘦了些,可是前些日子殊兒生病所累?” 提起兒子生病的事,儷妃就沒有什么好臉色,不無諷刺地說:“勞圣上掛心。多虧圣恩浩蕩,把守寒香殿的內(nèi)侍還算仁善。殊兒的奶媽使了些銀子,磕了幾個響頭,也就肯幫孩子找些藥材過來了。” 她說得云淡風(fēng)輕,皇帝聽得卻是心驚rou跳:“什么,竟還有這種事?這些天殺的奴才,殊兒是皇子,生病了差他們跑個腿,不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氖虑閱?,竟還敢為難你們,朕這就……” 儷妃冷笑道:“皇上說這些,又有什么意思。冷宮里的皇子,能得到什么重視。況且——皇上不是巴不得殊兒死了才好嗎?” 皇帝急道:“恨月,你怎么能這么想朕,朕怎會如此!” “既然皇上知道殊兒生病,卻連個太醫(yī)都不曾遣過。皇上真當(dāng)我是三歲小兒,不知你安的是什么心思?!?/br> “這……是朕的錯。是朕疏忽了?!?/br> 皇帝沒敢說,他讓人每月初一、十五匯報儷妃母子的消息。裴清殊生病的時候,恰好剛報過一次,這才錯過了。不過歸根結(jié)底,還是他不夠重視這個兒子,甚至至今仍然疑心裴清殊的血脈,因此才有所疏忽。 面對天子的道歉,祿康安和幾個小太監(jiān)都彎下了腰,眼觀鼻鼻觀心裝作沒聽見,大氣都不敢多喘一下。 儷妃卻寒著臉不說話,沒有任何表示。 “恨月……”皇帝上前一步,想拉儷妃的手,卻怕她生氣,只好隔著一步的距離,溫聲道:“今日淑妃來找過朕了,說是你和恩嬪想讓她代為照顧殊兒。朕信任淑妃人品,可還是要親口問過你才肯放心。此事可當(dāng)真?” “當(dāng)真。” 皇帝卻并不見多高興:“朕早知道當(dāng)年的事情是個誤會,是朕錯怪你了。你何不帶著殊兒一同離開這里?你是殊兒的生身母親,由你來照看殊兒,豈不最為妥當(dāng)?” “我早就與您說過,我不喜歡宮里的生活。既然已經(jīng)無法離宮,那這冷宮,就是最適合我的地方。”儷妃頓了頓,淡淡地說:“您要是能開恩,就放我jiejie出去,讓她代為照顧殊兒,這樣我最放心。” 皇帝冷哼一聲,不悅道:“她與那鐘太醫(yī)有私情,朕豈能如此輕易地放過她!” 其實這只是表面的原因,最主要的原因是,皇帝知道,如果他真的按照儷妃所說的話做了,那儷妃就此無牽無掛,就真的一輩子都不會愿意離開冷宮了。 只有拿捏住裴清殊,才有讓儷妃重新回到他身邊的機會。 “既然如此,我也沒什么好說的?!眱桓痹缇土系降谋砬?,“您也別指望我再為了殊兒的事情求你。他真要出去了,我還要擔(dān)心什么人對他不利呢?!?/br> “你……”她口中的“什么人”,指的分明就是皇帝?;实墼俸玫钠?,也要被她逼急。 “罷了,朕想過了,殊兒大了,還是要去讀書識字。你放心,淑妃沒有兒子,定會對他悉心教養(yǎng)。朕……朕也會關(guān)照他的?!?/br> “那就多謝皇上了。”儷妃說完行了個禮,轉(zhuǎn)身就走,一句話都不想多說的樣子。 皇帝站在原地,無奈地嘆了口氣。 過了一小會兒,祿康安小心翼翼地湊過來,低聲提醒:“皇上,時辰不早了,是不是該去皇后娘娘那里了?” 皇帝點點頭,重新坐上小輦,去往坤儀宮。 他到的時候,三皇子剛好要走。父子倆迎面遇上,便先坐在一處說了幾句話。 三皇子裴清睿今年十四歲,是皇帝唯一的嫡子??蛇@個三皇子雖然身份尊貴,為人處世卻好像和皇后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向來不討皇帝喜歡。 皇帝有事要同皇后商議,也沒心思和三皇子多談。問了幾句他最近在讀什么書,便讓他跪安了。 皇后見皇帝對三皇子冷淡,心里多少有幾分不痛快。不過一想到今日并非初一,也非十五,皇帝卻想到來她這里安歇,氣就消了些。 “皇上cao勞一日,應(yīng)當(dāng)累了吧。可要臣妾服侍您沐浴更衣?” 帝后二人名義上是夫妻,可這些年疏遠(yuǎn)得厲害。沐浴更衣這樣親密的事情,皇帝并不想讓皇后插手。 “不必了,皇后統(tǒng)領(lǐng)六宮辛苦了,還是讓下人們伺候吧?!?/br> 皇后聽了,也不勉強,帝后便各自沐浴去了。 皇后只比皇帝小一歲,雖日日保養(yǎng),可她這些年來過得并不順心,卸妝之后已顯老態(tài)。正因如此,她早早地便熄了燈,不叫皇帝細(xì)看自己逐漸老去的容顏。 借著月色,夫妻二人閑談起三皇子的事情來。 “睿兒這些天總跟我念叨,說是羨慕他大皇兄出入朝堂,能為皇上效力。說起來睿兒也只比大皇子小兩歲,不知皇上打算什么時候讓他領(lǐng)差事?” 皇帝聽了,不由微微皺眉:“睿兒還小呢,再等兩年吧。” 他心里清楚,皇后這是不想讓三皇子被大皇子比下去??伤@么早讓大皇子領(lǐng)差,是因為大皇子讀書不行,武功倒還不錯,皇帝是打算把他往武將的路子上培養(yǎng)的。至于三皇子,三皇子是嫡子,理應(yīng)多多學(xué)習(xí)為君之道,將來方可繼承大統(tǒng)??上Щ屎笾活櫻矍暗檬?,根本不明白皇帝的苦心。 果然,皇后聽了這話,只當(dāng)皇帝偏心,頗為不豫地說:“臣妾只怕,大皇子立下的戰(zhàn)功越多,心就越野?!?/br> 皇帝嘆了口氣,無奈地說:“皇后,就算清德不是從你肚子里爬出來的,他也是你的庶子。身為嫡母,卻如此沒有容人之量,你覺得合適嗎?” 皇后被教訓(xùn)的來了氣:“臣妾如何就沒有容人之量了?如若沒有,這些年來還會由著皇上的妃子一個又一個地生兒子嗎?” “夠了!朕今天來,不是來和你吵架的。” 皇帝忽然覺得,在這個當(dāng)口,并不適合提裴清殊的事情?;屎笳跉忸^上,搞不好會遷怒于儷妃母子。 可他又不想把這件事存在心里太久。 皇帝只能忍下這口氣,盡量緩和了語氣說:“給睿兒差事的事情,朕會考慮的。朝堂上的事情,皇后就不必cao心了。” 作者有話要說: 皇帝:見過朕這么窩囊的皇帝嗎??? 第7章 分別 皇后等的就是他這句話,達成目的之后,多的皇后也不想說了:“那就有勞皇上了。時間不早了,還請皇上早些安置吧?!?/br> 皇帝默了默,終于忍不住開口:“皇后,今天淑妃來找朕,說起十二皇子的事情……” “十二皇子?”剛剛閉上眼睛的皇后,立馬清醒了許多,“您是說,儷妃的兒子?” 皇帝“嗯”了一聲:“一眨眼的功夫,十二皇子也快滿五歲了。淑妃的意思是,皇后掌管后宮辛苦,又有三皇子和三公主要照顧,不如由她代勞,撫養(yǎng)十二皇子。” 皇帝話說的好聽,可淑妃打的是什么算盤,皇后心里一清二楚。 她沒什么好氣地說:“瞧皇上的意思,是打算答應(yīng)了?您可別忘了儷妃當(dāng)年是因為什么進的冷宮。當(dāng)初臣妾就說過了,這十二皇子來歷不明,不能計入玉牒,可您偏不聽……” 若不是有求于皇后,皇帝真想和她大吵一架。這朱氏的肚量也太小了,言語之間絲毫沒有國母的氣度。若不是當(dāng)年是先帝親自指婚,他怎么都不會想要娶朱氏這樣的女人做正妻。 “朕也和你說過了,十二皇子定是朕的兒子無疑。你若不想撫養(yǎng)他,自有淑妃代勞。明兒你就通知內(nèi)務(wù)司一聲,以后十二皇子的吃穿用度,與其他皇子無異。” 說完皇帝便閉上眼睛裝睡,不給皇后任何反駁的空間?;屎蠛藓薜氐闪怂谎?,卻又拿皇帝無可奈何,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答應(yīng)了。 后宮里的消息向來傳播得極快,第二天傍晚,幾乎是整個后宮的人都知道了淑妃要代養(yǎng)十二皇子的消息。 淑妃盼兒子盼了這么多年,一時之間喜不自勝,當(dāng)真是一刻鐘的功夫都坐不住,已經(jīng)開始為裴清殊布置房間了。 榮貴妃來看她時,忍不住直搖頭:“meimei,你且坐下,我有幾句話要同你說?!?/br> 淑妃正忙著選給裴清殊喝水的茶杯,聽榮貴妃這么說便笑吟吟地道:“jiejie說就是了,我聽著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