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官說：“就是李沖李大人?！?/br>
    馮珂說：“楊度呢？”

    “楊度升任三空，昨被調(diào)到尚書臺了，李沖接替他的位子。”

    馮珂隱約察覺到了點什么。

    因為李益的事，太后受了打擊，最近這幾年，她是很愛惜羽毛的，一心放在朝事，以及照顧拓拔宏身上，沒傳過什么風(fēng)流韻事。如今，她和拓拔宏沒有當(dāng)初那么親近了，倒有點隨心所欲。馮珂聽到過宮人傳她的一些緋聞了。

    馮珂回憶起李沖。這人性情倒和李益有些相似，身上帶著漢人貴族的謙退溫和，沖淡隱忍，相貌極英俊，是個高大白皙的美男子，朝野傳聞里，也是才華橫溢的才子。她姑母好像就吃這一口的。

    前幾年，他好像上一個什么議論奏疏，得到了太后的賞識，從此就平步青云了，才三十幾歲，就已經(jīng)做到了中書令。聽說他家境清寒，太后賞賜了他一座大宅子，時常想起，便賞賜一堆金銀玉器，李家的賞賜都堆成山了，而今再也沒人說他清寒。

    這位李沖，家中也是有夫人的，有妻有妾。

    又一個李益。

    她將要離去，走到殿外，宦官忽然又跑上來，將她追了回去，笑說：“馮貴人，太后請你入殿呢。”

    馮珂有些納悶，點了點頭，遂跟著宦官入殿了。進去，發(fā)現(xiàn)太后正靠在榻上，榻前擺了果盤、點心和酒器。李沖坐在她榻前的位置，離得很近，似乎是方便說話。太后今夜格外美麗，看得出來是施了妝的，氣色非常好，嘴唇紅潤潤的，面若梨花，眼睛漆黑，亮的仿佛要滴下水來。她看起來仿佛年輕了十歲，馮珂感覺，哪怕是鏡子里的自己也比不過她此時的容顏嬌艷。

    她面帶笑容。不知是花香，還是她衣上的熏香，在殿中彌漫。

    馮珂走上前去請安，李沖也站了起來。

    李大人今夜也格外英俊。

    馮珂看他玉樹臨風(fēng)，當(dāng)真是極好看的一個男人，眉黑眼青，唇紅齒白。五官輪廓很陽剛，彬彬有禮的低頭笑，溫和含蓄內(nèi)斂，有種說不出來的動人。不說姑母，連她都覺得這人真是好看。

    他跟姑母年紀差不多，兩人看著非常般配。

    馮憑叫她，說：“坐?！?/br>
    馮珂看了一眼李沖，說：“我想單獨和姑母說話?！?/br>
    李沖抬了抬眼。

    太后看了一眼他，目光似有些留戀不舍，柔聲道：“那你就先回去吧，改日再找你?！?/br>
    李沖低了眼，聲音溫和：“那臣便告退了?！?/br>
    太后說：“去吧?！?/br>
    李沖離去了。

    馮珂坐在她身邊，低頭道：“對不起姑母，我攪了姑母的局了?！?/br>
    馮憑莞爾一笑：“沒什么局，只是說說話。你有什么話跟我說？”

    馮珂看著李沖離去的方向，好奇問道：“姑母，你喜歡他嗎？”

    馮憑笑了笑，說：“你不覺得他很英俊嗎？”

    馮珂這才想起，她和姑母之間是親密無間的。這樣的話，姑母和皇上不會說，她和拓拔宏也不會說。

    馮珂也笑，說：“我覺得。他跟姑母很般配。姑母，你們在一起嗎？”

    馮憑笑：“是嗎？”

    馮珂說：“是的。他剛剛站起來那一瞬間，真好看?！?/br>
    太后笑：“他是很不錯。”

    馮珂說：“他也喜歡姑母您?！?/br>
    太后笑說：“是嗎？”

    馮珂說：“是的。他剛剛離去時看您的眼神，我看出來了?！?/br>
    太后笑，說：“你今天的嘴巴怎么這么乖了，我看你最近不大快活，怎么還大晚上跑我這還說笑話兒?！?/br>
    馮珂嘆了口氣，想起了自己的煩心事。

    “姑母，我好難受啊?！?/br>
    太后說：“怎么難受了？”

    馮珂說：“他喜歡別人?！?/br>
    太后說：“就這點小事?！?/br>
    太后道：“他夠?qū)櫮愕牧?，你可別不知足。他寵你，也是給我的面子，不然你以為你在他身邊算老幾。你要不是馮家人，他看也不會多看你一眼?！?/br>
    馮珂低著頭，很難過。

    太后摸著她的頭，安慰道：“別瞎想了，不是還有姑母在嗎？只要有姑母在宮里，你就不會失寵的。咱們姑侄兩在宮里相依為命，做個伴，也沒什么不好的。至于皇上，你就放開懷吧，他畢竟是皇上，能做到這樣已經(jīng)很好了。”

    馮珂說：“姑母，你當(dāng)初也是這樣過來的嗎？”

    太后道：“這宮里，誰人不是這樣過來的。要說哭，林氏，穆氏，她們才該哭呢，還輪不到你哭。她們不比你可憐多了？皇上一個月陪你幾次，陪她們幾次？這世上，也不只你一個人有愛情，大家都不容易，能和則和吧?！?/br>
    馮珂嘆氣：“噯?！?/br>
    太后道：“就算你不嫁皇帝，嫁個凡夫俗子，你當(dāng)他就老實了嗎？不也要納妾，也要在外花天酒地。剛才那位李沖李大人，他算是節(jié)制的了，但他也有妾，也有我。男人都一樣，只要他不打你殺你就行了，別的事情，只能咱們自己且自開懷了。不管他，他樂他的，你樂你的，你要真為這個生氣，你氣不完的?！?/br>
    馮珂道：“我曉得，我就是難受?！?/br>
    太后說：“不怕，難受難受就過去了?！?/br>
    馮珂抱著她：“姑母，我想跟你一起睡?！?/br>
    太后道：“我一個人睡慣了，不想跟你一起睡，你別纏著我?！?/br>
    馮珂抱著她，頭抵在她肩膀上不撒手。

    太后拿她沒辦法了。

    第145章 有孕

    馮珂有了身孕。

    這是喜事， 意味著拓拔宏，也即將要做父親了。宮中非常高興。太后則有些感嘆。時光太快， 不忍細想，她入宮好像還是昨天的事， 然而馬上就要抱重孫了。

    太后派了專人， 去馮貴人宮中， 照顧她飲食。

    馮仁馮誕習(xí)武時私下議論。

    “阿姐有了身孕了?！?/br>
    馮誕悄悄說：“如果阿姐生了個男孩怎么辦？”

    馮仁說：“什么怎么辦？”

    馮誕看了一眼遠處的拓拔宏。他正彎著弓瞄準靶子，表情冷峻， 仿佛有不高興的事。

    自從馮貴人懷孕， 他就沒有高興過。

    馮誕以為他是擔(dān)心阿姐， 怕阿姐有性命之危。

    “你沒聽說過嗎？宮中凡是生了皇長子， 被立為太子，皇子生母便要被賜死。如果阿姐生了皇子，那她豈不是要沒命了。咱們怎么能讓阿姐做出這種犧牲。”

    馮仁看了弟弟一眼， 感覺他是個傻瓜。

    “賜死阿姐？”

    馮仁低道：“你也不想想， 現(xiàn)在這宮里是誰在主事?，F(xiàn)在這宮里是太后主事，誰敢賜死阿姐？難不成太后要賜死阿姐？別開玩笑了?！?/br>
    馮誕道：“可是宮中幾代皇長子的生母，都是被賜死的?！?/br>
    馮仁說：“誰告訴你的？誰說生了皇長子就該賜死？”

    馮誕說：“難道不是？”

    馮仁冷笑一聲：“你笨，這只是傳言，朝廷的法令何時寫了這一條了？早些年的咱們不說，當(dāng)初景穆太子的生母被賜死，是因為她礙了赫連皇后和惠太后的眼。文成皇帝的生母郁久閭氏被賜死， 是因為她礙了常太后的眼。先帝生母，李夫人被賜死， 也是因她礙了常太后的眼，還擋了姑母的路?；噬系纳咐罘蛉吮毁n死，還是因為她礙了姑母的眼。這跟咱們阿姐有什么關(guān)系，咱們阿姐礙了姑母的眼了？姑母疼阿姐呢，阿姐要是生下皇子，她就是咱們馮家的大功臣，姑母護著她都來不及，怎么會殺她。”

    馮誕吃驚地說不出話。

    “阿姐不會有事？”

    馮仁道：“放心吧，阿姐不但不會有事，她還有可能當(dāng)皇后呢?！?/br>
    馮仁道：“那是不成文的規(guī)矩。什么叫不成文的規(guī)矩？你想承認它就可以承認，不想承認它就可以不承認。姑母比咱們聰明多了，她怎么可能害阿姐。”

    馮誕道：“意思是，要是阿姐生下了皇子，咱們馮家就要飛黃騰達了？”

    馮仁道：“什么就要飛黃騰達，馮家已經(jīng)飛黃騰達了，這是拜姑母所賜的。可姑母早晚有一天要去的。姑母不是皇上的生母，要是姑母沒了，馮家也就樹倒猢猻散?？扇羰前⒔闵铝颂樱乱淮椒€(wěn)固，馮家的地位，百年之內(nèi)，就沒人能動搖了。”

    馮誕道：“有這么厲害嗎？”

    馮仁白眼道：“太子，你說呢？拓拔氏從來立皇長子為太子，除非太子死了，否則決不改立，這一點從來沒變過?！?/br>
    馮誕道：“那阿姐既然無險，那皇上為何最近不高興？”

    馮仁低道：“馮家的地位無人能動搖，拓拔家的地位不就被動搖了嗎？而今姑母已經(jīng)大權(quán)獨攬了，阿姐再生下了太子，當(dāng)了皇后，這宮里還能有皇上的立足之地嗎？你瞧著吧，皇上和太后的關(guān)系不能好了。咱們姑母說不定哪天當(dāng)女皇帝了呢?！?/br>
    馮誕捂他嘴：“你莫要胡說八道！”

    馮仁道：“我哪胡說八道了！我說的是事實。咱們雖然現(xiàn)在和皇上關(guān)系親密，但總有一天言成仇的，你要有心理準備。”

    馮誕憂心忡忡的。

    馮誕轉(zhuǎn)頭，再看拓拔宏，只見他雙眉緊蹙，面色嚴肅，很不快樂。馮誕心說，馮仁都明白的道理，皇上人那么聰明，肯定更明白的。這宮里，個個都是聰明人。

    他忽然感覺拓拔宏看起來勢單力薄，有點孤單可憐。

    他只有一個人。

    原來身邊還有一些親信，因為上次拓拔翰謀反的事，被太后連根拔起，一網(wǎng)打盡了。他身邊的人，都是太后派去控制他，監(jiān)視他的。他的好朋友，只有自己跟馮仁，雖然從小一塊長大，但是是根本上是他的敵人，根本不是跟他一條心的。他娶妻納嬪，也只能娶馮家的女兒，寵也只能寵愛馮家的女兒。阿姐要是再生個太子，他真的沒有立足之地了。

    他現(xiàn)在身邊，已經(jīng)沒有朋友，全是敵人了。

    馮氏兄弟說了會話，朝拓拔宏的方向走去。

    拓拔宏一箭正命中靶心，馮氏兄弟跟著眾人一同鼓舞喝彩：“好！”

    拓拔宏挽著弓，將要再射，又放下了，扭頭看馮誕：“你們剛才遠遠的說什么呢？”

    馮誕說：“我們打賭，阿姐生的是男孩還是女孩?！?/br>
    拓拔宏“哦”了一聲，沒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