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jié)
賈赦沒有說自己看沒看見,而是淡淡的說了一句:“既然看見了,就是你的緣分,去湖邊磕個頭,心中要真誠,莫要沖撞了,龍王會保佑你的?!?/br> 前來的護龍衛(wèi)好些都看見天空一道若隱若現(xiàn)的龍尾巴,頃刻扎入太湖之中不見了,但水面上卻并沒有什么水花,有些覺得自己是真的看見龍了,有的以為自己看花眼了,見賈赦如此說,不管覺得真看見的還是眼花的,大都不由分說就到湖邊跪下道:“龍王爺保佑!” 太湖龍王這些年極少收到人間香火供奉,已經(jīng)非常虛弱了,剛才幫那只小狐妖療傷用了部分靈力,更加靈力渙散,太湖龍王覺得自己馬上要死去了。也不知道他死之后,誰來庇佑這一方水土,這一方不再信奉他的百姓。 正在此時,太湖龍王感受到了一股虔誠的祈愿力,那股祈愿力由弱變強,將他開始渙散的靈力拉了回來。同一時刻的太湖岸邊,二百護龍衛(wèi)和隨后趕來的陳修、林如海等地方官正排在太湖邊跪拜。 等眾人跪拜完畢,陳修帶著大夫?qū)①Z赦、白靈和之前墻內(nèi)走出來的玉筠抬回巡撫衙門,安置在衙門內(nèi),又請來名醫(yī)為三人治傷。 賈赦和白靈都是累得脫了力,賈赦沒受什么外傷,只需要慢慢調(diào)理就能康復。白靈除了右手受傷外,還累得險些元神渙散,雖然右手已經(jīng)清理包扎,仍舊多數(shù)時間都在昏睡中,不過偶爾醒來一兩個時辰。 玉筠原本已經(jīng)元氣耗盡,因為賈赦及時給他服用了月華丹,現(xiàn)在保住一條命,陷入了沉睡。踏雪對他似乎十分親昵,沒事就守在他旁邊。 養(yǎng)了三日之后,賈赦略恢復了一些元氣,就去幻來莊做了一場法事,做完法事之后,幻來莊原址被夷為平地,定了以后會在那里建一座龍王廟。 因為有了一地巡撫陳修和蘇杭分守道林如海帶頭祭拜龍王,又因為公開審理了蟠香寺的教眾,讓百姓們知道了圣天道的教眾都是些什么貨色,百姓們又開始祭拜他們曾經(jīng)不再信奉的龍王。 太湖龍王收到的香火漸漸多了起來,這些香火有助于他恢復元氣。蘇州百姓祭拜龍王的事很快傳到周邊州縣,其他州縣也開始祭拜龍王。 到了第第五天,玉筠就醒了,他先是摸了摸自己的后腦勺,然后坐起來,看向一個方向。 正在打坐的賈赦突然身上一冷,睜開眼睛向危險源看去,恰巧玉筠目光相接。 “你醒啦?” “原來是我認錯人了?!?/br> 兩人幾乎同時脫口而出,賈赦知道服用月華丹四十九個時辰之后會醒轉(zhuǎn),倒毫不意外;破墻而出那人臉上卻寫滿了失望。他在幻來莊破陣,結(jié)果卻被吸入陣中,自以為難逃一死,外面陣法的力量卻突然一緩,不久之后又飛來一柄寶劍。自己在陣內(nèi)與外面的人內(nèi)外夾擊,破了連環(huán)奪運陣,又用飛進來的寶劍斬斷龍王身上的鐐銬,再破墻而出,恍然間看到外面幫自己的正是柏煦,后來自己就昏倒了,人事不知。 玉筠自嘲的笑了一下:柏煦都死了好多年了,也許尸身都化僵了,怎么可能來救自己?也許當時自己只是以為自己必死無疑,太想念柏煦,才將外面的人錯認成柏煦。 賈赦見玉筠滿臉失望,以為他是關(guān)心龍王的安危,勸道:“你放心,太湖龍王沒事了,已經(jīng)回到湖底,又有周圍百姓香火祭拜,應(yīng)該很快就能復原的。” 玉筠見賈赦長得和柏煦全然不同,失望的笑笑,拱手道:“應(yīng)天門弟子玉筠謝過恩公救命之恩?!?/br> 賈赦聽到應(yīng)天門三個字,跟椅子上有釘子似的跳開,不敢受這一拜,眼前這人竟然是真祖師爺?賈赦連連擺手道:“不敢當不敢當,如果我沒猜錯,打破連環(huán)奪運陣,是玉先生出力更多。”雖然已經(jīng)可以確認眼前之人是本門前輩了,但是這人怎么看都比自己年輕,賈赦也沒好意思叫祖師爺,因此以玉先生相稱。 玉筠笑了一下說:“雖然我在陣中也略盡綿力,但沒有恩公,我是無論如何不可能破陣而出的,說到底,還是恩公救了我?!?/br> 賈赦被本門祖師爺這左一聲恩公,右一聲恩公的叫得眉心直跳,連稱不敢當,讓玉筠稱自己賈先生就是。 玉筠醒了之后,白靈也差不多恢復了,幾人坐到一起,說起破陣之事,既是慶幸,又是后怕,都不免驚出一身冷汗。 原來,當日玉筠比賈赦先一步到幻來莊,見到連環(huán)奪運陣,玉筠明知兇多吉少,還是奮不顧身的上前破陣,結(jié)果不出意外的被吸入鎮(zhèn)中。 玉筠自以為必死無疑,就在他快要支撐不住的時候,陣法對他的消耗突然一滯,玉筠也強打精神從陣內(nèi)向外攻擊。 當時,白靈在陣外以手作筆畫符,減緩連環(huán)奪運陣吸收周圍氣運的速度;賈赦在陣前畫符掩蓋那些大大小小的暗黃方框;玉筠又在內(nèi)畫符,破壞連環(huán)奪運陣的內(nèi)部結(jié)構(gòu)。三股力量合在一處,對連環(huán)奪運陣內(nèi)外夾擊,這霸道無比的陣法終于瓦解冰消。 那時,太湖龍王已經(jīng)無比虛弱,原本等不到賈赦從外破鎖龍陣了。還好賈赦將卻邪劍投入了陣內(nèi),玉筠見卻邪劍不是凡品,又嘗試用卻邪劍斬斷龍王身上的鐐銬,卻邪劍能斬陰陽,果然救了龍王。所以,玉筠破墻而出的時候,賈赦又聽到一聲龍吟。 經(jīng)此一戰(zhàn),受益最大的便是白靈。白靈原本在畫符一道上一直沒什么進展,這次之后,卻仿若醍醐灌頂一般開竅了,顯現(xiàn)連好些中上難度的符篆都畫得有模有樣,靈力充沛。 今年太湖一帶無比干旱,已經(jīng)數(shù)月沒有下雨。百姓們在太湖邊連拜七日,依舊滴雨未下,有些心急又對神靈缺乏敬畏之人難免滿腹牢sao。 其中怨氣最大的便是那個三角眼。三角眼仿佛已經(jīng)忘記七日前自己在被嚇得屁股尿流的樣子,抓起一個貢品白米飯團道:“什么湖底龍王,如果真有龍王,怎么咱們誠心誠意跪拜七日,還是滴雨未下?可見這湖里不是根本沒有龍王就是這龍王根本不管事,咱們還祭拜個什么? 眼看今年又是一個災(zāi)年,這好好的白米飯團自己不吃用來祭拜勞什子龍王,待得年底無糧過冬才知道厲害。往年只要多些人誠心去蟠香寺祈雨,實在旱的厲害的時候,總要靈驗兩回,這些官老爺非說蟠香寺是邪教,如今可好?總有你們后悔的時候!”罵罵咧咧的說完,三角眼咬了一口白米饅頭,大搖大擺的轉(zhuǎn)身走了。 還沒走出兩步,那三角眼跌了一跤,就倒在地上哀哀慘叫起來。正有人要過去相扶,卻聽轟隆一聲,雷聲大作,下起雨來。 干裂的土地上蒸騰起一股熱氣,百姓們也不怕打濕了衣裳,競相歡呼起來。“下雨啦,下雨啦,莊稼有救了!”“龍神顯靈了!” 賈赦抬頭看去,只見天上烏云密布,云層之間似乎有一條龍穿梭期間,正在布雨,但那巨龍顯然還沒完全恢復,輪廓很淡。 久旱逢甘霖,百姓們興奮異常,不過興奮過后盡皆找地方避雨去了。唯有賈赦之前在太湖邊問路遇到那個老漁民和三角眼還留在原地。 老漁民還匍匐在地上虔誠的跪拜,奇怪的是雨都不會落在他身上;三角眼卻是因為摔斷了腿,想走也走不了。因為他剛才還為喪盡天良的蟠香寺鼓吹;原本有人要去扶他,還沒近身天上就打了雷,百姓們覺得三角眼是惹了龍神震怒,也沒人敢管他了,路過他身邊都沒人去扶他一把。 太湖龍王布完了玉,落下來化身為一個中年男子,走到玉筠身前說:“多謝道長相救之德?!?/br> 玉筠見龍王已經(jīng)可以布雨了,笑道:“恭喜龍王恢復神通。” 龍王笑著看了一眼還在湖邊跪拜的漁民。他記得大約一百多年前吧,他偶然救過一個落水的男子,這個男子十分懂得感恩,以后每年都祭拜他,后來男人死了,那個男人的子孫會接著祭拜。祭拜龍王,仿佛已經(jīng)成了這家人的家規(guī)。 后來蘇州城建起一座蟠香寺,蟠香寺的住持十分有神通,幾乎有求必應(yīng),再后來,蟠香寺的香火越來越旺盛,祭拜龍王的百姓越來越少,自己也因為缺少香火供奉變得越來越虛弱。但是太湖龍王放不下太湖百姓,依舊施云布雨,保佑一地風調(diào)雨順。但是因為收到的香火不夠,他的能力越來越有限,每年能布雨的次數(shù)越來越少。 太湖龍王十分珍惜布雨的機會,每年都到不得不下雨的時候,才用盡全力去下一場大雨??墒且驗橐恢庇腥说襟聪闼虑笥?,百姓們都將關(guān)鍵時候下雨誤會成蟠香寺靈驗。 只有眼前這個漁民一家依舊虔誠的信奉自己,給自己供奉,自己因為虛弱被困入鎖龍陣之后,這個漁民依舊三五不時的供奉一個饅頭、一個飯團,就是這些微博的供奉撐著自己度過了被禁錮這幾天,后來得玉筠、賈赦、白靈所救。 和玉筠、賈赦等人打完招呼,龍王向太湖走去,路過老漁民的時候,龍王伸手在老漁民頭頂拍了一下。老漁民微微一愣,又摸了一下自己的頭。賈赦看到老漁民身上出現(xiàn)了一層極淡的紫氣。 老漁民跪拜完,站起身來,又向賈赦等人行了個禮,才轉(zhuǎn)身回去。賈赦看到老漁民的面相變了,上次見他的時候,他還是最普通的底層勞苦大眾面相,自己一生辛苦,也不能福澤子孫,三代之內(nèi),家中都出不了一個富貴之人。但是有了太湖龍王那一拍,老漁民的氣運卻旺了不少,而且三代之內(nèi),子孫中會出現(xiàn)頗為杰出的人才。 “哼,小氣!”白靈小聲的嘀咕了一句。白靈顯然看出龍王給老漁民的祝福不能保其大富大貴。 賈赦歪頭看了一下白靈道:“這樣剛剛好,有了這些運氣,如果老漁民的子孫踏實上進,總有出頭之日;若是子孫不肖,就是給他們潑天富貴也守不住,到時候反而害了他們?!?/br> 白靈側(cè)頭看了一眼賈赦,似懂非懂的點了一下頭。他獲得人身不久,對很多人性還不了解,但是太湖龍王顯然十分明白有些人突然大富大貴,對他們而言并非好事。 了結(jié)了幻來莊的事,算算時日,回去請圣旨的柳芾一行也應(yīng)該快要南下了,賈赦又開始準備各種法器。但是他總覺得最近似乎有什么東西改變了,和以前有所不同,但具體是什么,賈赦又想不起來。直到這日,賈赦刻完一柄桃木小劍,出來在院子里透氣,發(fā)現(xiàn)白靈和踏雪都圍著玉筠轉(zhuǎn),賈赦才猛然一驚。 “雀靈山玉道長!”賈赦試探性的喊了一聲。玉筠微微一愣,回頭對賈赦笑了一下。 “玉道長,您能跟我說說應(yīng)天門的事嗎?您認識溫若冰嗎?”賈赦問。 玉筠又認真的看了兩眼賈赦,最終還是失望的搖搖頭,這人長得和柏煦師弟全然不同。沉默了一下,玉筠道:“也沒什么不能說的?!庇耋拊缇吐犔ぱ┱f過賈赦在蟠香寺大戰(zhàn)溫若冰的事,于是將應(yīng)天門最近三代的事娓娓道來。 應(yīng)天門第六代掌門座下,有三名十分杰出的弟子,分別是玉筠、柏煦和溫若冰。其中溫若冰身份特殊,是前朝末代皇子,但是他無心皇位,一心向道。師兄弟三人感情非常親厚,原本全門上下都以為玉筠會成為第七代掌門,誰知就在三人的師父大限將至的時候,天下大亂,本朝太祖從金陵起兵,一路北上,勢如破竹。 應(yīng)天門顧名思義,教義就是順應(yīng)天道,師徒四人在道術(shù)上都造詣極高,大家也都知道大觀王朝氣數(shù)盡了。但是溫若冰不忍故國破碎,突然倒戈,非要逆天而行,老掌門不忍溫若冰落到身死道消的下場,派出玉筠前去追溫若冰回來。 玉筠還沒抓回溫若冰,老掌門便撐不住了,仙逝之前將第七代掌門之位傳給柏煦。 老掌門仙逝之后,溫若冰聽說師父亡故,后悔不已,哭著前來送殯,玉筠和柏煦當時都還年輕,以為溫若冰是真心悔改,放他入了山門。誰知這時候,溫若冰早就投靠了圣天道。 溫若冰祭拜師父為假,給圣天道做內(nèi)應(yīng)是真,就在那日溫若冰引狼入室,和外面的圣天道教徒里應(yīng)外合,一場混戰(zhàn)中,玉筠、柏煦和溫若冰三人全都被困在圣天道的陣法之中。 玉筠是后來才查出,早在溫若冰投入應(yīng)天門門下之前,大觀王朝末代皇帝溫深就投靠了圣天道。溫深想用圣天道的實力復國,卻不知圣天道只是想利用溫若冰毀滅應(yīng)天門而已。 在那次兩教大斗法中,圣天道為了殺死玉筠和柏煦,不過是將溫若冰當做誘餌,在三人纏斗中,圣天道突然祭出陣法將三人一起困住,全然不顧溫若冰死活。柏煦以掌門身份命令玉筠繼任應(yīng)天門第八代掌門,并拼死將玉筠推出了陣法,而柏煦和溫若冰雙雙死在陣法中,連魂魄都沒剩下。 賈赦聽得冷汗都出來了,溫若冰后來成了蟠香寺中的無怖邪神,真正魂飛魄散的時候,叫自己‘師兄’,而玉筠在幻來莊破墻而出的時候,叫自己‘師弟’,這是巧合,還是自己真的就是圣天道用卻邪劍第七代掌門柏煦? 聽玉筠說完,賈赦又將自己知道的情況說來,只隱瞞了自己有可能是柏煦一節(jié)。他就是賈赦,不管在現(xiàn)實世界還是在紅樓世界,那個應(yīng)天門的第七代掌門既然畫像都沒留下,也許就是天意。既然天意如此,賈赦自然順勢而為。 玉筠聽說溫若冰最后成了圣天道的一尊邪神,還是沒逃過魂飛魄散的結(jié)局,不禁感慨萬千。 通過和玉筠的一番長談,賈赦知道了很多前因,柏煦死后,玉筠連他魂魄都沒招到,只好葬了柏煦的尸身,投身世俗歷練修為。后來改朝換代,本朝根基漸穩(wěn),玉筠帶著師兄弟三人一起養(yǎng)的一只名叫踏雪的貓移居到雀靈山下。 在雀靈山居住了十幾年,二十四年前,雀靈山腳的玉道長仙逝,轉(zhuǎn)世投胎后,玉筠依然叫玉筠,但是已經(jīng)全然忘記前世的恩怨,只是一個普通的書生。二四十歲生日那天,玉筠游歷到雀靈山,得到前世的傳承,推算到太湖有大事發(fā)生,就急急南下,闖入幻來莊中,和賈赦、白靈一起誤打誤撞破了幻來莊的連環(huán)奪運陣,并救了太湖龍王。 金陵乃本朝的龍興之地,借的正是太湖龍王的龍氣。在江南散布圣天道,先減少太湖龍王得到的供奉,削弱太湖龍王,再用連環(huán)奪運陣套著鎖龍陣,借用江南百姓之運殺死金陵龍脈之龍,到時候徒家王朝顧然瓦解冰消,可中原百姓也難免流離失所,而天下也不可能再姓溫。 這個百年前開始布局的陰謀既考慮深遠,又布局宏大,一環(huán)扣一環(huán),每一步都既狠又毒,看起來似乎處處都旨在毀滅徒家王朝,但賈赦又覺得似乎對方的目的不至于此。 玉筠見賈赦低頭沉思,問道:“賈侯爺,你在想什么?” “啊?”“沒,沒什么?!辟Z赦對自己的走神有一絲尷尬。正說著,陳修派人來傳話說柳芾已經(jīng)帶著經(jīng)營官兵直接去金陵了,讓賈赦明日帶著護龍衛(wèi)趕去金陵,查抄甄家,務(wù)必將甄家人全都抓捕歸案。 第56章 接到景安帝口諭之后, 賈赦賈赦當即點齊二百護龍衛(wèi), 和陳修、林如海道別,向金陵進發(fā)。金陵和蘇州相距三日左右的路程, 一隊騎兵次日一早出發(fā),不過當日就到了。 江南甄家百年望族, 如今在宮中還有一位貴妃, 自然也是消息靈通的人家。自從甄應(yīng)嘉一手舉薦的孟懷落罪, 忠勇王早就派人提醒了甄應(yīng)嘉小心行事,該收手的收手, 該掩蓋痕跡的也掩蓋干凈。 可是甄家盤踞江南百年,表面光鮮背后不知藏著多少罪惡和血腥, 哪有那么容易就蓋住的。甄應(yīng)嘉一面將幾樁大事收手,一面也在預(yù)備退步抽身之路。這大半年里,甄應(yīng)嘉借住手底下各種身份的聯(lián)絡(luò)人將財物運送出去不少。甄應(yīng)嘉自然也知道如果甄家真的倒了,這些送出去寄存到別處的財物多半會泥牛入海, 再難尋回,但只要有一兩處保住了,剩下的甄家子孫也能豐衣足食。 只是查抄甄家的圣旨下來得比甄應(yīng)嘉想象的要快得多,甄應(yīng)嘉如今還掌管江寧織造和兩淮鹽運兩處肥缺,正風光無限, 誰知突然一道圣旨道來,就從云端跌落谷底。 也許是甄應(yīng)嘉自己也知道圣意已決,反抗也是徒勞,竟然畏罪自殺了。這日柳芾還帶著經(jīng)營官兵層層圍住甄府, 只待賈赦一到,就一起進府查抄,卻見甄家掛起了白幡,甄家子媳也披麻戴孝。 柳芾一見這狀況就知道不對,圣旨已下,罪臣自戕可是大罪,就是自己死了,也會連累三族,就算為了甄貴妃和忠勇王,甄應(yīng)嘉也不敢這么做。疑心甄應(yīng)嘉夫妻想借出殯外逃,柳芾顧不得那許多,帶著人就上了甄府。恰巧同一天,賈赦一行也到了。 柳芾帶人綁了甄家的上下人等,又帶人將甄家?guī)旆看蜷_,財物一箱一箱抬出來清點,由同行的戶部人員登記造冊,參與這次抄件的官員皆要簽字畫押。 初時一切正常,甄家人也沒鬧什么幺蛾子。只是百年甄家,財物清點出來,除了幾件金銀銅錫大家伙和一些綾羅綢緞,連田莊鋪子的地契都沒見多少。這下憑誰都知道情況不對了。 柳芾命人將甄應(yīng)嘉長子甄寶金提到正堂細問,甄寶金跪在地上哭道:“柳大人算來也可做我叔父,甄家落到今日這步田地,原是甄家人自己行差踏錯,怨不得別人,只是甄家和柳家祖上怎么說也有幾分交情,柳叔父何必在這時候落井下石,到侄兒面前耍威風?甄家敗了,連襁褓中的寶玉兄弟都在人犯行列,家父賈母也急病亡故,我一個罪臣之子留著家私作甚?甄家當年確實家底豐厚,只是這些年,也不知道被家父花到哪里去了?!?nbsp;說著慘笑了一下。 賈赦抬眼望了一下,也沒發(fā)現(xiàn)周圍有什么邪祟,于是用余光看了白靈一眼,白靈也輕輕搖了搖頭。 柳芾看著手上的財物單子皺了一下眉頭,說起百年甄家,就是放京城里頭比,都是數(shù)得上的人家,只查抄出來這點東西,換誰都覺得難以置信。柳芾也冷笑一聲說:“甄大人能將偌大甄家敗壞到這個地步,也算個能人了?!?/br> 白靈見甄寶金不肯說實話,對甄寶金略施法術(shù),然后向賈赦使了個顏色。賈赦笑道:“我當年也是京城難得的紈绔,別人提起我賈赦賈恩侯,就是當面不說什么,背地里也必罵一句榮國府遲早被他敗光??墒羌幢闳绱耍瑯s國府分府的時候也不止剩下這點東西;論起敗家的本事,我是比你父親差遠了,不知江南甄家百年底蘊,甄大人是如何敗光的?” 甄寶金中了惑術(shù)之后,自然不會再嘴緊,只見他突然放聲痛哭到:“我怎么知道?我以前只知道想要什么,想買什么都跟家父說一聲,去庫房支銀子就是,誰曾想赫赫揚揚甄家,也有落到今日這部田地的一天。早知如此,我就該好生跟先生學本朝律法,就是拼了命也勸著家父不越雷池半步了?!闭f著,又是嚎啕大哭起來。 看了甄寶金這個樣子,賈赦也無計可施了,雖然猜到甄應(yīng)嘉之死有蹊蹺,但是甄寶金中了惑術(shù)之后絕無可能說假話,他如此后悔大哭,是他對甄應(yīng)嘉的計劃真的一無所知。 賈赦嘆了一口氣說:“不知甄大人和甄太太下葬沒有?”這話都不用甄寶金回答,柳芾道:“停靈在甄家祠堂呢?!?/br> 賈赦留下白靈看守甄寶金夫妻,自己和柳芾去到甄家祠堂查看。剛走到祠堂門外的,賈赦就看到甄家祠堂散發(fā)出一股暗黃之氣。 賈赦一眼就發(fā)覺不對,忙大聲喝令道:“所有人退出祠堂!”緊接著,祠堂里出現(xiàn)了兩聲十分恐懼的尖叫。 祠堂內(nèi)的官兵剛剛推到門外,便聽到砰砰砰!砰砰砰的聲音從棺材里傳出來,像是有人敲擊著棺材壁,棺材里頭還似乎有人喘著粗氣,青天白日的,也聽得格外瘆人。 賈赦一把符篆揚出,將那兩口棺材封了個扎實!然而,棺材里的人仿佛并不甘愿就這樣被封死在里面,依舊劇烈的掙扎,甚至還發(fā)出悶聲嘶吼,這真是活生生的棺材板都按不住了。 緊接著,兩個經(jīng)營士兵相扶攙扶著從祠堂內(nèi)走出來,顯然兩人非常害怕,腿都在打閃。 “賈侯爺,柳將軍!”兩人見到賈赦和柳芾連忙行禮,似乎也松了一口氣。 柳芾皺眉問道:“里面怎么了?” 其中一個高個子士兵說:“沒什么,剛才我們聽見里面有動靜,相互壯膽進去看看,結(jié)果看到祠堂里好似一個人影走過,猴四這膽小的還叫了起來,后看瞧清楚了,不過是只貓?!闭f著,高個子還用手肘撞了身旁的男子一下,道:“就你這個針尖大的膽子還來當兵,巡夜的時候不得自己把自己嚇死?!?/br> 那個叫猴四的男人還尷尬的笑了一下。 賈赦不動聲色的掏出兩張雷符分送兩人人道:“是嗎?這祠堂里面陰森森的,有時候是挺嚇人的,我這里有兩張平安符送給兩位,保兩位不受邪祟所侵?!?/br> 賈赦畫的符篆有多靈,全京城都知道。如今賈赦到江南不過數(shù)月,也是多少人都求不到賈赦畫的一道平安符,誰知賈赦今日遞出兩張符紙,那高個子士兵居然不接,手縮了一下,笑道:“謝過賈侯爺,不過小人兄弟兩個賤命一條,不配拿侯爺親畫的符紙。” 賈赦冷笑一聲說:“當真不要么?”說這一下扣住了那高個子士兵的手腕。 高個子士兵像過電一樣,顫抖了一下。賈赦目光如電道:“想借尸還魂逃掉,真是異想天開!” 那高個子士兵被賈赦識破之后,強制鎮(zhèn)定道:“賈侯爺在說什么?小人聽不明白?!弊焐想m然這么說,腿上卻忍不住打起顫來?,F(xiàn)在正是夏天,穿的都是薄褲子,褲腿的擺幅出賣了高個子士兵。 賈赦冷笑道:“說吧,你是甄應(yīng)嘉還是甄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