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jié)
王二麻子果然誤會,以為他過兩天就能去縣城把錢拿回來,拍了一下他的肩,哥倆好地說:“行,要兄弟跟著你跑腿的話,盡管說。” 周老三沒有拒絕,模棱兩可地說:“成,有需要我叫你?!?/br> 得益于他前幾年的“良好信譽”,總算把這兩人給糊弄過去了。 把他們送出門后,周老三擦了擦額頭上的虛汗,眼神陰沉地盯著這兩人的背影,心里是又氣又急。 這次是把他們倆給糊弄過去了,但下次恐怕就沒這么好過關了,當務之急還是弄錢??稍趺磁?? 周老三除了種地,不外乎就是給附近迷信的人家做點法,跳跳大神。可現(xiàn)在家家戶戶手里頭都困難,無外乎是招待他一頓吃食或者幾個雞蛋之類的,手頭寬裕的也頂多是給他個幾毛一塊的。 這點收入對十塊錢來說,那真是杯水車薪。周老三頭大,為了還錢的事焦慮得一晚上都沒睡。 第二天吃早飯時,看到兩個子女捧著碗,嫌玉米糊糊不好喝,他氣的摔了筷子:“這么大的人了,天天在家里白吃白喝算什么回事?從今天起,你們倆都給我去上工去,建英去除草,建設去挖地?!?/br> 看不慣兩人閑著是一回事,周老三之所以借題發(fā)揮,讓兩人上工,更多的是為了賺點工分,否則梁毅這幾個月都不寄錢過來,沒有額外收益,就上半年的那點工分,分的糧食根本不夠他們吃,全家人都得餓肚子。 可周建設和周建英兩個懶慣了的,根本體會不到他的苦心和為難。 周建設指了指胳膊:“爸,我的傷還沒好,萬一留下后遺癥怎么辦?以后誰愿意嫁給我一個殘廢?咱們老周家都得斷根了?!?/br> 周建英也學聰明了,按住額頭:“爸,我頭痛,不舒服?!?/br> 周老三舍不得對周建設發(fā)火,瞪了周建英一眼:“頭痛也得去給我上工。”別以為他不知道,這都是這丫頭不想上工搞的借口。 周建英聽了不滿的嘟囔起唇,瞥了對面默不作聲的姜瑜一眼,心里不平極了。現(xiàn)在她得上工,這死丫頭卻每天都坐在教室里教那群小蘿卜頭識識字就行了,多不公平。 看看,才不過半個多月沒下地曬太陽,這丫頭的皮膚都由黝黑變成了小麥色,要是再捂一個冬天,還不知白成什么樣子呢! nongnong地嫉妒涌上了周建英的心頭,不過她以往要沉得住氣許多,只是捏緊了筷子,在心頭暗暗發(fā)誓,走著瞧吧,日子還長著呢,她以后一定會比姜瑜過得好十倍,百倍。 姜瑜倒是注意到了周建英的目光,不過只要戰(zhàn)火不燃到她這里,周建英不明晃晃地針對她,姜瑜也懶得搭理。 從這一天開始,周建英開始了上工。 剛開始,姜瑜以為她堅持不了兩天就會想方設法偷懶。但讓人意外的是,都上了好幾天工,周建英都沒喊一聲苦和累,而且每天早出晚歸的,精神好極了,回來的時候臉上還帶著笑。 這可勾起了姜瑜的好奇心,她找了機會問王曉。 提起這個王曉就發(fā)笑:“她???她最近天天跟在一個知青屁股后面轉,還主動跑去幫人家干活?!?/br> 姜瑜秒懂:“那個知青也分配去除草?”難怪周建英沒撂挑子呢! 王曉點頭:“可不是,人家草除得比她還快。偏偏她沒自知之明,自己的活兒還沒干完,先跑去給別人干活,大家都笑話她呢,看吧,她的工分肯定很少。干一天,最后都拿不了五個工分,說出去才丟人呢!” 姜瑜聽了也覺得周建英腦子有毛病,家里都快揭不開鍋了,頓頓都是玉米糊糊,她還有閑心去追男人,真想看看她的腦回路是怎么長的。 可周建英不覺得自己吃虧了,相反她非常高興,因為她總算跟孫亭煜搭上線了。 這段時間,周建英天天在家學習,可背了的公式第二天就忘了,背了的課文,過幾天也記不清了。折騰了大半個月,她不得不認清了一個事實,她確實不是學習的料,與其這么瞎折騰浪費時間,不如趁機抱大腿。而抱大腿還有什么比同甘共苦更能建立革命友誼的呢? 所以第一天去除草看見孫亭煜后,周建英就改變了主意,她要借著這個共同干活的機會與孫亭煜熟悉起來。至于村里人的風言風語,她壓根兒就沒放在心上,哼,等他們知道孫亭煜以后是個什么人物后,他們不但不會再嘲笑她,還只會羨慕她的“先見之明”。 至于上大學的事,姜瑜不是要考大學嗎?等她考上,自己也一樣能像前世一樣拿著她的錄取通知書去上大學,又何必辛辛苦苦地去學習呢? 周建英天天惦記著跟孫亭煜打好關系,完全不知道周老三這幾天過得有多提心吊膽。 兩天過去了,多挪西湊,把能想的法子都想遍了,周老三才湊出了六塊錢,還差整整四塊錢。他拿著六塊錢,急得嘴上都起泡了。別人不知道,他還不清楚嗎?王二麻子和高老頭兩塊就是沒臉沒皮的滾刀rou,他要拿不出錢來,這兩人肯定立馬跟他翻臉。 這兩人先前之所以各自借他五塊錢,也不過是看他平日里大方,兜里有錢。否則才不會搭理他呢,所以一旦他們倆知道他落勢了,沒錢了,第一個翻臉不認人,落井下石的就會是他們。 這一回,周老三沒敢等王二麻子和高老頭主動找上門要錢。他先自動去找了兩人,拿出六塊錢,哭起了窮:“高老哥,王二兄弟,老三我現(xiàn)在手里頭有點緊,先還你們一人三塊,欠的那兩塊,過一陣再還你們。” 就像周老三了解他們一樣,他們也一樣了解周老三的為人。這家伙最虛偽好面子,今天竟然求他們,肯定是被逼到沒路了。 “老三啊,不是兄弟不體諒你。你們家今年總共才幾百工分,分的糧食還不夠自己家吃的,你拿什么來還給咱們?”王二麻子一臉的為難,“我等得起,我婆娘等不起啊,到時候她提著菜刀跑到你家鬧,驚動了翔叔,你也別怪我!” 媽蛋,有個會提著菜刀砍人的婆娘就了不起了??! 周老三氣結,只好把主意打到高老頭身上:“高老哥,你看這樣吧,要不先還王二兄弟的五塊錢,你這里,我先欠著四塊,年前一定還,我給你加一塊錢的利息!” 一塊錢的利息?有點誘人,高老頭發(fā)白的眉毛一抖:“老三啊,不是老哥不幫你,只是你嫂子的身體一直不好,一入秋就得養(yǎng)著,吃藥買吃的,哪樣不花錢啊,這五塊錢可是兒女孝敬,讓給他們媽買藥的?;仡^你嫂子沒藥吃,病犯了,他們幾兄妹知道了……” 周老三會賣慘,高老頭比他更勝一籌,而且最后還隱隱威脅周老三。 周老三也是怕了他們,王二麻子有個剽悍的婆娘,高老頭有一群牛高馬大的兒子孫子,家里男丁十幾個,站出來,一人給他一拳頭都能打得他出血。 所以哪怕知道這兩個東西是在威脅他,他能怎么辦?還不是得賠笑臉。 都是錢鬧的!拖著不還,這兩個見風使舵的東西以后還不知怎么為難他呢!反正賴不過,遲早都要還的,那就還吧! 猶豫半晌,周老三眼一閉,橫了心說:“明天,就明天,剩下的四塊,我要還不了你們,任你們怎么處置!王二兄弟,高老哥,看在大家這幾年的情分上,一天時間你們總要給我吧?” 想到這幾年確實占了周老三不少的好處,又惦記著萬一哪天周老三又翻身了呢,王二麻子和高老頭倒是沒把人給得罪死。 兩人假惺惺地說:“行,兄弟伙,你說什么就是什么。老三啊,別怪兄弟不講情面,兄弟也是沒辦法?!?/br> 周老三面上笑瞇瞇地送走了兩人,回頭就啐了一口,怒罵道:“mmp,什么玩意兒,吃老子的喝老子的時候都忘了?” 再氣,錢還是得還! 第二天,姜瑜起床時就發(fā)現(xiàn),連早飯都沒吃,周老三就出門了。她狐疑地挑了挑眉,上回去縣城,周老三都還墊了半碗玉米糊糊才出發(fā)的呢,他今天這是干嘛去呢? 很快,姜瑜的疑問就得到了解答。 等他們快吃完早飯的時候,周老三就興沖沖地回來了,而且從口袋里掏了一塊錢給馮三娘:“聽說李家莊養(yǎng)的那頭豬生病了,今天殺,你去割兩斤rou回來,咱們今天中午好好吃一頓?!?/br> 現(xiàn)在rou聯(lián)廠出來的豬rou價格是七八毛錢一斤,不過農村自己殺來賣的一般會稍微便宜一點,尤其是這又是一頭病豬,所以一塊錢差不多能買兩斤。 馮三娘接過了錢,應了一聲:“好?!?/br> 她并不知道周老三最近的財政非常窘迫,所以也不覺得這一塊錢有什么了不起的。 不過姜瑜倒是明白周老三今天為何會這么高興了,原來是弄到了錢的緣故??墒亲蛱焖置鬟€一臉愁色,在為錢的事著急,怎么這么快就解決了?問題肯定出在他今天早上出去這一趟上。 隨便出去一趟就能弄幾塊甚至十幾塊?這錢來路恐怕不大正啊。 姜瑜出了門就找上王曉,對他說:“你幫我打聽打聽,看看有沒有人看見周老三今天早上去哪兒了!” 到了中午,王曉那邊就有了結果:“今天村里的劉大花他們在山腳下挖蚯蚓去釣魚,看到了周老三,他翻過了山,往大柳村那邊去了?!?/br> “大柳村,怎么這么耳熟呢?”姜瑜仔細回憶了一下,卻想不起自己是何時聽過這個地名的。 王曉見她一直沒想起來,眨了眨眼,很無語地說:“姐,你老家就是大柳村的啊,你怎么連這個都忘了!” 第033章 跟王曉分道揚鑣回去后, 家里只有馮三娘一個人在廚房里忙活,周家父子三個都不在。 姜瑜走進廚房,拿了個紅薯拋起來, 湊到馮三娘身邊, 尋了個借口,故意問:“過幾天就中秋節(jié)了,咱們要不要回大柳村那邊一趟?” 她這話也問得不算突兀,哪怕馮三娘帶著姜瑜改嫁了, 但她也始終的姜家的孫女,兩個村子離得不遠, 中秋團圓佳節(jié),孫女回去看望祖輩, 理所應當?shù)氖隆?/br> 誰知一聽這話,馮三娘卻跟炸了毛的貓一樣, 當即厲聲呵斥道:“回去做什么?你聽了誰的鼓動, 要回去看那兩個老東西?我告訴你, 不可能,你要回去,以后就沒我這個媽!” 她倒是挺想沒馮三娘這個媽的。不過嘛,提起原身父親那邊的人, 連馮三娘這種沒脾氣,動不動就哭的女人也會有如此強烈的反應,搞不好那邊也是個大坑。她可不想才趕走了一頭虎又引來一群狼。 姜瑜提這個事本來就是為了試探馮三娘的反應,效果達成了, 她也不追著不放,咬了一口甜甜的生紅薯,然后狀似不經意地問道:“那……要是周叔要去大柳村怎么辦?” 馮三娘見她沒提姜家,情緒穩(wěn)定了很多,想也不想就說:“你周叔沒事去大柳村做什么?” “這么近,周叔沒親朋好友在大柳村啊?”姜瑜一副很意外的樣子。 馮三娘抬頭看了她一眼:“你這孩子今天怎么怪怪的,你周叔當然沒親戚在大柳村了。好了,以后也不要提大柳村,更別提那兩個老東西?!?/br> 沒有親朋好友,也就意味著他沒辦法到大柳村借錢,那周老三今天早上的錢從哪兒來的?姜瑜玩味地翹起了嘴角,倚在門框上,套馮三娘的話:“要是那邊來人找我怎么辦?” “找你,他們怎么會找你這個賠錢貨!”馮三娘冷嗤。 姜瑜聽了,一挑眉,細數(shù)自己的優(yōu)點:“我長大了,工作了,每個月要發(fā)糧食了,可不是吃閑飯的?!惫べY就別提了,免得馮三娘惦記。 對啊,閨女長大了,每個月能掙工資和糧食了,難保姜家那邊不會惦記上。馮三娘急得丟下了抹布,飯都不做了,唉聲嘆氣了好一陣,她忽然抬起頭看著姜瑜:“把你的工資交給媽,媽替你保管?!?/br> 你保管那還不是rou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姜瑜咬著生紅薯不吱聲。 馮三娘見了,急躁的一跺腳:“不行,你的工資可不能被那老太婆拿了去。我這就去楊校長那兒,跟他說清楚。” “等等,發(fā)工資都還是沒影的事,你先把飯做好,不要讓我們餓肚子啊,待會兒周叔他們可是要下工回來了?!苯そ凶×怂罢覘钚iL也不急于這一時半會的嘛,以后再說?!?/br> 果然,搬出周老三來就是好使。馮三娘重新系上了圍裙,又開始做飯,不過中途絮絮叨叨地對姜瑜好一陣耳提面命:“媽跟你說,你可千萬別被那老太婆給哄了去,把工資給他們。那老太婆偏心眼,嫌你是個姑娘,遲早要嫁到別人家,你爸寄回來的東西,她都往她那兩個小的家里搬。你爸走了以后,更是不給咱們娘倆留條活路,要不是碰上你周叔,我只能帶著你去跳河了。你跟媽記住了,你的錢就是扔河里打水漂了,也不能便宜了姜家那群沒良心的,聽見沒?” 看來這仇恨滿深的啊,姜瑜敷衍地點了點頭:“知道了,你放心,我的工資不會便宜他們的?!?/br> 說完,姜瑜就捏著下巴,自己先笑了起來。她的工資連影子都還沒有呢,就被好幾幫人給惦記上了,該說啥好呢! 馮三娘抹了把淚,生怕女兒成才了被姜家給哄了去,又說了許多以前在姜家的事。無外乎是姜家的老太婆怎么欺負他們娘倆,多么偏心之類的,連姜父曾經寄回來的一包糖也拿出來說事了,真是讓姜瑜哭笑不得。 不過如果真如馮三娘所說的那樣的話,這姜家人對姜瑜還真不怎么樣。畢竟嘛,連一個四五歲小女孩的糖都要搶的人肯定厚道不到哪兒去。 也好,不厚道才好啊,她也不用欠人人情,跟原身的這些七大姑八大姨周旋了,一律無視即可。等開放了,連馮三娘都不用帶,一個人拿著錢坐上火車就去南邊沿海瀟灑了,多好。 姜瑜啃完手里的最后一點紅薯,拍了拍手:“我回去備課了?!?/br> 回到房間里,姜瑜摸了一張三角形的黃符,對著黃符哈了一口氣,然后輕輕地塞進了兜里。 東西是弄好了,不過怎么樣才能放到周老三身上呢? 姜瑜望著院子里晾曬在繩子上的一長串衣服,心里忽然有了主意。 她站了起來,到院子里轉了一圈,然后不動聲色地把紙符沾到了周老三已經晾干了的那間青色的外套的袖筒里。這地方比較隱蔽,周老三換衣服的時候不會發(fā)現(xiàn),時間長了,符紙自然就脫落了,周老三也不會發(fā)現(xiàn)。 做完了手腳,姜瑜若無其事地回了屋。 中午照舊是玉米糊糊,不過今天中午豐盛了許多,因為多了兩斤病豬rou。病死的豬不知道攜帶了什么病毒,這種rou姜瑜是不吃的,馮三娘在飯桌上勸她吃的時候,她以肚子不舒服,不能吃油膩的給推了。為了有逼真,她還故意戀戀不舍地看了豬rou好幾眼。 飯桌上,周建英也一口都沒夾豬rou,周老三夾了一筷子給她的時候,她眉頭一皺,露出了幾分嫌惡的神色。直到放下飯碗,她都沒動那豬rou一下。 看到這一幕,姜瑜眼睛里閃過一抹深思。在這個沒有油水的年代,有rou吃就不錯了,誰還管是不是死豬rou,病死的更好,畢竟要便宜很多。 可前幾天還眼巴巴地跟著周老三走了四五十里路就為了吃一頓rou的周建英卻反感起死豬rou來了,有意思。自己都能穿越,沒道理別人不能,瞧周建英跟周老三和周建設相處自然的模樣,再看她對荷花村的熟悉,可不像自己剛來時那樣兩眼一抹黑。姜瑜懷疑,她有可能是重生的或者是帶了原主的記憶。難怪周建英最近一段時間不像她剛穿來那會,那么暴躁了,也不搞那些針對自己的低級手段了。 一頓死豬rou就可能暴露一個人的秘密,這給姜瑜提了個醒,她行事得更低調、更隱秘,而且不能超脫這個時代,不管她心里怎么想,至少外在的一言一行都要遵循這個時代的規(guī)矩,否則說不準哪天就暴露在某個同道手里了。 收起復雜的心情和感慨,姜瑜繼續(xù)吃飯。等周老三添碗過來的時候,她低垂著頭,裝作喝糊糊的樣子,手指輕輕一彈,一塊比指頭還小的石子忽然竄到的周老三腳下,周老三腳步一個趔趄,身體一歪,摔了下去,手里的大瓷碗跟著一晃,里面熱騰騰的糊糊撒了他一身,黃橙橙的,又燙又粘,不舒服極了。 馮三娘見了,馬上擱下碗和筷子,拿了抹布,蹲下身幫周老三擦去了身上的玉米糊糊,關切地問:“沒燙著吧?” “有點,應該還好!”周老三吸了口氣,趕緊回屋換下了臟衣服。 他每個季節(jié)也只有那么兩三身換洗的衣服。馮三娘在屋子里翻了一下,昨天換下的那件還沒洗,就只有前天洗了曬在院子里的那件了,她趕緊走到院子里,把衣服收進去,遞給了周老三。 從頭到尾兩口子的反應都很正常,應該是沒發(fā)現(xiàn)符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