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昕把椅背往鐘瑾的桌沿上輕輕一靠，半個身子側(cè)轉(zhuǎn)過來，“嘆什么氣呀？”

    “題目做不出來。”

    “咦？”許昕整個人轉(zhuǎn)過來，下巴擱在交疊的手背上面，看著鐘瑾道，“你也有做不出來的題目？”

    鐘瑾目光頓在白底黑字上，“好難?！?/br>
    許昕眨了眨眼睛，“我沒聽錯吧？”

    鐘瑾目光朝林若白看去，許昕轉(zhuǎn)回頭，做了一個拜托拜托的動作，“林班長，拜托拜托，別記我名字，下課給你買好吃的?！?/br>
    這樣子真叫人沒法拒絕。

    林若白看了她幾秒，嘆口氣，搖搖頭，轉(zhuǎn)過頭去了。

    “葉淮生去哪兒了？”許昕問。

    鐘瑾想了想，搖搖頭。

    許昕又說，“他一個人坐這么大一個位置，真夠霸道的?！?/br>
    “個子高吧?！辩婅Z調(diào)淡淡。

    他那腿太長了，老是踢到林若白的椅子，鐘瑾注意過兩次，他都是屈在那兒，或者架著腳，就跟酷刑似的。

    整一節(jié)課葉淮生都沒有回來。

    下課鈴聲響，隨著人流涌出門去，鐘瑾看了眼身旁空空的座位，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鐘瑾還要再看會兒書，許昕和陳夢對她揮手，“我們先走了鐘瑾?！?/br>
    教室里只余下幾個和她一樣留下看書的同學，徹底安靜了。

    過了幾分鐘，走廊上傳來噠噠噠的腳步聲，有人氣喘吁吁小跑過來，在十二班教室窗口叫，“姐，你快出來?！?/br>
    鐘瑾抬起頭，看到鐘瑜趴在窗口對她焦急地招手。鐘瑾放下筆，移開椅子站起來，走出教室。

    鐘瑜拿著一個包裝精美的盒子，塞進鐘瑾手里，“姐，你幫我交給葉淮生?！?/br>
    鐘瑾低頭看了看，“這什么？”

    鐘瑜嘻嘻一笑，“這里面是一盒巧克力，一定要幫我交到他手上！先不說了，我同學在等我。”說完，鐘瑜一陣風刮走了。

    鐘瑾拿著巧克力走回教室，路過葉淮生座位的時候，她隨手把盒子塞進他的抽屜洞里，想了想又覺得不放心，蹲在葉淮生課桌前面，重新把巧克力拿出來放在桌上，取出一張便利貼，黑色水筆一筆一畫工工整整寫下“鐘瑜”的名字。

    寫完以后，鐘瑾把便利貼黏在盒子上面，向周圍看了一圈，教室里剩下幾個同學都低著頭學習，沒有注意到她這邊的動靜，鐘瑾這才放心把盒子塞進葉淮生課桌里。

    然而他的課桌實在是太空了，就幾本薄薄的雜志和幾本課本，別的什么都沒有了，精美的盒子放在里面顯得格格不入，鐘瑾想拿點什么東西遮擋一下，又怕他看不到，思來想去，只能作罷。

    做完這一切，鐘瑾心砰砰砰直跳，坐回位置上好一會兒才平復。重新拿起筆做試卷，做完之后校對，糾錯，再把錯題摘錄到筆記本上。

    鐘瑾非常喜歡這個過程，就像小時候爸爸讓她練毛筆字一樣，沉心靜心，心無旁騖，不容易被周圍的事情影響，潛心鉆研，攻下一座又一座堡壘，學習的快樂就在于此。

    留在教室里的同學都走了，只剩下鐘瑾一個人。望出去，對面的教學樓一整棟都黑了，明亮的玻璃窗里映出她纖細瘦弱的影子，靜下來的校園空曠幽深。

    鐘瑾收拾好東西也準備走了，她揉了揉脖子扭著胳膊站起來，背上書包，關(guān)上電燈和門窗走出去。

    走廊上的燈光暗著，唯一的光源是頭頂皎潔的月光。鐘瑾聞到一股濃烈的煙草味，在她家里，她爸爸從來不抽煙的，所以鐘瑾對煙味非常敏感，非常的排斥，不自覺皺了皺鼻子，屏住呼吸準備走過這一段。

    快走到樓梯口，鐘瑾驀地頓住腳步，不遠處樓道口墻壁上依稀斜倚著一條瘦長的黑影，從半開放的廊外掃進來的月輝下，鐘瑾看清葉淮生站在那里。

    她站在那兒沒有動，確切來說，是忘記該什么反應(yīng)了。

    缺席了整整一節(jié)課的人突然出現(xiàn)在這里，和他在四下無人的學校走廊上碰到，鐘瑾不知道該用什么語言描繪此刻微妙的心情。

    相對于女生的呆萌，對面的少年絲毫沒有所謂，單手插著兜，腳尖輕點墻面，站直身體，側(cè)身看她，語調(diào)調(diào)侃，“小矮子，這么用功是想考清華北大，還是直接保送出國？”

    就在半個小時之前，葉淮生和蔣小明蚊子他們幾個人從網(wǎng)吧出來回學校，走到半途，葉淮生遙遙望了眼教學樓的方向，突然說道，“你們先走?！?/br>
    蚊子摸不著腦袋，“生哥，你不回寢室了？”

    蔣小明心思玲瓏，一拍蚊子腦袋，“多問，生哥要回教室拿東西?！?/br>
    蚊子還傻乎乎的，“生哥，你拿什么東西，我們陪你去?！?/br>
    最后，蚊子被蔣小明強行拉走。

    葉淮生在走廊上抽掉半根煙，繞著教學樓走了一圈，從對面教學樓望過去，十二班教室燈光還亮著。他就趴在護欄桿上邊抽煙邊看著對面教室第四排靠窗位置上那個蹲在他課桌前塞東西的女生。

    就像以前的很多次那樣，葉淮生就這么遠遠地望著她。

    看著她小心謹慎地向四周圍看了一圈，然后輕輕呼出一口氣，滿以為不會被人發(fā)現(xiàn)。

    笑意在唇角，隨著煙味緩緩溢開。

    有意思。

    就如此刻，她在他面前，低著腦袋，滿臉通紅，腳尖磨著地面。

    “還不走，想在這里過夜？”少年懶洋洋道，“也行，只要你膽子夠大?！?/br>
    黑漆漆的走廊里，讓人無端端想起以前看過的鬼片，很多都發(fā)生在校園里。

    鐘瑾后背涼津津的，不敢回頭，攥緊書包帶子，僵直著身體快步走到葉淮生身邊，然后擦過他飛快下樓。

    葉淮生低低笑了聲，幾步追上她。

    “敢留到最后一個，還以為你膽子挺大?！?/br>
    終于下樓了，鐘瑾仰起頭看他。月光下，女生眉目輕擰，因為走的太急，帶著喘意，明顯對他的話很不同意。

    葉淮生不甚在意地笑了笑，在她身后慢悠悠跟著，“膽子不大，脾氣大?！?/br>
    鐘瑾停下腳步，轉(zhuǎn)頭，“你怎么把筆還我了？”

    葉淮生兩手插著兜，低著頭緩步走著，月光在他身上打下一片，使得他整個人漾在這溫柔色澤之中，鐘瑾感到不可思議，她竟和葉淮生這樣平和的聊天。

    而他，似乎也沒有大家傳言的那么可怕。

    “那你先告訴我，在我抽屜里塞了什么東西？”少年側(cè)目看向她。

    鐘瑾眨了眨眼睛，“什么？”

    “沒什么?！彼恼Z氣低了幾分。

    鐘瑾感覺他知道或者看到了什么，再或者是別人看到了告訴他的，不然他根本沒去過教室，怎么會知道她往他課桌里塞東西了。

    “是鐘瑜讓我給你的巧克力。”鐘瑾低下腦袋，聲音低低的，像做錯事的孩子。

    葉淮生沒接話。

    她以為他生氣了，正想著措辭，忽然發(fā)現(xiàn)不知不覺走到小賣部門口了，鐘瑾說，“我、我請你吃冰激凌?！?/br>
    葉淮生挑了挑眉，看著她。

    鐘瑾被他看的頭皮發(fā)麻，“你別生鐘瑜的氣，那盒巧克力如果你不喜歡，也不要扔，就、就放著，那是她的一片心意。”

    “我不吃甜的。”

    所以冰激凌也不喜歡？

    鐘瑾不知道該怎么辦好，她不太會應(yīng)付這樣的場面。

    “不過，你非得請我，我就勉為其難接受了。”

    鐘瑾抬起的臉上綻開一絲光彩，“那就這么說定了，我現(xiàn)在去買冰激凌，你站在這里等我一下?！?/br>
    鐘瑾跑去買冰激凌，又怕葉淮生走開，好幾次轉(zhuǎn)頭看他，看見樹蔭下少年頎長挺拔的身影，終于放心了，小跑著到小賣部門口，對里面的老板娘比了兩根手指，“阿姨，拿兩個冰激凌?！?/br>
    “什么口味的？”

    糟糕，沒問葉淮生吃什么口味。

    鐘瑾轉(zhuǎn)頭看向樹蔭下，現(xiàn)在去問肯定來不及了。鐘瑾想了想，“我要一個巧克力和，嗯……水蜜桃……阿姨，不要水蜜桃了，換成芒果的，巧克力換成草莓，再拿一杯酸奶，我要大杯那種。謝謝阿姨?！?/br>
    鐘瑾付完錢，走回去。

    她一手一個冰激凌，兩根手指勾一個袋子，袋里裝著一瓶酸奶。

    她把兩手舉高在葉淮生面前，“左手草莓，右手芒果，你挑一個?！?/br>
    葉淮生看向袋子里，“這是什么？”

    “酸奶。你拿回去喝，我就怕太甜了，膩著你，買個酸酸的調(diào)劑一下。”

    葉淮生沒說話，垂著眸，看不出眼底的情緒。

    手從兜里伸出，拿過鐘瑾右手上芒果口味的。

    他手伸過來的時候，鐘瑾下意識往后退了退，抓著蛋筒的手往下縮了點，似有若無的輕觸，擦過一片溫熱，留存在指尖。

    葉淮生低頭看了眼她，鐘瑾已經(jīng)低下了腦袋，兩手抓著那個袋子，捻著手指，小賣部的零星燈光下，連耳根都紅透一片。

    忽然生出逗弄的心。

    他彎身湊近她耳旁，輕笑道，“你這一緊張就臉紅的毛病什么時候改改，是怕人看不出來么？”

    直起身的同時，嘴角輕一勾笑，順走了她手里的裝著酸奶的袋子。

    第10章

    鐘瑾臉徹底紅透了，為了掩飾那點微妙的情緒變化，埋頭含了一口快要融化的冰激凌，臉上的溫度絲毫沒有因此降下去，她把原因歸功于天氣太熱。

    葉淮生走在前面，幾下就把冰激凌吃完，放慢腳步側(cè)頭看身后兩三步的女生，吃東西和她做事一樣，緩慢溫吞不急不躁，小口小口舔舐著雪糕，圓圓亮亮的黑眼睛低垂專注著。

    吃東西的時候就是吃東西，看書的時候就是看書，心無旁騖，絲毫不會被周圍的環(huán)境事物擾亂心緒。她身上的這份嫻靜是最吸引他的地方。

    葉淮生駐足，“滴下來了。”

    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吃著冰激凌的鐘瑾愣愣的，反應(yīng)過來他話里的意思之后，把手舉高了一點，果然看見雪糕慢慢融化著往蛋筒最頂層滑下來。

    鐘瑾輕呼一聲“哎呀”，幾乎是下意識微微仰起頭，伸出舌尖舔了一下，葉淮生忽然地別開了眼睛，手抄進兜里，轉(zhuǎn)身往前走。

    鐘瑾見他突然快步走遠了，納悶了一下，沒有多想，快速咬了一大口最頂上那部分馬上融化的，牙齒凍得打顫，小跑跟上葉淮生。他腿長，走的快，鐘瑾氣喘，卻又不好意思叫停他，跑了幾步卻發(fā)現(xiàn)他似乎慢了下來，鐘瑾這才緩了腳步，繼續(xù)吃著剩下那部分。

    弘毅高中部的校園是出了名的大，從教學樓到宿舍樓有一段很長很長的路，這條路從教學樓出來筆直地通往整個后勤區(qū)，如果慢慢走能走上十多分鐘，快跑的話少說也要四五分鐘，但其實還有另外一條更便捷的路可供選擇，晚自修下課籃球場地沒人打籃球的時候，很多同學喜歡直穿籃球場走進食堂，然后從食堂買個夜宵，出來之后就是宿舍樓，選擇此路比老老實實走大路再進食堂買夜宵回宿舍要節(jié)約幾分鐘。

    鐘瑾和葉淮生沒有選擇從籃球場繞過去，而是走了大路。時間很晚了，整個教學區(qū)都靜悄悄的，遠處后勤區(qū)燈火一片。偶爾有一些情侶避開政教處老師的檢查，偷摸地在小樹林或者cao場上約會，沒人敢像葉淮生和鐘瑾這樣光明正大在大路上走的。

    鐘瑾根本沒有往那方面想，而葉淮生呢壓根就不怕。鐘瑾吃完冰激凌，掏出紙巾把嘴巴和手指擦干凈，一路上，葉淮生走在前面，她小步跟在后邊，忽然地，葉淮生又停步下來，鐘瑾發(fā)現(xiàn)他不知什么時候把酸奶打開了，是大杯果粒酸奶，她最喜歡的那款，不自覺舔了舔嘴唇，暗想怎么不多買一盒。

    “想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