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節(jié)
不過榮國公世子傅然和他父親相比年輕氣盛一些,膽量也更大, 聽了大皇子的建議之后,便主動提出帶兵攻城。 榮國公雖然不放心兒子上前線,但他也知道,這是一個建功立業(yè)的好機會,放棄的話實在太可惜了,便同意了他們的安排。 至于裴清殊,就像皇帝吩咐過的那樣,他沒有親自上陣帶兵廝殺,而是和七皇子一起留守后方。 即使是留守在營地,裴清殊他們也不能放松警惕。必須時刻提防著敵軍偷襲,或是搶掠他們的糧草。 除此之外,還要安排軍醫(yī),為受傷的士兵進行包扎和救治。 七皇子這些天經(jīng)歷了太多的刺激,現(xiàn)在還沒有緩過來,所以這些事都要裴清殊去安排。 不過比起正在攻城的傅然等人來說,留守后方還是一個較為輕松的活計。 閑暇時間里,裴清殊就在思考大齊的兵力布置。 越想越覺得擔憂。 按說曾家造反,朝廷本應派更多的兵力前來鎮(zhèn)壓,可皇帝只派了和叛軍人數(shù)不相上下的軍隊平叛…… 裴清殊剛開始還覺得皇帝是不是太過自信,有些盲目樂觀了。直到現(xiàn)在他才覺得,皇帝恐怕是因為無兵可用了。 首先大齊最強健的兵力,分別是英國公統(tǒng)領(lǐng)的京軍,約有二十萬人;每三年來京城cao練一次的河北駐軍,約有八萬人;慕老將軍統(tǒng)領(lǐng)的西北軍,約有十萬人;再就是曾家的十萬曾家軍了。 其他地方駐軍,比如山東,河南,江寧駐軍,已經(jīng)多年沒有系統(tǒng)地進行過cao練了,作戰(zhàn)能力非常低下,就是送到戰(zhàn)場上來也不過是送人頭而已,還不如留在地方維穩(wěn),以防生亂。 多年沒有戰(zhàn)爭,加上重文輕武的氣氛,使得大齊現(xiàn)在真正具有戰(zhàn)斗能力的軍隊,實在是太少了。 裴清殊猜測,皇帝剛開始沒有輕易動用京軍,應該是為了防止北夏趁著大齊內(nèi)亂的時候偷襲京城。 現(xiàn)在京城附近只余十幾萬兵力,匈奴人確實很有可能趁機偷襲…… 裴清殊嘆了口氣,感覺匈奴人始終是懸在他頭頂上一個最大的威脅。 只有徹徹底底地平定了匈奴,懸在大齊頭頂?shù)倪@把刀才能放下。 “十二弟,十二弟?!痹咎稍诖采习l(fā)呆的七皇子,忽然張口叫了裴清殊兩聲。 裴清殊轉(zhuǎn)過頭去,淡淡地問:“怎么了?” “我好像頭有點暈……”七皇子用胳膊肘撐著身子,勉強坐了起來,“怎么看東西直搖晃……” 裴清殊順著他的視線看去,發(fā)現(xiàn)帳篷里的架子,竟然真的在搖。 他慌忙站了起來,去扶七皇子:“不好,七哥,好像地震了!” 七皇子慌張之下趕緊起來穿鞋,結(jié)果越著急越穿不好,裴清殊干脆把他架了出去:“這個時候就別穿什么鞋了!” 他們所在的營帳是臨時搭建的,里頭沒有什么可以承重的家具,所以與其在里面等著被壓,還不如趕緊跑出來。 地震發(fā)生得非常迅速,結(jié)束的也非常快。從他們發(fā)現(xiàn)地震到逃出營帳,不過幾句話的功夫而已,地震便暫時停了下來。 可臨時搭建的營帳實在太過脆弱,裴清殊一打眼看去,就發(fā)現(xiàn)營帳歪七扭八,倒了一大片。 “媽的,怎么這么倒霉……”七皇子扶著頭,緊張地拉著裴清殊的手臂,“不會再震了吧?” “還不好說?!迸崆迨馔崎_他的手,將七皇子交給守在門口的陸星野保護,自己和趙虎則出去查看震后情況,幫助搶救被壓在營帳里頭的傷兵。 這個時候突然地震,可以說是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好在士兵們的反應都較為迅速,除了幾個傷勢嚴重,實在逃不出來的傷兵之外,大多數(shù)人都逃出來了,傷亡并不算嚴重。 裴清殊看向龍安城的方向,目光復雜。 關(guān)于這次地震,他和七皇子有一些不同的看法。 曾家軍和大皇子苦戰(zhàn)之后,雖然消耗了大量的體力,但攻城并非一日之功,龍安城還遠不到了兵盡糧絕的時候。 可地震之后,一切就都不一樣了…… 對于普通老百姓和曾家軍而言,這場地震的確是一場災難。 可對他們這些前來平叛的朝廷軍而言,這場地震簡直有如天助。 果然,前線很快傳來捷報——地震之后,傅然趁著曾家軍慌亂之時,帶兵攻破了城門,還親手斬殺了曾俊的弟弟曾信。 和裴清殊所在的郊外不同的是,城中房屋倒塌,損失慘重,傷亡人數(shù)巨大。 可身為臨時占領(lǐng)龍安城的將領(lǐng),曾俊并沒有組織救災。他甚至連三皇子都顧不上管,生怕傅然和大皇子他們再沖進來抓他,竟然就這么領(lǐng)著殘軍逃了。 曾俊逃跑之后,大皇子哪里肯依。他也顧不上自己在地震中所受的傷,拍馬就去追人。 榮國公父子則帶兵去追三皇子。 但可笑的是,三皇子不比曾俊,曾俊起碼還勘察過龍安附近的地形,可三皇子一直呆在城內(nèi),對附近的狀況一無所知。他慌不擇路,竟然往裴清殊所在的方向逃去。 當偵察兵告訴裴清殊這個消息時,裴清殊立即下令抓捕三皇子。 送到嘴邊的肥rou,總不能叫他就這么跑了。 裴清殊不放心,還親自帶人去追。 這一回無論如何,他都要抓到三皇子,讓三皇子得到應有的懲罰。 三皇子拼了半條命,才帶著安妃從龍安城里逃出來。 但他沒想到自己這么倒霉,竟然會和裴清殊迎面遇上。 看到裴清殊的那一剎那,三皇子露出見鬼一樣的表情,掉頭就要跑。 可他身邊的護衛(wèi),哪里比得過裴清殊帶來的神樞營騎兵。 很快,三皇子就被裴清殊的兵馬圍困在了龍安山腳下。 和七皇子當初情況不同的是,曾俊已經(jīng)放火燒山,把龍安山燒的光禿禿的不成樣子。三皇子現(xiàn)在就是逃上了山,也只有跳崖一個選擇。 而且地震過后,龍安山發(fā)生了山體滑坡,原本可以上山的路已經(jīng)毀了。 除了向裴清殊投降之外,三皇子似乎已經(jīng)無路可走。 他停在馬上,用一種陰狠的表情看向裴清殊,好像吐著信子的毒蛇,又好像地獄里最殘酷的惡鬼。 裴清殊平靜地回以凝視。 最終,還是三皇子先開口了:“老十二,我到底哪里對不住你了,你要這樣對我趕盡殺絕?” 裴清殊淡然地說:“三皇兄誤會了,從始至終,我都只是就事論事而已,沒有針對你的意思?!?/br> “沒有針對我?呵,你少在這里裝蒜了,你敢說當初會試的事情,不是你捅到父皇那里去的么?” 裴清殊沒有說話。 “當初我翻來覆去地想,怎么想都想不明白,為什么你會在會試那幾天昏睡。明明我讓毛峰給你下的,只是普通的瀉藥而已?,F(xiàn)在我算是看明白了,那藥八成是你給自己下的,就是為了把事情鬧大,還能讓自己撇清嫌疑!老十二啊老十二,我真是沒想到,這么多兄弟當中,最陰險的人原來是你這個笑面虎!” 裴清殊好笑地看著他說:“今天我也算是看明白了,什么叫做惡人先告狀。明明收受賄賂的人是你,徇私舞弊的人是你,舉兵造反,逼死皇后的人也是你,你卻在這里說我的不是,好像所有的一切都是因我而起一樣。難道三皇兄就從來都沒有想過,自己做錯了什么么?” “你胡說!”三皇子像瘋了一般,聲嘶力竭地大吼道:“我沒有錯!我有什么錯?我可是父皇唯一的嫡子,這皇位本來就應該由我來繼承!我只是要拿到本該屬于我的東西而已,有什么不對?!至于母后——母后是被你們逼死的,是你們??!” 裴清殊沒有學著三皇子的樣子大喊大叫,而是平靜地述說事實:“我從來沒有見過像你這樣的自私自利之人。身為罪魁禍首,卻把所有的過錯推到別人的身上,好讓自己心安理得?!?/br> 裴清殊頓了一下,諷刺地笑了笑說:“其實三皇兄,你自己心里也明白,皇后娘娘是用自己的命,換取你的一線生機。不然她也不會在見了你之后,就立刻選擇了自盡??上О。愎钾摿嘶屎竽锬锏囊黄嘈?。不僅不知悔改,還變本加厲,起兵謀反……” “你住嘴!你住嘴!”三皇子突然駕馬,朝裴清殊沖了過來,“我殺了你!!” 裴清殊淡定地下令:“放箭?!?/br> 不需要很多,只要幾名弓箭手,就足以讓三皇子倒下。 “十二皇子!”看到三皇子中箭,安妃心疼至極地大喊道:“你和慶王殿下可是親兄弟啊,你怎么能忍心傷害他?!” 裴清殊冷笑一聲,不為所動:“好一個親兄弟!那我倒要問問安妃娘娘和三皇兄了,去年我在山西,是誰派刺客追殺我的呢?” 三皇子倒在地上,神色一變:“你都知道了?” “你錯就錯在,在山西利用毛峰泄露了我的行蹤之后,就不該再繼續(xù)用他。既然通過舞弊案,知道了他是你的人,那在山西的事情,也就不難追查出來了?!?/br> 三皇子頹然地倒在地上,絕望地笑了笑說:“不管你信不信,你在山西那會兒,我真的沒想要對你趕盡殺絕?!?/br> “你只是想廢了我的手臂或是腿腳,讓我終生殘疾,無緣皇位對不對?”裴清殊嗤笑道:“那真是多謝三皇兄的不殺之恩了?!?/br> “綁起來?!迸崆迨舛俗R上,居高臨下地看著三皇子,“那我就還三皇兄一個人情。今天我也不殺你,我送你回京,讓你在朱氏的墳前再磕個頭可好?” “呵,你少在這里裝好人了,誰不知道我回了京城就是一個死,還他媽是凌遲處死!”三皇子看著靠近他的士兵,突然大聲喊道:“有本事就殺了我,在這里就殺了我!讓天下人都知道你是一個弒兄的渾蛋!!” 三皇子話音剛落,周圍突然傳來嗡嗡的響聲。 趙虎變色道:“不好,是余震!殿下快走,屬下來捉拿逆賊!” 天災面前,所有人都顯得那樣渺小。 三皇子本已經(jīng)絕望地癱倒在地上,這會兒聽說有余震發(fā)生,還是憑著求生的本能爬了起來。 可他肩上、腿上都中了箭,根本就跑不動。 還是安妃大著膽子上前,試圖將三皇子拉上馬。但她一個女子,力氣不足,根本就做不到。 安妃干脆棄馬,下來抱住了三皇子。明知根本就逃不出去,但她還是架著三皇子拼了命地逃跑。 事實上在這個時候棄馬,反倒是一種正確的選擇。 余震發(fā)生之后,馬匹受到了驚嚇,很多士兵都從馬背上摔了下來。 裴清殊當機立斷,從受驚的馬上跳了下來,向山體側(cè)邊跑去,盡量遠離山腳,防止山石再次滑落。 和上回地震時一樣,余震很快就結(jié)束了。 當天地再次歸于沉寂之后,許多人,尤其是三皇子的人,都已經(jīng)被埋在了山腳下。 因為皇帝要求“活要見人,死要見尸”,等余震結(jié)束之后,裴清殊便下命清理山石,找出三皇子。 哪怕是尸體,他也要帶回京去,向皇帝交差。 這一次的山石滑落不算太嚴重,但由于三皇子距離山腳太近,又來不及逃跑,三皇子和安妃還是被壓在了巨石之下。 等他們身上的石頭被搬開之后,兩人已經(jīng)滿頭都是血了。 安妃用沾滿血的左手,顫抖著撫摸三皇子的臉。 她用盡渾身力氣,對三皇子說了三個字:“對……不起……” 說完便頭一歪,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短暫的沉默之后,三皇子突然發(fā)出極為痛苦的哭嚎。 一個即將而立之年的大男人,張大著嘴巴,對著安妃的尸體聲嘶力竭地痛哭起來。 “不,不怪你!”三皇子邊哭邊說:“母后說得對,是我利欲熏心,害人害己……是我,都是我?。 ?/br> 喊完這句話之后,三皇子突然死命咬住自己的舌頭,竟是咬舌自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