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是兒子生得不夠多？

    這個念頭在二桃的腦海里一閃而過，還沒等她抓住細(xì)想，眼前的門就開了。

    唐嬸兒皺著眉頭，甕聲甕氣的說：“大過年的你叫啥呢？我在給小孫子換尿布！”

    哪怕沒有明說，唐嬸兒臉上的不耐煩和鄙夷，也應(yīng)該清楚的展現(xiàn)出來了。

    二桃很想翻臉來著，關(guān)鍵時刻她繃住了，勉強(qiáng)擠出一個笑容，將自己的來意說了一番，當(dāng)然重點(diǎn)就是唐紅玫偷了夫家的錢貼補(bǔ)娘家的事兒：“……嬸兒呀，咱們兩家到底做了幾十年的鄰居，我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你吃虧，你說是吧？”

    “是你個頭！”沒頭沒尾的來告了一通狀，告的還是自己最喜歡的兒媳婦，唐嬸兒本來就不喜二桃，這會兒更是把厭惡擺在了臉上，沒好氣的噴道，“我家咋樣用得著你來多管閑事嗎？這有閑工夫，多幫你媽干點(diǎn)兒活，別讓她老覺得生了個閨女還比不上養(yǎng)一頭豬，好歹養(yǎng)豬能吃能換錢，養(yǎng)個閨女只會叫她把一輩子的臉面都給丟光了！”

    還真別說，哪怕李媽以往在家屬區(qū)里的人緣也挺一般的，可真沒到現(xiàn)在這種貓嫌狗厭的地步。

    以前吧，李媽就是以小氣摳門出名的?？赡菚r候，家家戶戶都過得不容易，就算摳了點(diǎn)兒，其實也不算什么太大的毛病。

    可惜那是以前了，現(xiàn)在的李媽包括她所有的家人，乃至她的娘家人都被人詬病不已，背后說道都不算啥了，多的是人當(dāng)面開嘲諷。哪怕李媽本人有再多的缺點(diǎn)，平心而論，這一切也不該是由她來承受的。

    唐嬸兒自認(rèn)說了一番公道話，可這些話聽在二桃耳里，顯然不是這么一回事兒了。

    二桃被氣了個倒仰，差點(diǎn)兒沒忍住跟唐嬸兒拼了。

    什么叫做養(yǎng)她不如養(yǎng)頭豬？什么叫做她叫她媽丟盡了臉面？

    就在二桃即將爆發(fā)的那一刻，她想起來了?。?/br>
    唐嬸兒是啥人呢？她能在年輕守寡之初，跟厲害的婆家對撕一場，得到了獨(dú)子的撫養(yǎng)權(quán)，并且跟婆家一刀兩斷；她還爭取了廠里的福利，留房子留職位給撫恤金；這些年來，也不是沒人說閑話，畢竟一個寡婦帶著獨(dú)子，日子肯定很艱難的，然而她還是撐了過來……

    用撐還不妥當(dāng)，事實上唐嬸兒能叫任何質(zhì)疑她的人后悔，偏她的人緣還很好，長得一副笑面兒，不管遭遇了什么，都始終笑對人生，把小日子過得井井有條，蒸蒸日上。

    想到了這些，二桃瞬間慫了。

    論嘴炮能力她比不過人家大幾十年的功力，論武力值更是渣渣，畢竟唐嬸兒是打小干重活的，尤其是開店以后，原本就不小的力氣有了顯著的提升。

    說又說不過，打又不敢打，二桃憋得滿臉通紅，眼珠子都突出來了，可見是氣得不輕。

    也就在這個時候，李媽匆匆從家里出來，一把拉住了二桃，還一疊聲的跟唐嬸兒賠禮道歉：“唐姐對不住了，二桃這孩子也是好心辦了壞事，你別跟她計較?！?/br>
    “好心辦了壞事？”唐嬸兒冷著臉反問道。

    李媽雖然不贊成二桃把事情捅破，可事實上她并沒有懷疑過這事的真實性。簡單的說，她只是不想當(dāng)這個壞人，也不想大過年的把人家家里攪合得天翻地覆。

    問題是，現(xiàn)在二桃已經(jīng)把話給說開了。

    既然都說了，那還有啥可顧慮的？李媽嘆了一口氣，放軟了姿態(tài)勸說：“唐姐，我知道你疼兒媳，可家里的錢還是得把在手里……”

    “廢話！我家的錢當(dāng)然是我管的，甭管是店里做生意得來的錢，還是學(xué)軍的工資，全是我管著的！學(xué)軍又不花錢，我連一分錢都不給他，紅玫嘛，到底偶爾要買點(diǎn)兒雪花膏啥的，我每個月都給她五塊錢！”

    其實最初是給三塊的，后來物價漲了，唐嬸兒主動把零花錢提到了五塊，又叮囑了說，不夠問她要。

    可在唐紅玫看來，沒有什么不夠用的。一應(yīng)的吃喝用度都是在家里出的，又因為自家做的是吃食買賣，想吃口啥說一聲就好了，買店里的食材時，順手捎帶回來就是了。

    至于倆孩子需要的一切，那也是由唐嬸兒一手搞定的，包括家里人需要的布料、成衣、鞋子等等。甭管需要啥，跟唐嬸兒支會一聲，不出兩天就能到手了。

    反正這些年來，唐紅玫非但沒缺過錢，還攢下了幾十塊。

    唐嬸兒說的那叫一個理直氣壯，聽得李媽和二桃目瞪口呆。

    所以，是自己弄錯了？

    沒等問出心里的疑惑，唐嬸兒就揮手趕客了：“大過年的跑到我家來挑撥，也真有你們的。走走走，以后都別來我家了，這么能耐的客人我可招待不起?！?/br>
    李媽面紅耳赤，她是羞愧的。

    跟她臉色類似的二桃卻是完完全全被氣的。

    可惜這時，唐嬸兒卻已經(jīng)毫無留戀的關(guān)上了門，只是在關(guān)門的那一刻，她低聲嘟囔的話卻還是傳到了李家母女倆耳中。

    “做人就不能太善良，貓嫌狗厭的東西……”

    不光如此，因為是大過年的，今天又恰好是年初二，好些人家都在迎回門的閨女。哪怕因為冬天冷得很，家家戶戶都關(guān)了門，樓道里有那么大的動靜，還是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隨著唐嬸兒“咚”的一下關(guān)了門，樓道里反而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聲音，聽不清楚在說什么，不過肯定沒好話就是了。

    李媽低著頭不吭聲，她是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卻也意識到，自己終于失去了最后一個愿意給她好臉色的老街坊，等待自家的未來估計是全家屬區(qū)同仇敵愾的嫌棄和鄙夷。

    二桃卻是真的沒那么好的氣性，眼見唐嬸兒當(dāng)著自己的面，就這么把門給關(guān)上了，她的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的，又聽到樓道里的動靜，一個沒忍住就嗆聲道：“小人才在背后嚼舌頭呢，有本事出來說話??！”

    有些話呀，不能亂說……

    誰也忍不了這話，更別提到了這會兒，已經(jīng)沒人擔(dān)心撕破臉后的情況了。

    轉(zhuǎn)瞬間，同一樓層的好幾戶人家都開了門，就連樓上都有動靜了。怪只怪他們倆家正好位于樓梯口，二桃這嗓子又太響亮，沒多會兒工夫，她跟前就站了幾十個人，黑壓壓的一片堵住了半個樓道。

    二三十年前建造的筒子樓都是這樣的，跟最近一兩年剛流行起來的單元樓完全不同。

    前者，同一層有好幾戶甚至十幾二十戶人家，共用同一個樓道，狀如一條長長的筒子，擁擠且吵鬧。后者則是典型的一梯兩戶，面對面的造型，清靜又方便。

    幾十人站在了自己面前，二桃又忍不住慫了，腿肚子直發(fā)顫，頭上也冒出了虛汗來，張了張嘴，卻完全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

    還是李媽紅著眼圈給老街坊們又是鞠躬又是作揖的賠禮道歉，不光是各種好話說盡了，還連推帶搡的把二桃弄出了樓道，總算是勉強(qiáng)把事情擺平了。

    二桃這時是真的害怕了，沒敢放話，也不敢多做停留，只一溜小跑的離了家屬區(qū)。

    她倒是能跑，李媽她跑不了啊。

    老街坊們哪怕沒真動念頭要把李家母女咋樣，可心底里的厭惡卻經(jīng)過此事，徹徹底底的擺在了明面上。

    “等出了年關(guān)我就去找領(lǐng)導(dǎo)，新房子可不能再跟這種人當(dāng)鄰居了，太惡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