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jié)
蕭駿第一反應(yīng)是遇到碰瓷的了。 他嘆了口氣,心里因為覺得麻煩而有點煩躁。 董喜雙剛在西站送走了父母和jiejie,mama和jiejie哭哭啼啼的,爸爸也用手抹眼睛,弄得他情緒也有點低落,下了地鐵往學(xué)校走的時候還在走神,蕭駿的車從后面來,沒什么聲音,沒留神被刮到了書包帶子,一下子被帶了個大跟頭。 他懵了一會兒,沒顧得上摔得疼,爬起來先去摸眼鏡,黑漆漆的摸來摸去摸不到,有個人蹲在他面前,抓住他的手,把眼鏡放進了他手里。 一根眼鏡腿要斷不斷地翻折著,董喜雙有點懊惱,抬頭看了看眼前的人。太黑了,對方又背著燈光,只能看出是個很高的年輕人,看不清面容。 那人雙手扶他兩只手臂出聲問道:“覺得怎么樣?能動嗎?” 他的聲音低沉清冽,磁得仿佛某種低音樂器,讓董喜雙想起高中時半夜偷聽的廣播里那個情感節(jié)目的男主播。 兩只手臂被他握住的地方傳來溫?zé)釄远ǖ挠|感。 董喜雙無端覺得心旌搖蕩了下,才被身上的疼喚醒神智。 因為摔得五體投地,膝蓋和手掌都磨破了,沙辣辣地疼,他有點不好意思地借著對方的力站起來,鞠了一躬說:“對不起,我剛才走神了,不小心碰到你的車,真是對不起!” 正打算伸手掏錢包的蕭駿愣住了,心里想這是什么套路。 對方是個十分瘦小的男生,鞠躬的樣子很誠懇。 蕭駿瞬間有點內(nèi)疚,為自己的小人之心而不好意思,他的聲音柔和下來: “不,應(yīng)該道歉的是我,我離人行道太近了。你有哪里受傷嗎,我?guī)闳メt(yī)院檢查一下吧!” 董喜雙兩手拼命擺:“不用不用,就是擦破點皮兒,不是啥大事?!?/br> 他從特斯拉的后視鏡上拿下來自己的背包,低頭看看,舉著沖蕭駿一笑:“你看,就是這塊裂開了,縫一下就行了?!?/br> 夜色里看不清他的樣子,但是那笑容的憨直卻透過一口整齊的白牙齒表現(xiàn)得很明顯。蕭駿被他天然可愛的反應(yīng)逗到了,不由得也微笑了一下,說:“那你要去哪,我送你吧?!?/br> 男孩左右環(huán)顧了一下,撓了撓頭問:“那個,我想去p大,記得是這條路來著,但是沒看到門啊?!?/br> 蕭駿驚訝了一瞬,這男生個子小小的,充滿稚氣,還以為是個初中生,沒想到已經(jīng)是p大的學(xué)生了。 “你走過了,”蕭駿指指方向,“西二門就在你身后不遠(yuǎn),我送你進去吧?!?/br> 董喜雙搖頭擺手:“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走就行?!?/br> 他把自己那個刮得破破爛爛的舊書包抱在懷里,再對著蕭駿鞠了個躬說:“不好意思啊,那我走了。” 蕭駿看著那瘦小的稍微有點跛著腳的背影,心念一動叫住了他。 他幾步走到小男生面前,在身上摸了一張名片遞過去:“這上面有我的聯(lián)系方式,如果過后有哪里不舒服,請一定聯(lián)系我。” 董喜雙捏著名片發(fā)愣,這個人散發(fā)著踏實而溫柔的感覺,就是太客氣了。 他看著蕭駿高大的背影心想。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蕭 駿:“你……到底是炮灰攻還是炮灰受啊……” 紀(jì)念琪:(嫌棄臉)“你的想象力這么有限啊!我就不能是個別的身份了?” 第2章 公主抱 一兩天的功夫?qū)嬍依锶齻€人就熟了,敘過年庚,是魯鵬濤最大,董喜雙最小。 黎昕上鋪那張床一直沒人來,學(xué)校發(fā)的備品也沒拆封,就那么擱在床墊上。 董喜雙去學(xué)院參加新生見面會,見了導(dǎo)師和同學(xué),元培的學(xué)生不像其他院系基本一個宿舍的都是同院或同專業(yè),吃住學(xué)都在一起,他們不分班,都是各選各的課,因此交往并不緊密。董喜雙沒有住本院的宿舍,與大家的交際就更少了。 他從小生活在農(nóng)村,長這么大頭一回出縣城就進了京,就不說外面了,學(xué)校已經(jīng)大得讓他眼花繚亂,這幾天都跟在魯鵬濤和黎昕后面逛校園,蹭人家?guī)熜謳熃愕闹v解,還拿個小本子認(rèn)認(rèn)真真記筆記:學(xué)一的肘子,燕南的牛rou面,嗯,農(nóng)園有家鄉(xiāng)菜…… 他個子小,又黑,穿著打扮土的出格,走在路上都引人側(cè)目,然而性格十分討喜,質(zhì)樸單純,別人逗他也不生氣,一逗一個笑,宿舍里兩個人都很喜歡他,帶小弟似的去哪都叫著他一起。 開學(xué)一周后新生們坐上大巴,被拉到西邊山里的軍營準(zhǔn)備軍訓(xùn)。 八人間的營房,董喜雙他們和隔壁的503分在一起,除了他,大家都是光華的,男生們很容易打成一片,宿舍的房門大敞著,走廊里大家串來串去,試穿剛領(lǐng)回來的迷彩服和膠鞋。 房間里突然爆發(fā)出一陣大笑,別的宿舍的人過來湊熱鬧,“怎么了?笑什么呢?” 魯鵬濤笑得眼淚都出來了,握著董喜雙的脖子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黎昕傻了哈哈哈……他去抓小雙的背心,發(fā)現(xiàn)抓不起來哈哈哈哈……” 問的人看了一眼也開始哈哈大笑。 原來小雙換衣服的時候脫光了上身,黎昕近視,又沒細(xì)看,只覺得他的背心十分的白,而且彈性很好,緊緊貼合著細(xì)細(xì)的腰,就上前去抓,一面問:“你這背心倒是不錯,哪兒買的?” 他抓了一手的滑膩,也把小雙抓得一激靈。這才發(fā)現(xiàn)他根本沒穿背心,那只是背心下本來的膚色。 大家笑完黎昕瞎又去笑董喜雙,從沒見過有人沒等軍訓(xùn)就已經(jīng)曬成了這效果,白的地方白得似凝脂,越發(fā)襯得黑的地方黑得像焦炭。 有人邊笑邊問:“你這是怎么曬得啊,怎么曬得這么勻稱?” 小雙從包里拿了個一式一樣的干凈背心穿在身上,看他們笑得彎腰又捶床的也在笑:“考完試給家里割麥子曬得,田里日頭可毒,俺們?nèi)叶歼@樣?!?/br> 蕭駿背著包踩著歡聲笑語走進來,寢室里立刻靜默了一瞬,新生見面會上他的自我介紹很簡短,然而容貌氣質(zhì)實在太出眾,難免令人印象深刻,有人開口打招呼: “哎!蕭駿來了!” “蕭哥!” 蕭駿點頭,跟伸手的幾個人擊了下掌。 魯鵬濤過去跟他撞了下拳頭,“原來我們宿舍老也不來那個是你呀!我是應(yīng)用經(jīng)濟的魯鵬濤。” 蕭駿點頭:“你好。” 他把包扔在上鋪的床上,環(huán)顧了一下,跟眼熟的都打了招呼,然后就發(fā)現(xiàn)了站在里邊的一個矮個子男生。 那男生套著個松垮垮的迷彩服,抓著兩邊衣襟還沒來得及系扣子,亂蓬蓬且過長的頭發(fā)和一副模模糊糊的大眼鏡遮住了大半個臉,只露出半張的嘴看起來好像在發(fā)愣。 董喜雙在以后的日子里常常會偷偷摸摸地去回想這一天,以至于很多年過去了,很多記憶都已經(jīng)模糊了,但是這一刻的所有細(xì)節(jié),都還栩栩如生。 蕭駿的容光仿佛實體一般照亮了董喜雙鏡片后的雙眼。 這個人長得太……太…… 他在心里找了半天的形容詞,好看,帥,英俊,這些詞都好像太單薄了,不只是五官和身材的完美,這人的神態(tài)動作自帶著特有的沉穩(wěn)和瀟灑,還有舉手投足間散發(fā)的自信的氣韻,讓他的心跳忽悠停頓了下之后,失速地鼓動起來。 其實那天蕭駿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黃昏了,宿舍又朝北,是不可能有光的,可不知為什么小雙總覺得那天蕭駿是披著光進來的,唰得一下就照進了他的眼睛和心里。 魯鵬濤看董喜雙在發(fā)愣,有點理解,新生見面會那天他們也是被震住過的。 他拍了一把董喜雙的肩膀替他介紹說:“這是董喜雙,咱們宿舍的老幺,不過不是光華的,是元培的。” 蕭駿點了點頭,面上還是沒什么表情,伸手過來:“你好。我是蕭駿?!?/br> 董喜雙傻呆呆如夢似幻地伸出手去握了一下,對方的手修長寬大,對比自己汗津津的手掌顯得干燥而溫暖,讓他想起了那晚被人托著雙臂低聲詢問時,心里一蕩的感覺。 是他吧,是他嗎?被自己收在錢包里那張淡金色的名片上,帶著點珠光的深藍(lán)色凹下去印著兩個字:蕭駿。 隱約記得背面寫了兩個看上去很厲害的公司的名字,總不至于是跟自己一樣大的學(xué)生吧? 可是身形和聲音,這么好聽聲音是不會被錯認(rèn)的,董喜雙張了張嘴,沒等他說出什么,蕭駿已經(jīng)回身去整理行李了。 他沒有認(rèn)出我,董喜雙回想那晚雖然短暫然而令他回味悠長的偶遇,心里有一點點失落。 晚上的誓師大會結(jié)束后,第二天就正式開始軍訓(xùn)了。 早上五點四十分起床號吹響的時候大家都睡得正香,首夜的臥談總是容易過于興奮,董喜雙昨晚一直在走神,并沒怎么參與話題,不知為什么他老覺得心里像塞了一團鵝毛,癢的煩躁,讓他失眠了半宿。 跟其他幾人一樣,他縮在被子里蠕動著,半夢半醒間掙扎不起來。 有一只手輕輕拍了拍他肩頭的被子,蕭駿充滿磁性的聲音低聲叫他:“起來吧,出cao了。” 董喜雙像被只手捏了一把心臟,忽悠一下血涌上頭,一下子就清醒了。他坐起身來看,蕭駿已經(jīng)穿戴整齊,帽子別在肩頭的肩章扣上,正挨個床的叫大家起來。 他真厲害,董喜雙心想,明明大家睡得差不多晚,他卻這么早就能起來。 學(xué)生們亂哄哄地在熹微的晨光里整隊,董喜雙站在最后一排的末尾,旁邊女生隊伍里打頭的比他高一個頭還多,褲管和衣袖挽了好幾個卷才將合身,明明扣子也都系好了,但是衣服太肥,顯得臃腫不堪。而蕭駿正相反,站在第一排排頭,質(zhì)料和剪裁都爛得一比的迷彩服穿在誰身上都難免矬幾個級別,卻被他愣是撐出一股英武非凡的味道。 早cao不算很辛苦,總教講了講話,站了一會兒軍姿就結(jié)束了。 教官喊了聲解散,人流嘩得就散開來,魯鵬濤跟黎昕拉著小雙食堂跑,他回頭去看,已經(jīng)沒了蕭駿的身影。 早cao后的食堂里人滿為患,經(jīng)過一早上cao練,大家都有點蔫蔫的。 董喜雙端著餐盤站在座位旁四處看,黎昕在后面催他:“看什么呢小雙,坐啊?!?/br> 董喜雙哦了一聲坐下來,邊吃著飯邊不死心地看周圍,魯鵬濤歪著頭瞧他:“找誰呢?饅頭塞鼻子里了。” 董喜雙控制不住自己總是透過人群去搜索蕭駿的身影,一兩天的時間就已經(jīng)熟練到能從服裝一模一樣林立的男生中準(zhǔn)確地捕捉到正確的那一個。 太好找了,無論是站是坐,是行走還是跑跳,蕭駿都比所有學(xué)生更像一個軍人,哪怕大家累得已經(jīng)東倒西歪,他的腰背依然挺得筆直而自然,肩膀非常的寬闊舒展,下頜自然收束,深邃英俊的眉眼被迷彩帽的帽檐遮住了,反而突出了下半部臉剛硬優(yōu)美的線條。 董喜雙發(fā)現(xiàn)很多女生跟自己一樣會盯著蕭駿看,只不過她們比自己膽子大,結(jié)成一伙一伙地大聲討論他,在他被挑出來示范軍姿的時候一起發(fā)出壓抑的尖叫。 休息的時候大家三五成群地坐在一起聊天,天太熱了,cao場邊的一排水龍頭那聚滿了洗臉洗手的人,蕭駿正挽高了袖口往健碩的手臂上沖涼水。 董喜雙抱著膝蓋看女生們狀似無意地圍在他身邊,等他洗完搶著遞上手絹和紙巾。 魯鵬濤嘆口氣,酸酸地說:“男性公敵啊,有蕭駿在我看我這四年也沒脫單的可能了?!?/br> 蕭駿面冷,氣場一向生人勿近,但依然擋不住狂蜂浪蝶,一到休息就有人搶著送水送零食。他的拒絕不能說不禮貌,但十分冷淡。來碰釘子的卻一波接著一波,絡(luò)繹不絕。 黎昕點點頭:“不過輸給蕭哥我是心服口服的?!?/br> 蕭駿平日里話不多,表情也少,性子雖然冷,卻是個十分有責(zé)任感且細(xì)心的人,每天早上在起床號吹響之前就已經(jīng)洗漱穿戴好了,像個大家長一樣把每個人拍醒,叫大家起來。 休息的時候他總是一個人靠在樹上,帽子拉下來遮住臉,很少參與大家的聊天。平時宿舍里也很少能見到他,大家吃過晚飯回來,發(fā)現(xiàn)他已經(jīng)洗完澡在陽臺上晾衣服了,晚上聚在一起打游戲聊天吃零食他也不在,一直到熄燈之后才回來。 別人都以為他就是這樣沉穩(wěn)冷淡的性子,只有董喜雙不知道為什么,總能從他沒有表情的臉上讀到很多復(fù)雜而負(fù)面的情緒。 說也奇怪,董喜雙一路單純著長大,高中時出了名的書呆子,這個呆倒不是指別的,就是不會讀臉色讀空氣,別人的話彎子拐大點就聽不懂,就只能直球來直球去。 到了蕭駿這兒卻不知怎么就開竅了,不但無師自通,還天賦異稟。 這天晚上董喜雙多喝了一晚蛋湯,半夜忍不住要起來上廁所,薄薄的淡綠色窗簾不遮光,宿舍里并不太黑,他從枕頭底下摸了眼鏡架上,趿拉著拖鞋輕手輕腳地往門口走,發(fā)現(xiàn)蕭駿的床是空著的,不由得一愣。 上完廁所他站在走廊里發(fā)了一會兒呆,走廊里黑黢黢靜悄悄,只有消防指示燈亮著綠幽幽的光,走廊盡頭的消防安全門半掩著,董喜雙直覺地走過去,隔著門上窄窄的玻璃,看到了外面的人。 蕭駿黑發(fā)黑t恤,整個人都融在夜色里,背對著門坐在鐵皮樓梯上,正在翻看手機,屏幕的光映照著上方裊裊的煙霧。 他換了個姿勢,把手機扣在旁邊,嘴邊的煙頭亮了很久,然后兩只手撐在身后,抬頭沖著夜空吐出了一團長長的煙霧。 董喜雙站在門里面,像無意間窺破了別人刻意隱藏的秘密一樣,心里震撼得無以復(fù)加。 蕭駿的背影散發(fā)出的落寞與悲愴感染了他,讓他心里泛起一陣陌生而強烈的情緒,似酸似苦,分不清是同情還是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