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曾經(jīng)在這里折葉寫字面色迷茫的神明。

    羌無看著那道幻影，表情奇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匡玉也看著那道幻影，鼻尖卻夢境般的傳來曾經(jīng)夜風(fēng)中那一縷清甜的迷人血香，他想起了那個夜色邊境的單薄身影。

    指尖探入水中觸到那個幻影，他輕輕舔舐唇角的血跡，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五位主神，死了三個，還有兩個?！?/br>
    羌無看著他被水霧浸濕的手，不自覺瞇起眼，仿佛看到了什么刺眼的東西，寂靜良久，垂眸說了一句，“羲上和太陰，一個你殺不了，一個，你不能殺?！?/br>
    “我不殺她?！笨镉裥α诵?，指尖滑到了幻影的脖子上，在水流中輕輕撥動那個看不見的血管位置，“我要她?！?/br>
    羌無沒說話，匡玉轉(zhuǎn)頭，發(fā)現(xiàn)他的眼底籠上了陰影。

    “這么和你說吧，我在你的地界見過她一次?！笨镉癜咽稚旎貋?，極晝之地的日光落在他如白玉雕刻的臉上，他看著羌無，緩緩道：“她很對我的胃口。這些攻下的疆域我都讓給你，你什么都可以拿走，我只要她，這個要求，不過分吧？”

    羌無嗤的一聲就笑了，語氣像此刻天闕水面上的濕霧，冷而輕，說出的話讓人琢磨不透，“自由是多么珍貴的東西，你好不容易出來了，怎么就不知道珍惜呢？”

    匡玉的臉沉了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　　別誤會匡玉小哥哥，他不喜歡女主，只是看到了喜歡的食物，嘴饞。。。。另外我卡文了。撓頭。。

    ☆、前塵篇完

    善見城的日光很快被黑夜壓下去, 極晝之地徹底淪陷了。

    天闕的水因外力飛揚(yáng)而起, 落下時一個人影被狠狠按進(jìn)去, 羌無扣著他的脖頸，眼底一片陰郁。

    匡玉是淬不及防被他按到水里的, 鼻腔里忽然進(jìn)了水, 他下意識想掙開他，結(jié)果越掙扎對方按的越深, 他感覺自己的后腦甚至磕到了水底的巖石上。

    雖然殺不死, 擁有永恒的生命，但被溺在水里終歸是不好受的，匡玉在水下被逼紅了眼, 掙扎著浮出水面時, 一根黑色水晶打磨的無柄劍身迎面穿透了他的脖子，將他釘在水下的一個石盤上。

    匡玉起勢一緩，身子又重重的跌進(jìn)水里。

    緊接著，第二根，第三根……第五根劍身接踵而來，接連穿透他的四肢將他毫無死角的徹底釘在了水底的石盤上。

    原本就已經(jīng)變紅的天闕之水此刻已是血紅一片, 水面上只能依稀看見他的長發(fā)和衣角。

    “你還想要她嗎？”

    岸邊傳來一個淡淡的男音，匡玉合上眼, 想回答他，卻已經(jīng)什么話也說不出了。

    不知就這么過了多久，不遠(yuǎn)處傳來了腳步聲。

    羌無回頭，就看見了站在扶桑樹另一邊的羲上。

    他看起來很疲憊, 潔白的衣袍上沾滿血跡，指著赤紅的天闕河水，道：“羌無，你入魔了，被他挑唆引來戰(zhàn)爭我不怪你，但已經(jīng)死了太多人了，你還是不肯收手嗎？”

    羌無似笑非笑的看他，“你不還活著嗎？”

    “你想要我的命，可以?！濒松宵c(diǎn)頭，“但能不能先告訴我，你把太陰怎么了？”

    羌無的目光落在赤紅的水面上，有一瞬間的出神，“你指的是什么？”

    羲上的表情已經(jīng)有些垮，“你還對她做了什么？”他頓了頓，“戰(zhàn)爭之初時我便用神引將歷劫的四位主神強(qiáng)制召回，但他們都?xì)w位了，只有她沒有回來?！?/br>
    羌無似乎笑了一下，低聲說了一句，“……因?yàn)槲野阉佑×?。”他轉(zhuǎn)過頭，看著滿目瘡痍的善見城，眼瞼垂落，“她以后都只能留在黑暗之地，再也來不了這里，也不會看見這些殺戮和血腥?！?/br>
    羲上難得被氣笑了，“她看不見？天闕的水紅成了這樣，流到永夜之地她會看不見？”

    羌無皺了下眉。

    善見城的正中有很多神像拔地而起。

    羲上指了指那些雕像，說，“看到那些神像了嗎？善見城每死去一位神，這里就會多一座神像，我剛剛在這里看見四位主神的神像已經(jīng)聚齊了?！?/br>
    ……

    外面的戰(zhàn)火還在燒，九位魔神的殺戮還沒有終止，他站在她的小屋前，停駐良久，一把將門推開。

    夜色下的小屋里并沒有燈點(diǎn)起來，里面一片黑暗，顯然小屋的主人并不在。

    他繞著屋子走了三圈，最后確認(rèn)了一件事情——她至少已經(jīng)離開這間小屋一個月了。

    院子里的花靈們在竊竊私語，不知在說些什么。

    他在那間屋子的小木床上躺下來，被褥上還有她的氣息，他輕輕合上眼——那一瞬間，仿佛聽到了她的死訊。

    “那個姑娘想回到極晝之地去，結(jié)果走到邊境就被光擋回來了，難道她不知道有黑暗烙印的人是走不到有光的地方嗎？”

    花靈們輕聲議論著，言語雜亂無章，暗夜的精靈飛舞在花叢里，默不作聲的聽著。

    “魔神大人們居然會把那些邪修們放進(jìn)來，那些人要拿她煉丹啊……”

    一只花靈驚呼。

    “而且還有個女人，說是要給她的道侶報什么仇。”另一只花靈附和她，“不過那些人抓她，她居然就自己跳進(jìn)了丹爐里，還求那些人用她的力量庇護(hù)凡世不受戰(zhàn)爭波及，這怎么可能呢？那些人那么壞……”

    一個花靈瑟縮的低聲道：“我當(dāng)時聽到丹爐里的火在燒都覺得渾身疼，你們沒有聽到嗎？”

    “我聽到了，她的指甲好像在抓撓爐壁……”躲藏在花瓣里的精靈探出頭，小小的眉眼擰在了一處，“而且她還在丹爐里喊我們君主的名字……”

    “啊，我也聽到了，她在喊他的名字，喊了兩次……”

    ……

    “羌無，羌無……”他閉著眼，耳邊仿佛傳來痛苦的女聲夾雜著烈火燃燒的聲音，睜眼的瞬間，他看著天花板，唇間噴涌的血染紅了被褥。

    他踉踉蹌蹌的起身往外走，出門的時候，扶了一下門，手心也已經(jīng)被他攥出了撕裂般的傷口，血滴滴答答的滴落在院子里的花叢上。

    那些花靈們被驚動，紛紛回頭看他，忍不住驚呼。

    他半傾下身，呼吸亂作一團(tuán)，聲音低弱，“她還……說了什么？”

    方才說過話的花靈們已不敢抬頭。

    “別再打仗了……”花瓣下的精靈低聲道，“她說的最后一句話似乎是這個?！?/br>
    “好?！彼c(diǎn)頭，強(qiáng)撐著身子往外走，“我知道了?！?/br>
    花靈們看著他的背影慢慢消失在森林深處，地上的血跡也蔓延到了看不見的盡頭，不由面面相覷，不知道這是怎么了。

    ……

    森林深處的夜色下，流淌著一條河流，絲帶一般耀眼。

    他正俯身看著這條河上的倒影，表情極度自厭和自恨。

    “是你……都是你?！彼従彽膶⑹稚爝M(jìn)去，五指攥緊，掌中的血暈染在水中，“玷污她的是你，困住她的是你，最后害死她的，還，是，你?！?/br>
    暈染的血逐漸匯聚，那倒影似乎變成了一個實(shí)體，慢慢從水中升了起來。

    “就算你把我從你身體里強(qiáng)行剝離，我還是你。”水中那一張妖邪的臉上露出嘲諷的表情，“惡和欲是不會消失的，抵抗不了，就只能順從?！?/br>
    ……

    遠(yuǎn)處的天空，善見城在墜落，無數(shù)斷墻殘?jiān)珡母吒叩目罩性蚁聛?，因?yàn)閼T性大半沒入了紅褐色的土壤中。

    羲上來到幻夜森林的時候，就看到了地上躺著的，從戰(zhàn)地被召回的七位魔神的尸體。

    他處決了他們。

    戰(zhàn)爭也在那一刻止歇。

    本來應(yīng)該有九位魔神，但最小的那一位魔神和另一位剛從凡世歸來的魔神并沒有參與進(jìn)這場戰(zhàn)事里，也不曾參與過放邪修進(jìn)永夜之地的事情。

    他們幸運(yùn)的避過了這次禍?zhǔn)?，不發(fā)一語的站在一邊，樹下的陰影里，看不清他們的表情。

    羲上看到了兩個羌無。

    他們面對面站在月光下，一個在岸上，一個站在河面的浪花里。

    動作，姿態(tài)，表象，所有的一切，除了眼神，完全就像是復(fù)刻出來的一樣。

    他們沉默的對視著，彼此之間好像在照一面鏡子。

    也不知道這樣的狀況持續(xù)了多久，羲上發(fā)現(xiàn)了水中那個羌無的指尖在滴血，看起來好像并不是他自己的血。

    再略微掃過地上那七位魔神的尸體，他忽然就明白過來——處決他們的，不是岸上站的這個羌無，而是水中的這一位。

    怎么會這樣。

    答案就在嘴邊，羲上斂眉看著水中那個人影，終于，低聲說了一句，“果然是這樣。羌無，你把自己‘惡’的那一半從靈魂里強(qiáng)行分離了嗎？”

    那兩張一模一樣的臉幾乎是同時轉(zhuǎn)過來看他。

    他嘆息，年輕的臉上表情悲憫，“你就這么拋棄了自己……”

    水中那張邪異的面孔上殺氣還未消散，他看著遠(yuǎn)處的凡世，說，“那十二個人……”

    羲上皺眉，立刻阻止他，“你要是殺了他們，太陰就再也回不來了。”

    那雙眼睛里似乎閃過雪亮的光，“什么意思？”

    羲上瞇起眼遙望邊境，輕聲道：“善見城已毀，我將墜往凡世，將他們一一接引而歸。太陰的情況是最糟糕的，她元神已碎，要重新聚靈起碼需要三千年，若是在元靈聚起之前殺了那十二個人，她的力量就收不回來了?！?/br>
    羌無終于想起了善見城的那個傳說——兩極之神羲上渡人十世，可集凡塵信仰之力，換眾神一次重生。

    “我分身無術(shù)，你幫她聚靈，可以吧？”羲上臨走之前，托付他。

    很難想象他們是剛剛經(jīng)歷了戰(zhàn)爭，并且傷亡慘重的敵對雙方。

    羌無的兩個身影忽然重合了，他閉了閉眼，不作聲的笑了笑，語氣聽起來有點(diǎn)自嘲，“可以?！?/br>
    羲上最后看了他一眼，饒有深意的說了一句，“你的修行還沒結(jié)束。”

    ……

    凡世出現(xiàn)了一群人，一共十二位。

    他們自稱天啟者，身負(fù)神力。

    沒人知道他們是盜取神明力量的竊賊。

    他們最初出現(xiàn)的時候，在凡世攪弄風(fēng)云，禍亂朝綱，打破人間秩序。

    其中一位更是借助這樣的力量收編了自己的軍隊(duì)，一番波折后成功爬上了諸侯的位置。

    他們一度在凡世要風(fēng)得風(fēng)，要雨得雨。

    直到不久之后才終于意識到因?yàn)楦`取這份神力自己付出了怎樣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