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節(jié)
書迷正在閱讀:我的駙馬是太監(jiān)、三線輪回、可憐兮兮、穿越之侍妾養(yǎng)娃記事、娛樂圈今天也在鬧鬼、[明朝]科學(xué)發(fā)展觀、[綜]蒙面女英雄、為你遲遲歸、他從夜色深處來、巨星的夢中女友
楊信應(yīng)道:“好。” 那畫是貼在畫布上,又用畫釘釘在墻上的,楊信叫進兩個宦官來,將釘子拔了,畫布取下,把畫揭下來,拿去裝裱入庫。 空下來的壁上,換上了一幅三羊開泰壁畫,顏色不甚鮮明。隔得遠了不太看得清,她也就不看了,每日只是休養(yǎng)睡眠。 拓拔泓再沒來過永壽宮,他最近忙于朝務(wù),廢太后的事也不提起了。 太子也沒再回來過。 楊信有點想宏兒。宏兒在,宮里總熱鬧一些,有小孩子的地方,總能多一點鮮活的生命氣息。但拓拔泓已不許太子回永壽宮了。用心了一場,還是什么也沒留下。 這個新年過的無比蕭索。宮殿外的大雪,經(jīng)月不歇,馮憑見不得風(fēng),也不出門,也無人來探視。除夕之夜,楊信從庫里放了些錢,發(fā)給宮中宦官和宮女們,大家愁悶了月余的臉上,終于見了點喜色。這讓楊信微微有些欣慰,畢竟過年了,總不能垂頭喪氣的。 馮憑略微能起坐,楊信讓膳房弄了一鍋羊rou咕咚鍋,這東西滋補的,她已經(jīng)好些日子沒粘葷腥了。 拓拔泓在永安殿大宴群臣,鼓樂笙簫的聲音,還有焰火聲傳到了永壽宮這邊來。那邊越是熱鬧,越顯得這頭寂寥冷清。楊信怕她聽了心煩,就早早的閉上宮門,殿門。他將食案置在榻上,炭火鍋子擺上來,馮憑披了衣起坐,楊信陪她吃,給她侍奉碗筷。她倒是真的吃了,喝了一小碗湯,吃了幾塊rou,楊信沒太動筷子,伺候她吃完,剩下的讓宮女宦官們撤下去分吃了。楊信服侍她休息,她忽然說:“你留下,陪我說一會話吧?” 她醒來這一個月里,第一次真正開口說話,問了許多事情。大抵是有關(guān)李益的。 她問楊信:“他真的死了嗎?” 楊信沒法撒謊,只能告訴她,真的死了。 她大概也早就知道了,也沒有再有什么激動的反應(yīng),只是沉默。 過了許久,她又問道:“他死的痛苦嗎?” 這個話,她終于有勇氣問。楊信告訴她:“他死的很平靜,沒有痛苦,也沒有掙扎?!?/br> 她不敢深問,只是聽到他死的沒有痛苦,便心里安慰了一些。 她問道:“他葬在何處的?李家沒人了,是何人收斂的尸骨呢?” 楊信說:“是臣讓人去收斂的,葬在北邙山上。” 北邙山,那確實是一座墳場。 她又林林總總的說了很多,提起李益的家人。她還記得李益有個兒子,雖然不是親生的。李家的仆人,宅地,家中的財物,收藏,她一樣樣問起,楊信告訴他:“李家宅邸,家中財物,都已經(jīng)被轉(zhuǎn)手,四散流落,臣花費重金,將其全部收購了回來?,F(xiàn)在寄在專人名下代為保管。娘娘關(guān)心的事,臣也都早早想到了,已經(jīng)安排妥當(dāng),娘娘放心吧。” 她嘆口氣:“你出的錢,去庫里支出吧,這花費恐怕不小,你哪有那么多的錢。” 楊信只低首不語。 兩人談了一會,她事無巨細,一樣一樣問起,唯恐哪里顧及不到,楊信也不厭其煩,大到房子地基,小到一瓦一草,都告訴她來龍去脈。她有些歉疚地說:“可惜出不了宮,不能到靈前去拜祭了?!?/br> 其實楊信知道她不是出不了宮,只是沒有名義。一個罪臣當(dāng)死的,她一個太后,去拜祭,怎么說呢?沒有說的出的由頭。 只能作罷了。 她想起那把玉梳,問楊信,楊信給她拿了來。東西已經(jīng)摔壞了,包在一塊手帕里,用盒子收著,她拿出來,在手上看了許久,末了也只是落淚。 她已經(jīng)很久沒落淚了,忽然又睹物思人,掉了幾滴眼淚。楊信勸她:“人死不能復(fù)生,娘娘保重身體,以后的日子還長著呢?!?/br> 以后的日子還長著呢,只是已經(jīng)找不到它長久下去的意義了。 她嘆氣道:“我要是死了,對不起你這番殫精竭慮的辛勞了?!?/br> 楊信道:“娘娘體諒臣的心意,臣便放心知足了。娘娘不是自己一人,娘娘要是沒了,這一宮的人都沒指望了。臣也不知道何去何從,往后往哪投靠。就算是為了臣等,也請娘娘振作吧?!?/br> 她難過道:“辛苦你了,等我好些了想法子再補償你。眼下實在無力,這段日子,你先擔(dān)著吧,事情繁雜,辛苦扛一扛?!?/br> 楊信得她這話,也不算白辛苦,扶著她躺下:“臣明白,娘娘如今只管休養(yǎng)身子好了,別的事情都不用cao心,都交給臣吧?!?/br> 她和著眼淚睡去。 第99章 太子 馮珂提著鳥籠子過來, 站在馮憑榻前,像只鮮艷的百靈鳥似的說:“我聽說姑母病了,姑母思念李令, 我把這個鳥兒帶過來給姑母解悶?!?/br> 她從籠子里捧出一只鷯哥, 黑羽藍翎, 頭上一撮黃毛,正是花椒。 原來李益送的, 馮珂喜歡,天天喂它食。后來馮憑和李益分手,便把這鳥給馮珂帶回家養(yǎng)了, 沒想到她養(yǎng)得還很好, 毛光水滑, 黑的越發(fā)油亮亮的,兩只漆黑的圓溜溜的直轉(zhuǎn), 看起來精神十足。 “姑母你聽,它會學(xué)李令說話, 你聽它聲音,就像看到李令一樣?!?/br> 花椒便念起了詩:“白馬篇~” “白馬飾金羈~” “連翩西北馳~” “借問誰家子~” “幽并游俠兒~” 馮憑神情迷離, 聽著花椒念詩, 熟悉的聲音傳入耳膜。她感到一種世事無常, 而又終歸輪回的奇妙,他死了,然而他的聲音仍活在世界上。可到底不是真正的他,只是由他延伸出的符號。 馮珂彎著腰, 抱著她胳膊,活潑而體貼地說:“姑母能常常見到李令,就不會傷心,身體就能很快好起來了。” 少女活潑明媚的笑容,驅(qū)散了永壽宮的陰霾。馮憑不再每日躺在床上養(yǎng)病發(fā)呆了,她開始下床,每天早上天剛剛亮,晨光熹微時,她便下了床,穿衣來到鳥架子前,看一看花椒。花椒踩在臺子上,用喙沾著水罐里的水,梳理翅膀和背上的羽毛。她在旁邊看半天,等它梳理完了,親自給它打掃,換水,又給它準備小米、蛋黃等食物。 她閑來無事便站在鳥架子前喂鳥。 馮珂說:“它喜歡吃米蟲,我在家里每天喂它吃米蟲?!?/br> 她看姑母喜歡喂鳥,便積極地跑回住處,拿出一只小盒子打開。馮憑乍一看,就見一堆白色的米,中間有白色的蟲子在蠕動,看著怪惡心的。馮珂給她示范,用個小夾子夾起一蟲,伸到花椒嘴邊,花椒一偏頭,一喙啄走了。 馮憑也學(xué)起馮珂,養(yǎng)米蟲了,沒事去開開盒子,看看蟲子的長勢,用夾子夾起一只,給花椒加餐。這成了她寂寞生活里唯一的樂趣。喂完花椒,楊信把她請到梳妝臺前,給她梳頭。她足不出殿,也不怎么正經(jīng)打扮,赤著腳踩在錦地上,身上穿著睡覺的抹胸長裙。殿中炭火催的溫暖如春,但楊信仍怕她會著涼,總在外面給她披上一件薄的帶袖的襖子。她素著臉,也不施脂粉,楊信將她濃密的烏發(fā)用簪子給挽起來。 楊信漸漸,跟她提朝中的事,提拓拔泓:“皇上這一個多月,都沒有再提廢太后的事了,估摸著這事過去了。聽說皇上下個月打算要御駕親征,我看他是想出宮躲清凈去了。最近他被廢太后的事搞的頭大,大臣不支持他,面子上也掛不住?!?/br> 馮憑冷笑一聲而已。 楊信說:“可惜,現(xiàn)在太子也不在了?!?/br> 楊信是很牽掛宏兒。 宏兒一直在馮憑身邊,跟馮憑最親近的,而今已經(jīng)好幾個月沒見了。楊信害怕宏兒被別人搶走,那這幾年的辛苦養(yǎng)育全都白費。楊信一直想勸說馮憑把宏兒弄回來。 怎么弄回來,自然是求拓拔泓。但是這話他不敢說,怕她生氣,他倒是想去求,要是他求能有用就好了。 “聽說太子很思念太后,每日都吵著要見太后……”楊信說:“這孩子可堪培養(yǎng)的,娘娘不能就這樣罷手,好不容易養(yǎng)成這樣的?!?/br> 他其實也知道求情不管用,拓拔泓不會聽的,他勸說她:“要是娘娘有別的法子,能把太子重新弄回身邊,這就好了?!?/br> 馮憑也想宏兒。 她身體越恢復(fù),越清醒,便越發(fā)地想他。她有時候想他是李氏的孽種,有時候又想,他是她懷里長大的寶貝。他吃過她的奶,在她胸前睡覺。他是這世上唯一一個她毫無保留地給他,又不關(guān)乎任何**的小男人。她有時候想:我從李氏手里將他奪過來,辛苦養(yǎng)了他三年,絕不能功虧一簣。有時候又想:他這么小,見不到mama,肯定要哭了,夜里不曉得怎么哭。沒有mama,那些宮女太監(jiān),肯定又要把他教壞了。 如此到了三月,突然傳來喜訊:皇上御駕親征了! 早上,馮憑剛剛起床,在鳥架子邊喂鳥,楊信進來告訴她:“皇上剛帶著大軍出發(fā)了!” 這一個月里,拓拔泓一直在忙出征的事。然而他只要還在宮里,馮憑就無法感到安全。御駕親征,出去的時間必然不短,他要離開京城這么久,朝中的事情,必然會做好相應(yīng)的安排。他如此厭惡馮憑,說不定出征之前,會給她一個了結(jié)。她唯恐哪天忽然,賜死的詔書就下來了,一瓶□□三尺白綾,就像當(dāng)年赫連太后一樣。她從閻王殿里逃回來之后,就不想死了,甚至有點怕死。也不是怕死,只是覺得,不該死的這樣潦草倉促,像個笑話。 李益已經(jīng)死的太慘了,她不能也像他,兩個人一塊慘。她總要活的像樣一點,把他失去了的,虧掉的,在自己身上重活回來。 拓拔泓當(dāng)真走了。 走之前,也沒怎么她,她知道,廢太后這事,眼下是真的過去了。 楊信欣喜地告訴她:“皇上此番御駕親征,命太子留守平城監(jiān)國,命京兆王,高盛,獨孤未,三人,輔佐太子監(jiān)國?!?/br> 她心里高興了起來。 宏兒監(jiān)國了。 他才三歲,竟然當(dāng)了監(jiān)國,看來拓拔泓是有意要早早培養(yǎng)他!她心里說不出的激動,拓拔泓走了,自是好事,宏兒又監(jiān)國,兩個好事加在一起。她放下手中喂鳥的水罐和竹簽,輕輕邁步走到殿外去,見是清晨,一輪火紅的朝日從宮殿頂上升起來,朝陽下的樹,筆直地向上生長著,樹梢上籠罩著金紅燦爛的晨輝,仿佛要燃燒起來。料峭春寒的天氣,冰雪初化,然而已經(jīng)看得到樹在發(fā)芽,地上有些新綠了。她感到空氣無比清新,春風(fēng)里,有股自由的氣息。 她平復(fù)了自己的心情,回到殿中把鳥喂完。 她好些天不梳頭了,喂完鳥,坐在妝鏡前,卻撇開楊信,叫來那個最會梳頭的宮女,給她梳個頭。楊信見她有意梳妝,心里隱隱高興,知道她這是恢復(fù)過來了。他也就沒插手,站在一旁,看那宮女給她梳頭。 她看鏡子里的臉有些憔悴,遂自己動手,給自己涂抹脂粉。不敢抹多,薄薄的勻了一點腮紅,描了下眉毛,涂了一下口唇。 這樣看起來,是有點精神,是活過來了。 楊信本來給她準備了清粥,看她心情好,便說:“娘娘想吃什么?今日吃點不一樣的吧?每天吃那粥,吃的怕是也膩了。” 馮憑心想:皇上走了,宏兒會不會來看她呢? 她不敢保證,可是聽說這消息,心里第一個冒起了這念頭。 拓拔泓有沒有下令,讓宏兒不許來看她?如果是那樣,她就只能空歡喜一場。 可宏兒是太子監(jiān)國了! 皇帝一走,他最大,拓拔泓不讓他來看,他就不來看嗎?要那樣,他也是個窩囊沒用的狗崽子。養(yǎng)了他還不如不養(yǎng)。 她問楊信這個問題。 楊信也不敢給她答案,不過楊信跟她一樣,也是心懷期待的??傆X得拓拔泓一走,宮里又會是太后的場子了。 馮憑一早上,心情很煩亂。一會又高興,一會又擔(dān)憂,焦慮,她在殿中來回走動,不時走到殿外看一看,想看到熟悉的身影。她坐立不安,沒心思用早膳,讓廚房里,準備了宏兒最愛吃的飯和早點,心里暗想著,等宏兒來了一起吃飯。 楊信安慰她:“娘娘別等了,自己先用點吧,太子就算要來,也得到了中午了。皇上才剛走,他去送了,從宮外回來就得大半天呢?!?/br> 她精神一會緊張,一會松弛,她被這樣的焦慮折磨的頭痛起來。 宮外說,太子回宮了。 她高興不已,連忙讓人把飯菜擺出來,以為宏兒馬上就要來了。然而一直等到飯菜都涼了,宏兒還是沒來。 她的心情一會升至快樂的九霄,一會又跌落入地底。 那飯菜都熱了好幾遍。 楊信進進出出的,不斷地讓人去打聽消息。 快到中午時,楊信告訴她:太子過來了。 她的心已經(jīng)因為疲憊而平靜下來了。 她坐在榻上,也沒起身,只是叫來宦官,吩咐把飯菜撤下去,重新做些新的上來。楊信出去迎接太子了,不過一會兒,進殿來,面帶喜色說:娘娘,太子到了。 拓拔泓被個侍衛(wèi)抱著。 他還小,走不了遠路,所以是被人一路抱過來的。進殿才放下來。他穿著太子的儀服,當(dāng)大禮時穿著的,緇衣皂靴,束革帶,頭上還裝模作樣地戴了個冠。那冠是純純的金子打的,極重,旒珠垂下來,壓得他腦袋都抬不起了,整個人像是被挾持著塞進了一堆錦衣繡服中。襯得他人越發(fā)小,越發(fā)可憐。 馮憑一看這景兒,就忍不住心一酸,兩個眼睛抑制不住地涌出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