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時候也以為自己是死了，很快又意外復活，那會她只以為是自己福大命大沒有死掉，從沒有想過別的可能。

    南曦不禁又想嘲笑自己一番，她又不是小說中的主角，跳崖怎么可能不會死。

    從前明明有千百次可以發(fā)現(xiàn)那個世界的不真實，但她卻偏偏都忽略掉了。

    心里也早就懷疑過很多次，也留意過許多奇怪之處，但她又偏偏沒有放在心上。

    該怪誰，怪自己太蠢，還是怪蔣逍太殘忍，將她拼命營造拼命忽略的假象都全部撕開。

    血淋淋的，一點都不好看。

    終究誰也不能怪，若是從別處得知真相，她一樣難以承受。

    靜靜地躺在黑暗中，大腦里紛紛雜雜的思緒不斷，曾經(jīng)經(jīng)歷過的一切都在心里回想了一遍。有很多次，只要再多想一分，也許就能發(fā)現(xiàn)真相。

    可是她還是忽略了過去。

    想了很多很久，心緒慢慢平靜了下來，她開始接受這個現(xiàn)實，如果當做游戲玩，那確實是個很有意思的游戲。

    她突然想到自己離開時的那一刀，都不知道自己哪里來的勇氣敢刺下去，現(xiàn)在想來都有些后怕。

    那時候蔣逍的表情太搞笑了，從沒有見過他臉上會出現(xiàn)那種神色。

    但是一個npc，會有那么豐富的表情和那么高的自由度么。

    南曦猛地坐了起來，蔣逍，是不是真人扮演的？

    但很快她又躺了下去。

    就算是又怎么樣，跟npc在一起，永遠留在虛假的游戲中么。

    可是仔細想想，她都已經(jīng)死了，只是一抹沒有投胎轉世的亡魂，永遠活在游戲中又能怎么樣。

    可以永遠跟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那難道不是另一種幸福么。

    但蔣逍終究只是個npc，若是甚時候游戲需要更新，某個角色設定需要更改，那蔣逍就不再是她的蔣逍了。

    閉上眼睛，南曦逼迫自己不要再去想了。

    虛假的東西，只能安慰一時而已。

    這黑暗中分不清楚時間空間，一切都是靜止的。南曦已經(jīng)不知道自己在這里呆了多久了。

    太難熬了。

    每過一秒，都仿佛過了很久很久似的，時間被無限拉長。

    太難熬了。

    南曦扯著自己的頭發(fā)。

    她想去見蔣逍，她想回到那個光亮的世界中去。

    哪怕是假的也行。

    上次是怎么回去的，她努力回想，似乎是想著不能死，要回去，然后就回去了。

    但是這次卻怎么都不好使了，想到臉都扭曲了，再睜開眼，還是被困在黑暗中。

    南曦沮喪地垂下頭，原來不是這么回去的。

    也許，她是真的死了，再也回不去了，她不該輕易就選擇自殺的。

    疲憊地閉上眼，她竟覺得有些累了，死后竟然會覺得累，真是不可思議。

    意識慢慢隨著黑暗陷落，南曦失去了意識。

    ——

    看到南曦就那么毫不猶豫地將匕首插進自己心臟的時候，蔣逍竟然會下意識地去阻止。

    盡管明知道游戲中死亡并不是真的死亡。

    可是一個植物人狀態(tài)的人，在游戲中死亡之后復活之前，會去哪里呢，跟正常玩家是一樣的么？

    沒有機會讓他問，南曦已經(jīng)緩緩地消失在原地不見了。并且等了許久，也沒有再次出現(xiàn)。

    是醒來了么。

    “你不該說的。”蔣逍發(fā)呆的時候，獵戶帶著怒意的聲音響起。

    蔣逍默然。

    “她早晚有一天會知道?！?/br>
    “那也不該是現(xiàn)在?！鲍C戶寸步不讓。

    蔣逍冷笑：“怪我打擾你們二人世界？你不該答應她，若非如此，或許她能從別處自己發(fā)現(xiàn)。亦或者她現(xiàn)在依舊過得開開心心?！?/br>
    但獵戶平靜地道：“我不后悔?！?/br>
    蔣逍只覺得一把火從胸中燃燒起來。

    原本南曦告白的人是他，第一次吻的人也該是他。

    “是你將她推出去的?！鲍C戶繼續(xù)道。

    蔣逍幾欲吐血，幸好一直以來的冷靜和涵養(yǎng)，讓他很快壓抑住情緒鎮(zhèn)靜了下來，最終他只是冷哼一聲道。

    “走吧，現(xiàn)在該處理你的事了?！?/br>
    今天的諾一游戲公司，氣氛有些凝重。

    技術部的辦公室里坐著幾個人，就連幾乎從未在公司中出現(xiàn)的大老板，也難得意外地出現(xiàn)了。

    “你說的npc出現(xiàn)了自我意識是怎么回事？”老板米弗問道。

    他是個看起來很年輕的男人，斯斯文文地模樣，帶著一副沒有鏡片的邊框眼鏡，身材很瘦弱，但露出的胳膊能看出來，他經(jīng)常鍛煉。

    蔣逍讓技術部的人將面前的儀器打開，空氣屏懸浮起來，上面慢慢出現(xiàn)一個人影，看樣子，正是新手村獵戶蔣逍。

    “月前游戲開服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有一名玩家誤入了測試區(qū)的新手村地圖，于是就去了那邊地圖扮作獵戶，發(fā)現(xiàn)這名玩家似乎并不知道自己是在游戲中。她離開新手村后，回到正常地圖中，卻一直在尋找獵戶，并且開服之后這名玩家就沒有下過線，我覺得奇怪，就讓技術部修改了設定，將獵戶調(diào)到了武當山下，這件事是我太任性了。可能是這個更改出現(xiàn)了某些bug，讓獵戶產(chǎn)生了自我意識，但是目前技術部篩查了十幾遍，暫時還沒有發(fā)現(xiàn)出現(xiàn)的確切原因是什么。”蔣逍將事情說了一遍，并為自己私自修改角色設定道歉。

    米弗點點頭，不太在意地敲了敲桌面，看向空氣屏中的獵戶。

    獵戶自出現(xiàn)之后，就一直在仔細地看著這間辦公室，看著這里的每個人。

    這就是創(chuàng)造了他們的人，這里是與他們完全不同的世界。

    而南曦，也是活在這樣的世界中。

    米弗問：“你對自己的存在有什么看法？”

    獵戶將目光看向他，好一會才淡淡地道：“我覺得我很好。你們不準備抹殺我？”

    米弗笑了笑：“我的母親是一個機器人，她告訴我，這個世界上最痛苦的，就是出現(xiàn)自我意識，因為你要體會一切酸甜苦辣，那比單純地做一個混混沌沌的機器人要困難的多，也殘忍的多。但，我們對每一種生命都應該尊重，抹殺你，就相當于殺人一樣，是犯法的?！?/br>
    米弗是柳依在某顆星球上撿到的，被米諾和柳依收養(yǎng)著長大。這個游戲公司的名字，也是他為了紀念兩人而取的。

    自己的母親是個機器人，這是米弗從一開始就知道的，他也見過機器人聯(lián)盟里，那些產(chǎn)生了意識的機器人，是怎樣地生活著，像個正常人一樣。

    所以在知道游戲中npc出現(xiàn)意識的時候，他并沒有多驚訝。

    “你想做什么？繼續(xù)留在游戲中，做一個獵戶，還是……”米弗停頓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考。

    “你還想留在游戲中么？”

    獵戶反問道：“我可以離開游戲？”

    這個問題不是米弗回答的，而是另外一個技術人員。

    “轉移意識之法暫時還沒有出現(xiàn)，你存在與整個游戲模塊中，沒有固定的芯片，所以暫時不能像機器人一樣可以擁有身體。”

    “你自己挑選一個角色，或著，給你一份工作如何，做游戲gm怎么樣？”

    “至于你?！泵赘タ聪蚴Y逍，“喜歡扮演npc是病，我覺得，你的病應該要好了。”

    第50章

    米弗離開的時候，蔣逍的臉色并不好看。

    他靠在會議室的椅子上, 渾身散發(fā)著一股陰沉之氣。整個會議室里, 只有他和一個技術部的同事。

    那同事想要收起儀器, 卻被蔣逍阻止了，將人推出去之后, 他看向了那依舊開著的儀器。

    獵戶靜靜地看著他。

    “你希望我消失，抱歉, 讓你失望了?！?/br>
    蔣逍輕嗤道：“你還沒有到讓我這么在意的程度，別太高看了自己。”

    “那我是不是可以去找南曦了？”獵戶并不在意地問道。

    蔣逍的臉有點黑：“禁止在工作期間與玩家談戀愛?！?/br>
    “哦。請問我的工作時間怎樣, 我有休息么，我的工資是多少, 有什么福利沒有？”獵戶立即語調(diào)平板地問道。

    蔣逍蹙眉, 作為一個剛擁有自我意識的npc, 他知道的未免太多了些。

    “誰教你的？”

    “阿黛爾。”

    蔣逍的臉完全黑了下來, 這個阿黛爾是不是太閑了點。

    “沒有，你要工資做什么，沒有身體，你想怎么休息？”

    “阿黛爾說，可以用信用點給心上人買東西，我想給她買一身新衣服?！?/br>
    “……”

    蔣逍想，如果有人發(fā)明出了時光機器, 他一定要回到過去, 將隨便更改npc設定的自己給暴揍一頓。

    這不僅給自己找了個情敵, 還給自己找了個仇家。

    實在是聊不下去了, 他叫來同事將儀器給關閉了。

    心情郁悶地坐在原地很久。

    米弗剛下了規(guī)定，他不能再隨意去扮演npc了，除非需求。以后技術部要修改數(shù)據(jù)，需要經(jīng)過至少三個人同意。這次給他更改數(shù)據(jù)的同事，也被罰了大半個月的工資。

    米弗看著溫和好說話，其實是個很決絕的人，說一不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