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節(jié)
這……這又是什么意思? 上次鐘太醫(yī)在乾元殿門口的一個眼神,就讓裴清殊疑惑了好久。 今天……他又這樣…… 裴清殊覺得自己實在忍不住了。 這位大鐘太醫(yī),肯定知道儷妃和他弟弟當(dāng)年的事兒,不然不可能平白無故地對他一個陌生的皇子這樣。 裴清殊想了想,試探地說:“前幾天我去看姨母,也就是恩嬪娘娘,她還提起鐘家呢。說是她小的時候,常隨母親回鐘家探親。鐘太醫(yī)和她可相熟?” 鐘太醫(yī)聽他提起恩嬪,勉強笑了笑道:“恩嬪娘娘比微臣小上幾歲,還是和微臣的弟弟更為熟悉?!?/br> 裴清殊順勢問道:“是您二弟么?聽說我母妃進宮之前,還和鐘太醫(yī)的弟弟訂過親呢……” 鐘太醫(yī)低聲道:“都是些陳年往事了,沒想到殿下也知道。” 裴清殊覺得自己好像有些咄咄逼人了,可是有些事情,他實在太過好奇,所以不得不步步緊逼:“就算是陳年舊事,可鐘家和林家,終歸是親戚,這幾年怎么也不見鐘太醫(yī)與母妃她們來往呢?還是說,是因為母妃被人陷害,進了冷宮,鐘太醫(yī)怕受到牽連呢?” 鐘太醫(yī)默了默,看了裴清殊身后的小德子一眼。 小德子忙道:“奴才去旁邊瞧著,省得有人來打擾殿下和鐘大人說話。” 小德子走出幾步遠,和他們拉開一定距離后,鐘太醫(yī)笑道:“殿下的下人倒是機靈。” 裴清殊禮貌性地笑了一下,眼睛仍然盯著鐘太醫(yī)不放。 他以為鐘太醫(yī)會向他解釋什么,誰知鐘太醫(yī)突然身子一低,竟然朝裴清殊跪了下去。 裴清殊大吃一驚,連忙將他扶起。不管怎么說,從輩分上講,鐘太醫(yī)都是他的長輩,裴清殊可不能受他的大禮。 他有幾分手足無措地說:“您這是做什么?快起來說話!” 鐘太醫(yī)愧疚地低下了頭,“微臣沒想到,殿下竟會知曉當(dāng)年之事……那微臣也不瞞著殿下了。當(dāng)年舍弟與儷妃娘娘遭人陷害之后,家父因為愧對皇上,便辭去了職務(wù)。可微臣不得不為了家族的使命,繼續(xù)留在太醫(yī)院當(dāng)差。幾年前……殿下生病的時候,其實微臣收到了求救,可是微臣為了避嫌,不敢去給殿下診病,險些耽誤了殿下的病情……雖說微臣后來拜托了一位同僚前去,可微臣這心里頭,始終是過意不去……微臣實在是愧對十二殿下??!” 裴清殊聽了這話,終于明白之前鐘太醫(yī)為什么會對他露出愧疚的神色了,原來是為了當(dāng)初裴清殊生病發(fā)燒的事情。 裴清殊苦澀地勾了勾唇角,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他現(xiàn)在好好的,當(dāng)然可以輕描淡寫地說一聲“沒事,沒關(guān)系”??墒?,真正的裴清殊,已經(jīng)死了。 他沒有辦法就這么說出原諒二字。 好在鐘太醫(yī)也不奢求他的原諒,只是情真意切地說:“如今陛下給儷妃娘娘平了反,舍弟也算是清白了。但如殿下所說,鐘家和儷妃娘娘的關(guān)系終究有些敏感,所以微臣怕皇上疑心,現(xiàn)在也不敢同殿下和恩嬪娘娘走得太近。不過,如果殿下將來遇到了什么麻煩事,微臣很樂意為殿下效勞?!?/br> 裴清殊點點頭道:“我能理解,你有這份心就好了?!?/br> 鐘太醫(yī)微笑著看著他說:“現(xiàn)在十二殿下的氣色看起來很好,這樣臣就放心了。此處不可久留,微臣就先告退了?!?/br> “等等?!迸崆迨猬F(xiàn)在已經(jīng)能夠確認鐘太醫(yī)是自己人了,就忍不住多問了一句,“三皇兄的病,到底是怎么回事?” 鐘太醫(yī)猶豫了一下,低聲道:“此事事關(guān)重大,殿下若是全然不知情,那才是最安全的。只是殿下現(xiàn)在已經(jīng)聽到了一些,我若是不告訴您,只怕殿下會因為好奇心而追查,到時候就更危險了……也罷,微臣告訴您便是,只是這件事情您不能和任何人說,也不能讓皇上知道您知道了?!?/br> 見裴清殊點頭,鐘太醫(yī)才附耳過去,和他悄聲說了幾句話。 裴清殊的神情,瞬間變得凝重起來。 和鐘太醫(yī)分開之后,裴清殊差不多也到了上課的時間。 心不在焉地練了一個時辰的騎馬射箭之后,裴清殊回到房中,把自己關(guān)在了書房里,陷入沉思。 鐘太醫(yī)告訴他說……三皇子應(yīng)當(dāng)是中了誰的暗算,在去年的這個時候染上了花柳病。 可是給三皇子看病的李太醫(yī),卻瞞著三皇子,說他得的只是一般的皮膚病。 皇帝得知此事之后,認定李太醫(yī)和謀害三皇子之人有關(guān)。他讓鐘太醫(yī)不要打草驚蛇,以便順藤摸瓜,找出李太醫(yī)背后的主使者。 因為花柳病是沒有辦法治愈的,所以皇帝決定瞞著三皇子,不讓他知曉他們的計劃。否則以三皇子的性格,肯定會大呼小叫,將皇帝的計劃完全破壞掉。 皇帝認為,對方能夠這樣悄無聲息,不著痕跡地陰了三皇子,手段之高明,很有可能就是當(dāng)初毒害六皇子的那伙人做的。所以他十分耐心地追查了好幾個月。至于得沒得到線索,鐘太醫(yī)就不知情了。 裴清殊現(xiàn)在在思考的是,對方這樣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如果只是讓三皇子在皇位競爭中出局的話,他們完全可以讓三皇子染病之后,就把三皇子的名聲搞臭。 可是他們不但沒有這樣做,還讓李太醫(yī)幫忙瞞著…… 裴清殊總覺得這背后會有一個巨大的陰謀。 而且,讓三皇子染上花柳病,與陷害皇后的,真的是同一伙人么? 要知道皇后還沒出事的時候,皇帝就不是很想立三皇子做太子。在皇后很有可能被廢的情況下,他們有必要再把三皇子搞廢,求一個雙重保障么? 所以裴清殊覺得,陷害皇后和暗算三皇子的,也有可能是兩撥人,甚至更多的人參與其中。 裴清殊只要一想到這些害人的人,很有可能都是自己所謂的親人,都是自己身邊的人,就忍不住后背發(fā)寒。 皇位之爭……太子之爭……實在是太可怕了。 …… 春闈一個月過后,會試的成績出來了。 容二公子發(fā)揮得極好,竟然得了頭名,成了他們這一批學(xué)子當(dāng)中的“會元”。 容府如何慶祝,自不必提。四皇子聽說之后,特意在修竹館里擺了一桌酒,請來幾個要好的兄弟,給容二公子慶賀。 九皇子向來崇敬才學(xué)高深之人。慶功宴的前一天,他期期艾艾了半天,最后小聲問四皇子他能不能一起來。四皇子無可無不可地答應(yīng)了。 當(dāng)時他們是在長華殿里,九皇子這話,不知怎么被十皇子聽見了,就酸酸地說:“四哥,你可不能這么偏心,怎么請九哥不請我啊?” 四皇子淡淡地說:“你會作詩么?” 十皇子:“……哦,我不去就是了?!?/br> 裴清殊在旁見了,佩服地給四皇子豎起了大拇指。 真是一物降一物。 慶功當(dāng)日,容二公子心情極佳,免不得和大家一起喝了幾杯。以往裴清殊年紀小,聚會時幾乎從不沾酒。可今日開始,他算是破了戒了,被七皇子帶著也喝了兩杯。 不過和容二公子相比,他喝的那點兒簡直不夠看了。 飲酒之后的容二公子,神采飛揚,唇畔更添三分笑意。 裴清殊越看越覺得,令儀……好福氣。 酒過三巡之后,大家都放開了許多。容二公子拉過裴清殊,在他耳邊低語:“清殊,你jiejie可有信要給我?” 裴清殊搖搖頭。要是有的話,他早就給了。 容二公子見了,倒也沒說什么,只是眼底不由露出一絲失望之色。 不想宴會即將散去之時,裴清殊忽然發(fā)現(xiàn),不遠處的小竹林里似乎站著一個人。 他連忙拉了拉容二公子的袖子,示意他朝那邊看。 在那一瞬間,容漾那雙醉眼迷蒙的眼睛,突然一下子變得明亮起來,像是在黑暗中行走了許久的人,看到了一顆期盼已久的星星。 “公主……”他走了過去,用自己的背影將她從旁人的視線中擋住,“你叫我等得好苦。” 令儀嬌嗔著,在他胸口輕輕地打了一下,“惡人先告狀!” …… 裴清殊小酌兩杯之后,喝得暈暈乎乎的,還不得不留下來為jiejie和未來姐夫放風(fēng)。 等他們兩個你儂我儂完了,裴清殊才終于解放,回到景行軒里匆匆洗了洗便睡著了。 夢里他還在想,他為令儀的婚事cao了這么多心,將來這兩口子,也得幫他找一個媳婦才行。 …… 會使結(jié)束后不久,解元們又參加了一次復(fù)試。復(fù)試并不算難,只是為了測試這些人都是有真才實學(xué),而不是有濫竽充數(shù)的混在里面,這樣才好叫他們面見皇帝。 通過復(fù)試之后,他們基本上就能成為進士了,只不過是有排名上的區(qū)別。 等殿試結(jié)束之后,最激動人心的時刻就要來臨了——那就是放榜。 因為自己未來姐夫也在其中的緣故,所以裴清殊不由自主地對這一屆考生的排名產(chǎn)生了極大的興趣。 要知道容二公子會試的時候就是會元,有沒有可能在殿試里他也發(fā)揮得十分出色,成為狀元呢? 放榜當(dāng)日,裴清殊一早就派人出去打聽。瓊?cè)A宮那邊,令儀母女倆更是緊張地期盼著結(jié)果。 其實令儀按捺不住,曾經(jīng)偷偷地問過皇帝。結(jié)果被皇帝罵了兩句,從乾元殿里趕了出來。 令儀私底下跟裴清殊抱怨,說是太后沒了,皇后不管事之后,皇帝現(xiàn)在的脾氣越來越大了。 裴清殊倒覺得這很正常,人家可是皇帝誒,有些威嚴不是很正常的么?難道就因為以前人家好說話,你們就不把人家當(dāng)成皇帝么? 所以他就勸令儀,今時不同往日,他們一定不能恃寵而驕。 好在令儀雖然有點小脾氣,卻不是個太沒有分寸的人,這次也只是事關(guān)容漾才會沖動。所以裴清殊說的話,她都聽進去了,第二天就去給皇帝道了歉。 因為令儀是公主,不是皇子的關(guān)系,就算皇帝稍微寵她幾分,也無傷大雅,所以皇帝并沒有限制令儀去乾元殿。 令儀給皇帝道歉之后,皇帝很快就原諒了她。父女倆和好如初,算是叫裴清殊松了一口氣。 中午一下課,裴清殊還沒出門,就趕緊問打聽消息回來的小德子:“怎么樣,第幾?” 因為容漾會試的時候考的太好了,這會兒小德子倒不知道是該做出高興還是不高興的表情來了:“第三,容二公子中了探花?!?/br> “啊,探花也不錯啊?!彪m說和會試的成績相比有所退步,可裴清殊覺得每年參加科舉考試的人有那么多,容二公子的虛歲才十九,能成為探花,已經(jīng)是非常非常了不起的事情了。 要是讓裴清殊也下場考試的話……他覺得自己現(xiàn)在的水平,也就勉強能成為童生,秀才都不知道能不能考上。 不過,他知道自己的水平,和六皇子還有容二公子這樣的天才是沒有什么可比性的。所以裴清殊也不會妄自菲薄,只是真心實意地為容二公子高興。 平心而論,探花挺適合容漾的,畢竟他是“京城第一美男子”嘛。只要都是一甲進士,其實排名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知道了容二公子的排名之后,裴清殊就不著急了?;匚葜?,他才讓人把抄寫的排行榜拿過來從頭到尾看了一遍。結(jié)果裴清殊發(fā)現(xiàn)。這上頭還有幾個他認識的人。 他本以為以容漾這個年紀,能得第三已經(jīng)十分難得了。沒想到淮陽長公主家的宋大公子更牛,竟然中了榜眼。 看來四皇子的這個情敵,也是不容小覷啊。 除此之外,教授裴清殊他們畫畫的那位蘇先生也榜上有名。雖然只是二甲進士,但想來已經(jīng)足夠使蘇先生開心了。 說起那位蘇先生,他其實和二皇子的岳父蘇宏光蘇大人是親戚。他是蘇大人大哥的二兒子,也就是蘇大人的侄子。 蘇家人世代在宮中掌管禁軍,很少有人像蘇先生這樣,喜歡吟詩作畫,舞文弄墨。所以一開始他考科舉的時候,家里人都不太支持。再加上他前幾次考試都不是很順利,這回春闈之前,蘇先生都沒怎么當(dāng)回事。 沒想到他越不在乎,反倒中了,把蘇先生高興的跟什么似的。 裴清殊真心覺得,這些考科舉的人都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