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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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從醫(yī)好。 要是能重活一輩子,她倒真想去從醫(yī)。 她腦子轉(zhuǎn)的倒快,思索著這中原有什么名醫(yī),是可以拜師的。這都是些無稽的遐想,打發(fā)時間罷了的,人就這一輩子,哪可能重活呢? 沒了啊。 下輩子也沒了。 只有這輩子,已經(jīng)過了一半了,另一半是恍恍惚惚的,像一張殘缺的,被撕毀的宣紙畫。 那畫上的人物也沒了,只剩下些零星的花草樹木,殘山剩水。 第4章 五味雜陳 她轉(zhuǎn)頭,看到藥涼了,伸出手,端那案上的藥。 該喝藥了。 拓拔泓看到她手伸過來。 藥碗就在面前,拓拔泓心想,他應(yīng)該站起來,幫她把藥捧過去。她看起來行動不太方便,其實他可以給她喂。 既顯皇上孝心,又能增添感情,拉近兩人的關(guān)系。 心里這樣想,他卻一直沒動,不是不愿意,只是感覺這樣怪怪的,有點不正常。 感情沒到那份上。 當(dāng)著朝臣,兩人還能裝一裝親如母子,私底下無人的時候,相處其實有點尷尬。 拓拔泓的感情很復(fù)雜。 有時候,他覺得太后喜歡他。因為他是他父皇的兒子,別人都說他和他父皇長得像。拓拔泓有時幻想,她愛屋及烏,興許會對自己有不一般的感情。有時候他又會懷疑她不喜歡他,甚至厭惡他。因為他是情敵的兒子,是她和那人愛情中的一粒老鼠屎。 他眼睜睜地看著她把藥端走,低頭吹了吹,喝上了。拓拔泓心里就一陣懊惱。 總是這樣。 心里想的,和實際做的對不上。 剛才真應(yīng)該把藥捧給她的。明明就在自己身邊上,還讓她伸那么長的手來拿,簡直是沒眼色。 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真皇帝,他也確實沒伺候人的習(xí)慣。 她低頭喝藥,拓拔泓悄悄瞅著,那神情跟喝糖水似的,眉頭都不皺。 拓拔泓很少喝藥,偶爾喝一下,也要喝一口歇一會,實在太難喝了。見她一碗藥很快喝的見了底,拓拔泓油然而生一股敬意。 拓拔泓小聲道:“苦嗎?” 太后將空碗放回案上,碗底只剩了一點帶著未過濾凈的殘渣。 “還好?!?/br> 拓拔泓這回福至心靈了,看到案上托盤里還放著一塊帕子,連忙拿起遞給她。 太后接過帕子拭了嘴。 她轉(zhuǎn)頭,猶捏著帕:“皇上要用了飯了嗎?現(xiàn)在傳膳吧?時候不早了,上了一早的朝,皇上肯定餓了?!?/br> 拓拔泓說:“那藥是苦的,要不要漱一下口?” 看來他不餓,一點沒記起吃飯。 太后點了點頭,拓拔泓連忙提了茶壺,翻了茶杯,沖了一杯熱茶。手心覆在杯面試了試溫度,不太燙,才遞到她手里。 她咽水的同時,拓拔泓又將榻下的唾瓶移過來。 這個動作就很細(xì)致了,拓拔泓突然找到了感覺。她探身低頭時,拓拔泓自然而然地替她接過茶杯。 他難得有這樣的好心伺候人,又兼得主動示好,太后心有些不適應(yīng),但也從容接納了。 漱完口,茶杯放回去,這邊沒什么事了,太后說:“讓人進來收拾了,這邊傳膳吧。吃了飯,皇上還要去做功課呢。” 拓拔泓其實還想在單獨和她相處一會,總感覺太短暫了,還沒說到幾句話。 但太后已經(jīng)喚了來人,那楊信很快就進來了。太后低聲吩咐傳膳,楊信笑應(yīng),說:“就等太后說話了?!睂m女魚貫而入,將藥碗、茶杯、帕子等等都撤了下去,小案撤下,唾瓶也換了新。 太后看拓拔泓還穿著朝服,衣裳還沒換呢,說:“用膳了,皇上先去換衣服吧?!?/br> 拓拔泓知道這一天的密處到此結(jié)束了,只得起身,到屏風(fēng)后去更衣,準(zhǔn)備吃飯。 他經(jīng)常在太后這邊更衣,所以殿中備著穿換的衣物。 很快就換好了。 出來的時候,早膳已經(jīng)擺好了。 排場不算太大。 太后并不好奢靡,一頓飯也僅僅是兩三個菜,拓拔泓稍微奢靡一些,十幾個碟,葷素錯落地排了一桌,各種杯盤碗盞羅列陳次,看著倒也熱熱鬧鬧。 有拓拔泓最愛吃的鮑魚粥。 這玩意很稀罕。平城距海遙遠(yuǎn),海鮮之類的東西,不說普通人,連貴族王侯府上也難見得到,更別說這季節(jié),也不是時令。還真只宮里才能吃到。 北方人喜食牛羊rou,飲酪漿,但拓拔泓卻喜歡魚蝦海鮮之類的。他嫌牛羊rou有腥膻的氣味,聞都不聞一下,卻不嫌那魚蝦腥。 他還喜歡吃包子。桌上還有一疊熱騰騰冒著氣、雪白蓬松的大包子。 鮮素包子、豆沙包子、蟹黃包子都是他的最愛,每天都要吃幾個。 拓拔泓開始用膳。 太后的一日三餐都很簡單。 早膳是一碗白粥,一枚雞子,一樣小菜,這是正餐。飯后食一盞酥酪或燕窩??傊缘牟欢唷?/br> 拓拔泓知道她很喜歡吃炭烤的食物,以前宮里經(jīng)常有烤全羊,烤乳豬或乳鴿,都是常菜。后來先帝得了病,碰不得葷腥,這玩意就在宮里絕跡了。皇帝不吃,皇后、后妃、宮人們,自然也都不敢大嚼。 沒了烤rou,太后像是吃什么都沒味兒了。 她其實很厭惡甜食,什么山珍海味魚翅燕窩也都不愛。在吃上,就那一點小愛好。 拓拔泓吃了一碗鮑魚粥,吃了三枚大包子,七八條炸的那種小黃魚,炸的香香脆脆,外酥里嫩。各色小點心。其他每樣菜也都動了一半。 吃的過程中,太后就在一旁靜靜看著他。 半個時辰很快結(jié)束,拓拔泓要走了。 楊信步隨他出了太后寢殿。 拓拔泓感覺很失望。每天都在過單調(diào)重復(fù)的日子,見到太后,也無非就是那樣,不會有任何新鮮。每次去的時候都是滿懷希望,出來的時候都是索然無味。 毫無進展,一無所得。 只能下次了。 晚上睡覺前,他還要去太后那里請一次安呢。 明明知道下次去,也不過是說幾句客套寒暄話,完了再次陷入低落,可就是情不自禁要期待。 拓拔泓問楊信道:“太后昨夜召見了李益?” 他本不想問的,可要走了,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 楊信笑道:“是召見了,李大人今兒早朝前才出的宮?!?/br> 拓拔泓道:“太后召他做什么?” 楊信道:“昨夜乙渾大人進宮同太后議事,太后召那李益作陪呢?!?/br> 這下拓拔泓大吃一驚了,敢情這李益還是個配角? 這乙渾一個外臣,大半夜的,進宮找太后議什么事? 乙渾這人有前科的,當(dāng)年先帝在時,他就時常出入常太后宮中,和常太后私通。那常太后是先帝的保母,對先帝有撫育教養(yǎng)之恩,先帝登基之后封她做了太后,讓她執(zhí)掌六宮。拓拔泓出生喪母,幼年時便是常太后在撫育。 乙渾和常太后的茍且,宮中無人不知。先帝爺也是個奇人,這等穢亂宮闈的事不但不處置,還憐憫太后深宮寂寞,對這兩人的事睜只眼閉只眼。后來還重用乙渾,讓他做到了錄尚書事的高位。 拓拔泓有時候真不理解,他老子整天都在想什么。 說句大不敬的話,拓拔泓真的打心眼里覺得,他老子這人,腦子里發(fā)大水了。 比三歲小孩還不靠譜。 乙渾深夜入宮見太后,這么重要的事,從來沒有人告訴他,太后方才也提都沒提。 拓拔泓一時心里,相當(dāng)不是滋味了。 “太后昨夜沒有休息嗎?” 難怪方才見她臉色有些疲憊。 楊信道:“昨夜沒睡,天亮前才睡了一會?!?/br> 拓拔泓哦了一聲,嚴(yán)肅地抿著嘴,就沒說話了。 第5章 丞相 其實在更早,在她入宮前,她還有個小名,叫阿圓。那是爹娘起的,唯一知道這名字的人除了她,只有她親哥哥馮朗。這個名字只存在她入宮之前。 入宮之后,她就只有一個名字,叫馮憑。只有一個小名叫憑憑。 這世上,會叫她憑憑的只有兩個人,一個是曾撫養(yǎng)她的常太后,另一個是先帝。常太后喜歡她,憑憑憑憑的叫,先帝聽到了,也跟著太后學(xué)。這兩個人都去了,憑憑這個小名,今后也不會有人再叫了。 往事既已成灰,不堪回首,那便不說了吧。 只說當(dāng)下。 這是承平四年七月。 北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