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第061章

    第061章

    越是臨近年關(guān), 機(jī)械廠里反而越是熱鬧。

    倒不是臨時又增添了新的訂單, 而是忙著發(fā)年貨、結(jié)算獎金。

    都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這話用在機(jī)械廠里是再合適不過了，當(dāng)然也適用于一切國營單位。哪怕今年一整年廠子里也沒能接到幾個大訂單，依然不妨礙年底職工們樂呵樂呵。

    廠子里沒收益還可以跟上頭單位化緣，畢竟這么多職工呢，總不能叫大家伙兒都去喝西北風(fēng)。再一個, 工人階級可是領(lǐng)導(dǎo)一切的, 哪怕陸續(xù)有國營單位倒閉，他們?nèi)詧孕艔S子一定能長長久久的辦下去。

    真的嗎？

    ……

    唐嬸兒因為忙活自家鹵rou店的緣故, 已經(jīng)很久很久沒往廠子里來了。依稀記得，上一次過來好像為的也是福利房的事情，不過那時候消息剛公布, 房子連個影兒都沒有。

    而現(xiàn)在, 福利房已經(jīng)快結(jié)頂了，年后就可以進(jìn)行外部裝修了。這年頭還沒有后世那種豪裝的概念, 一般都是鋪平水泥地, 再把墻面用石灰粉刷幾遍, 拉幾條電線, 安裝好電燈以及電源插座，齊活了。

    等唐嬸兒從廠里小路上走來，一直走到廠領(lǐng)導(dǎo)辦公樓這塊時，已經(jīng)不止一次聽路過的職工說最遲來年四月就可以搬家了。

    對了，即便這會兒才十點半光景, 可職工們已經(jīng)提著飯缸子往食堂去了，還有人跟唐嬸兒走來一路，跟到了領(lǐng)導(dǎo)辦公樓的樓下小倉庫，才停下了腳步，拿廠牌翻找花名冊，確認(rèn)之后提走了年貨。

    暗暗把這事兒記在心上，唐嬸兒沒跟路過的職工打招呼，只徑自上了二樓，她記得很清楚，主管福利房的季副廠長就在二樓靠左手邊第三間辦公室里。

    機(jī)械廠當(dāng)然不可能給所有的領(lǐng)導(dǎo)都安排獨立辦公室，因此季副廠長那屋除了他本人外，還有好幾個干事。不過這會兒，季副廠長并不在辦公室里，倒是干事們正聊得歡呢，可趕了巧了，說的正是福利房的事情，還跟李家有關(guān)。

    “李平原又來鬧了？以前瞧著蠻木訥一人，還當(dāng)他真是個老實人，這不碰上事情了也鬧騰嗎？領(lǐng)導(dǎo)怎么說？”

    “不就是想給個教訓(xùn)，殺雞儆猴懂不懂？”

    “真不把房子分給他們啊？可他們不是給了錢嗎？萬一不給房子，他們家真的鬧騰起來了，咋辦？”

    “怎么可能真的不給呢？領(lǐng)導(dǎo)也怕底下的職工寒心。說白了，給還是要給的，可不能這么痛快的就給了。聽說是打算各退一步，房子還是給，可不能隨他們選了，得等其他人交了錢挑好了房子，只剩下最后那一套，就是歸他們的?！?/br>
    “那萬一人家不干呢？”

    “愛干不干，你猜領(lǐng)導(dǎo)能稀罕他們不能？哈哈哈哈……你誰啊？來這兒干什么？”

    盡管扯不上偷聽，不過唐嬸兒也確實在門口站著聽了會兒，眼下見人家注意到她了，她忙三步并作兩步的走進(jìn)辦公室，掏出錢來：“我是來下定錢的，房子?！?/br>
    干事們年紀(jì)都不算太大，一般也就二三十歲的，也有今年剛高中畢業(yè)的，又因為唐嬸兒本身就不大往廠子里來，哪怕來了也不會往領(lǐng)導(dǎo)辦公樓擠，這些人聽唐嬸兒仔細(xì)說了好半晌，也才堪堪確認(rèn)了她的身份，還不大肯定。

    “許學(xué)軍……是有這么個人，可你怎么不叫他來交錢呢？這樣吧，你先把錢交了，我把單子開給你，可要是回頭許學(xué)軍來鬧，這個錢還是還給你，房子也不給了?！?/br>
    唐嬸兒滿口子答應(yīng)下來，想起一個事兒，又問道：“我問問廠子里是啥時候交上舊房子？不會是交完錢就要咱們搬家吧？”

    “哪兒能呢，咱們廠子還是很照顧職工的，你只管住著你家舊房子，等來年搬了新家，再把舊房子騰出來就成?！?/br>
    “那舊房子呢？”唐嬸兒又問。

    “騰空以后，再叫其他職工買唄?！?/br>
    這法子算是比較人性化的，而且唐嬸兒仔細(xì)盤算了一下，他們家那老房子才兩百塊，像周大媽拿不出六百塊的巨款，湊個兩百塊應(yīng)該沒什么問題。她家老三和老小，自打被她轟出去以后，就租了個老破小湊合過著日子。老三且不說，老小頂了他爸的工作，是有資格分房的，買個小房子不是挺好的？

    因為不確定這個事兒周大媽是不是知道，唐嬸兒決定回頭碰著人了，就提一句。依著干事們的說法，新房子搬進(jìn)去都是來年開春以后了，舊房子騰空登記再宣布購買，還早著呢。

    等手續(xù)辦妥了，唐嬸兒捏著憑據(jù)，也沒直接往店里趕，而是先樂顛顛的回了家，把單據(jù)鎖到了她屋里那小鐵皮箱子里，這才心滿意足的關(guān)門出去。

    走到樓道口時，她才忽的想起一個事兒，又轉(zhuǎn)身回去，敲響了隔壁李家的門。

    開門的是李媽。

    “唐姐？”

    “跟你說個事兒，廠子那頭沒打算真跟你過不去，聽說房子還是會給你家的，就是不讓挑了，到時候剩下哪套就是哪套，你要是不想要，錢還是會退給你的?！?/br>
    李媽最初還沒理解這話，等細(xì)細(xì)的品了品后，雖然心底里很不是滋味，可到底先前已經(jīng)做了最壞的打算，總得來說還是高興的：“謝謝唐姐了，打聽到事兒還特地回來告訴我，我今晚總算能睡個安穩(wěn)覺了。”

    有總比沒有好。

    也不是李媽有多看得開，而是形勢比人強(qiáng)。

    唐嬸兒又道：“今天我家紅玫她二姐又來了，紅玫問了她二桃的事兒，也叫她帶了口信，你就等在家里吧，左右也就這幾日了，該回來看看你們了?！?/br>
    “二桃回來了？”李媽先是笑了一下，可緊接著卻有垮了臉，“唐姐你忙不？你進(jìn)來坐坐，跟我說會兒話唄。我家沒人，都跑出去了?！?/br>
    說句實在話，唐嬸兒挺不情愿進(jìn)李家說話的，可到底是幾十年的老街坊，李媽一副凄慘到極點的模樣，唐嬸兒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抹不開面子，進(jìn)了李家。

    “唐姐，我可真羨慕你，兒子兒媳都孝順，還有倆大胖孫子。我呀，人家都說老了該享福了，你說我這過得是什么日子。真的是一天不如一天，兒子女兒全都是來討債的?！敝蓝乙呀?jīng)歸來，卻壓根沒往家里后，李媽更喪氣了，又想到自打在學(xué)校傷了人后就輟學(xué)徹底野了的小兒子李旦，她愈發(fā)的感覺苦澀難耐。

    唐嬸兒還想安慰她：“二桃是有些不靠譜，可她不是還年輕嗎？”

    “二桃啊……我就不說她了，唐姐你知道不，那時候你叫我打電話給桃兒，我聽了你的話，坐車去市里的郵電局給桃兒打電話，也說了家里的事情，還問她……問她是不是真的做了那些?！?/br>
    這話說的含糊，可唐嬸兒畢竟是知情者，再說那時候事情鬧得沸沸揚揚的，裝傻充愣才是不可取的。不過，唐嬸兒也算是給老街坊留情面了，點頭表示聽懂了，示意李媽繼續(xù)往下說。

    李媽眉眼全耷拉著，完全是一副典型苦瓜臉的模樣，好在萬事開頭難，都已經(jīng)說出來了，順下去倒也不難。

    原來，她給李桃打電話要錢時，實在是忍耐不住了，提了幾句流言蜚語，本來是想叫李桃主動澄清此事，萬萬沒想到，李桃居然一口承認(rèn)，還反將她好一通訓(xùn)斥。

    ‘媽你念的是哪門子的老經(jīng)？世道變了，笑貧不笑娼你懂不懂？現(xiàn)在這世道，有錢的就是老大，沒錢的死了也不足惜?！?/br>
    ‘別勸我，有什么好勸的？你以為我愿意干這個？說來說去，還不是全怪你，要不是你非要拆散我的姻緣，我至于賭氣嫁進(jìn)了蔡家嗎？還說什么這門婚事好，好個屁！你看看我的下場，我給他們家當(dāng)牛做馬十年啊，生了三個閨女，每次都是拿命生的，可他們呢？他們老蔡家又是怎么對我的？大冬天的，把我趕出家門?！?/br>
    ‘為什么不去找你們？我是那種沒臉沒皮的人？說好了從此跟娘家一刀兩斷再不來往，你以為我會上門哭著喊著求你們？得了吧。不過我也算對得起你們了，有錢時漏點兒給你們倒無所謂?！?/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