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jié)
說完就走了。 裴清殊搖搖頭,不得不感慨,真是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瞧瞧人家榮貴妃,八面玲瓏的,教出來的女兒也是聰明伶俐。 令儀人雖不壞,嘴巴卻毒。但凡遇上個不容人的,只怕要吃虧。 至于三公主……裴清殊雖然還沒見過皇后,但從他這位三皇姐身上看,裴清殊已經(jīng)能想象出皇后是個什么樣子的人了。 恐怕不會是個好相處的。 不過由此,裴清殊想到了一些別的東西。 他記得自己以前在冷宮的時候,就覺得他們的吃穿用度雖然非常緊缺,卻沒有想象中的差。當(dāng)時他就猜測,不是皇后賢德,整治后宮有方,就是有人在特意關(guān)照儷妃他們。 現(xiàn)在看來,應(yīng)當(dāng)是后者。 那么,會是誰在暗中關(guān)照儷妃呢? 能有這個能力的人,肯定不會身居低位。 可當(dāng)年儷妃進宮不過一年,就被打入冷宮。再加上她的這個脾氣……真不像是能在短時間內(nèi)交到什么摯交好友的人。 裴清殊思來想去之后覺得,最有可能的人,就是皇帝。 想到自己順利離開冷宮的事情,裴清殊似乎懂了什么,又更迷糊了。 他出來這么久,都沒有遭遇過什么真正的明槍暗箭,看起來皇帝已經(jīng)不打算追究當(dāng)年的事情了。既然如此,皇帝為什么不接儷妃出來?是儷妃不肯么? “殿下想什么呢。”孫mama把他抱到床上,給他蓋被子的時候,忍不住問了一句,“瞧您剛才那副模樣,和十一殿下真是一模一樣,不愧是親兄弟?!?/br> 想起十一皇子那副小老頭的樣子,裴清殊內(nèi)心是拒絕的:“mama,我比十一皇兄要討人喜歡一些吧?” “那是自然了?!睂Omama不假思索地說:“在奴婢看來,您是這世上最漂亮、最招人疼的孩子。” “那母妃為什么不疼我呢……”裴清殊低低地說:“母妃要是想的話,應(yīng)該很容易就能離開寒香殿了吧……” 孫mama愣了愣,有些不知所措的樣子,過了好一會兒才說:“殿下長大了。” 裴清殊黯然地垂下頭。 “儷妃娘娘有她的苦衷,殿下千萬別記恨她。”孫mama壓低聲音道:“說起這個,我還想同殿下商量一件事。奴婢前兒個領(lǐng)了月錢,足有二兩銀子呢。奴婢想著,寒香殿的日子實在是太清苦了,兩位娘娘和綠袖她們著實不易。所以奴婢想要換些東西,接濟一下兩位娘娘,不知殿下意下如何?!?/br> 裴清殊聽了孫mama這話,為難道:“mama說這話,當(dāng)真是要羞死殊兒。我身為人子,每個月能得二十兩銀子,卻還不能接濟生母……倒要叫mama替我cao心?!?/br> 孫mama忙道:“殿下別這么說,您要用錢的地方多著呢。況且您的銀子都是經(jīng)過淑妃娘娘的手的,要是叫淑妃娘娘知道了,總歸不好。” “mama所說,正是我所想的?!迸崆迨庵傅氖呛蟀刖?,“咱們住在瓊?cè)A宮里,總歸要顧忌到淑妃娘娘的心情。不光是我,mama也是一樣的呀。” 孫mama心中一驚,忽然明白過來——她想在人家眼皮子底下做這種事情,淑妃不可能不知道的。不管用的是她的錢還是裴清殊的銀子,她是裴清殊的乳母,在淑妃的眼里,恐怕都是一樣的。 她想要接濟儷妃和恩嬪她們,固然是好心。可在這宮里,好心很容易辦壞事,甚至害了她最珍視的人。 想明白這一層之后,孫mama連忙跪倒在地上,向裴清殊賠罪:“殿下說的是,是奴婢一時糊涂了!殿下放心,奴婢絕不會再輕舉妄動,給殿下添麻煩的。” 裴清殊笑了笑,嘴上說無事,心底卻有些不安。 現(xiàn)在他自己的衣食住行倒是不用發(fā)愁了,就是夾在生母和養(yǎng)母之間,著實為難。 次日一早去正殿向淑妃請安的時候,裴清殊調(diào)整好心情,盡量不讓自己的糾結(jié)表現(xiàn)在臉上。 不過他心里有事,吃的不多。淑妃見了便問:“可是昨兒個宮宴累著了?” 裴清殊搖搖頭:“您和榮娘娘才是辛苦。” 淑妃笑了笑,往他身前瞄了一眼:“榮娘娘送你的那個項圈兒,怎么沒戴上?” 裴清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太沉了。” 淑妃寵溺地笑道:“你呀,真是個小懶蟲。罷了,在瓊?cè)A宮里不戴就不戴了,要是再出門時可得戴上。既體面,又能顯得你承了榮貴妃的情?!?/br> 裴清殊知道她說的有道理,便點頭答應(yīng)下來。 說完榮貴妃的禮物,裴清殊又向淑妃“顯擺”兩位皇姐送了自己什么。淑妃聽了,含笑點點頭,看著玉欄道:“這都是殊兒的東西,你可得幫著看好了?;仡^大公主和三公主生辰,別忘了回禮。要是庫房里東西不夠用,就和玉盤說,從本宮這兒取就是了。” 玉欄應(yīng)了,裴清殊連忙道謝。淑妃摸摸他的頭,和藹道:“與本宮還這么客氣做什么,你令儀jiejie從我這兒拿了東西,可從來不帶說起個謝字的?!?/br> 裴清殊笑笑不說話,玉欄卻道:“要說起來,娘娘和公主可真沒白疼十二殿下?!辈淮珏l(fā)問,玉欄就把昨兒個在酒席上的小插曲給淑妃學(xué)了。淑妃聽了之后,心中十分熨帖,看著裴清殊的眼神里更多了幾分喜歡。 “都說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殊兒年紀(jì)雖小,這性子卻是與我和令儀一般,容不得旁人欺負(fù)咱們自家人?!笔珏沽舜寡燮ぃ鋈粐@了口氣:“若你是我親生的便好了?!?/br> 裴清殊聞言,心頭不免生出十二分詫異。 在他來到瓊?cè)A宮的這段日子里,類似于親生、抱養(yǎng)的字眼簡直成了禁忌詞。下頭人一個都不敢多嘴,生怕觸了淑妃的逆鱗。卻沒想到,今日淑妃竟然會自己主動提起來。 此事必有蹊蹺。 第14章 交心 裴清殊尷尬得不知道說什么是好,一旁的玉盤見了,連忙安慰起淑妃來:“娘娘別傷心了,您待十二殿下真心實意,殿下難道還看出不來么?殿下雖不是娘娘親生,但與娘娘勝似親生啊。” 淑妃用帕子按了按眼角,搖頭道:“我知道自個兒在殊兒心里怎么都比不過儷妃,這我也認(rèn)了。只要將來殊兒長大了,還能記得有我這么個人,本宮死了也值了?!?/br> “您千萬別這么說……”裴清殊聽得心里直打鼓,敲得他心驚rou跳,“娘娘待殊兒的好,殊兒都銘記在心?!?/br> 淑妃低著頭,小聲啜泣,也不說話。玉盤替她站出來道:“咱們娘娘不光待十二殿下好,娘娘還愛屋及烏,給寒香殿送了好些東西呢!” “玉盤!”淑妃抬起頭,瞪著玉盤道:“要你多嘴!” “今兒就當(dāng)奴婢多嘴了,娘娘要打要罰,奴婢都認(rèn)了。只是奴婢死了之前,要是不把這些話說出來,心里實在是憋得慌。”玉盤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就沒見過娘娘這樣的,掏心掏肺地對養(yǎng)子也就罷了,還用自己的體己錢去補貼人家的生母……您圖什么呀!” 淑妃嘆息道:“本宮也是看儷妃可憐。況且再怎么說,她都生了殊兒,還把殊兒這么好的孩子送到我跟前。就算是看在殊兒的面子上,本宮照拂她一二,豈有不該?” “娘娘的心眼兒也太好了。罷了罷了,是奴婢多嘴了,奴婢這就掌自己的嘴?!?/br> 見玉盤說著就要動手,裴清殊忙道:“玉盤姑姑別這樣,我還要多謝你,讓我知道母妃為我做了這么多?!?/br> 淑妃愣住了,瞪大眼睛看向裴清殊,過了好一會兒才不可置信地道:“你……你叫本宮什么?” 裴清殊微微低下頭,有點不好意思地重復(fù)了一遍:“母妃。” 淑妃大喜,連忙把裴清殊摟在懷里。 她身上有種清淡好聞的味道,裴清殊并不討厭,于是安心地躺在淑妃懷里。 淑妃這回是真的喜極而泣,淚水小溪似的往下淌。 “好孩子,聽到你這聲母妃,我就是現(xiàn)在立馬死了也值了?!?/br> “娘娘說什么呢,當(dāng)著殿下的面,您也好說這話?”玉盤急道:“您可得好好兒的,不能出一點事,不然二公主和十二殿下可怎么辦呢?” “對,你說得對?!笔珏门磷硬亮瞬聊?,擠出個笑來,“殊兒,母妃嚇到你了吧?” 裴清殊搖搖頭,抬起手幫淑妃擦眼淚。他人小胳膊短,就象征性地擦了兩下,可淑妃的心都快被他給暖化了。 玉欄身為裴清殊的宮女,連忙盡職盡責(zé)地幫她家主子說好話:“娘娘可真是有福氣,都說女兒是貼心的小棉襖,咱們殿下雖然是個皇子,可論起貼心的程度來,可是絲毫不輸給公主呢?!?/br> 淑妃聽了心情大好,忙讓玉盤取了一小盒的金元寶過來,說是給裴清殊的改口費。不僅如此,她還賞了瓊?cè)A宮正殿所有下人兩個月的月錢,讓底下人都跟著裴清殊沾光,從此更加盡心盡力地服侍他這個主子。 淑妃不缺錢,要的就是裴清殊的態(tài)度。只要能讓裴清殊真的把她這個母妃認(rèn)下來,淑妃花多少銀子都樂意,就不用提接濟寒香殿的那一點兒了。 這才是上午,淑妃的妝就哭花了,自然是要重新洗臉上妝的。 裴清殊暫且回避,和抱著一盒子金元寶的玉欄一起回屋。 玉欄會說話,今兒個上午沒少幫他出力。裴清殊也不小氣,在玉欄把東西入庫之前,順手拿出兩個金錠,塞給玉欄一個。玉欄推辭了半天,只說不要,裴清殊不得不板下臉,她才肯收下。 他故意孩子氣地說:“就這一回,以后你要,我還不給了呢?!?/br> 玉欄連忙磕頭謝恩:“多謝殿下賞賜,只是伺候殿下是奴婢的本分,奴婢哪敢要這么重的賞錢……況且,殿下的私庫還不寬?!?/br> 說起自己空蕩蕩的庫房,裴清殊臉色尷尬地輕咳一聲:“不就是錢嘛,以后就會有的。孫mama對銀錢不敏感,以后我這庫房要想豐裕起來,還得靠玉欄jiejie幫我打點呀?!?/br> 玉欄不好意思地笑道:“奴婢哪有那么大的能耐,殿下真是折煞奴婢了?!?/br> “好啦好啦,玉欄jiejie,你快去把這些東西鎖起來吧,放在外頭我怕丟了呢?!?/br> 玉欄好笑地說:“殿下放心,瓊?cè)A宮還沒這么膽大包天的賊人?!?/br> 支走玉欄之后,裴清殊轉(zhuǎn)過頭來,捏著另一錠金子,走向玉岫,向她遞了過去。 玉岫見了,大驚道:“這……這奴婢怎么敢當(dāng)。奴婢得了淑妃娘娘的賞錢,已經(jīng)很感激了,哪里還敢要殿下的賞錢?!?/br> 剛才她看裴清殊拿出兩個金元寶來,還以為是一個給玉欄,一個給孫mama的,怎么都沒想到裴清殊竟然會給自己。 裴清殊笑瞇瞇地說:“你和玉欄都是我身邊的大宮女,怎么能只給她一個人呢,收著吧?!?/br> 玉岫卻堅決不肯收:“奴婢惶恐,奴婢雖然同為一等宮女,可是奴婢……奴婢做的不如玉欄多,當(dāng)不起殿下的賞?!?/br> 玉岫說的是事實,和盡心盡力的玉欄相比,玉岫對于伺候裴清殊這件事情雖然說不上失職,但是并不怎么熱絡(luò),每日只是完成本職工作就算完了,從來沒有真正為裴清殊cao過什么心。 和大家接一樣的賞錢,玉岫受之無愧??墒且裼駲谝粯樱~外領(lǐng)裴清殊的賞賜,玉岫覺得臉上火辣辣的,羞愧難當(dāng)。 裴清殊淡淡地問:“你不肯要,是看不起我么?” “奴婢不敢!奴婢只是沒臉收殿下的賞賜……不過殿下待奴婢的這份心意,奴婢著實感動。殿下請放心,奴婢以后一定改過自新,好好侍奉殿下?!?/br> 她堅持不肯要,裴清殊也沒強逼。見玉岫態(tài)度真誠,裴清殊便把她虛扶起來道:“玉岫jiejie有這個心就好?!?/br> 其實玉岫人不壞,就是和積極的玉欄相比,才會顯得有一點消極怠工。裴清殊無事時都了解過了,玉欄的父母是傅家的家奴,玉欄生來就是奴籍,所以才這樣會伺候人。玉岫進宮前雖不是什么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但她家里是開綢緞莊的,也是好人家出來的女兒,打小沒伺候過人的。她識文斷字,審美又很高,裴清殊不想放著人才不用,這才想著和玉岫交交心,讓她真正愿意為己用。 現(xiàn)在看來,這個小目標(biāo)已經(jīng)基本達成了。 最后那一錠金子,裴清殊到底還是給了孫mama。 孫mama本是不肯要的:“殿下現(xiàn)在都不吃奴婢的奶水了,奴婢就和普通宮人沒什么兩樣,卻比他們平白多出好多月錢,奴婢這心里頭本來就過意不去,哪能還要殿下的銀子……” “當(dāng)年要不是mama愿意進寒香殿,我可能早都餓死了。要往大了說,mama對我有救命之恩。” 孫mama見他這樣懂事,只覺自己這些年來的辛苦完全沒有白費。真是應(yīng)了淑妃那句話,就是現(xiàn)在死了,她都值了。 “這都是應(yīng)當(dāng)應(yīng)分的事情,殿下說這些做什么……您打賞玉欄姑娘她們,那是沒什么說的,可咱們不一樣。說句大不敬的話,在奴婢心里,早就把殿下當(dāng)成自個兒的親生兒子看待了……殿下真的不用對奴婢如此客氣?!?/br> “我不是同mama客氣,而是有事要mama去辦?!?/br> 孫mama一愣:“有事?”她奇怪地看著裴清殊:“淑妃娘娘不是說,她已經(jīng)讓人關(guān)照寒香殿了嗎?殿下還要花錢打點嗎?” 裴清殊搖搖頭:“勞煩mama把這金子送回家去吧。” “回家?殿下是說我家?” 裴清殊頷首道:“mama已經(jīng)好些年沒回過家了吧?不如我給你放兩天假,回家去看看。我記得mama生的也是個兒子,就比我大幾個月吧?” 一提起自己多年未見過的親生兒子,孫mama的眼淚就掉下來了:“勞殿下惦記著,我那個哥兒小名叫虎兒,是夏天生的,上個月剛滿五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