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jié)
“二剛、前進,幫我叫馮三娘把我和建設(shè)的棉襖拿過來吧?這么冷的天,會凍死人的?!敝芾先曛郑碜庸闪酥笫斓奈r狀,討好地笑問道。 沈二剛輕嗤了一聲,故意折騰他:“行啊,我明早去通知你們家三娘?!?/br> 明天早上,距現(xiàn)在還有好幾個小時。半夜到天亮這段時間是一天中氣溫最冷的時候,周老三打了個哆嗦,姿態(tài)放得非常低:“二剛,大家都是一個村的,你就幫幫忙吧!” 沈二剛掛上了鎖,轉(zhuǎn)著手里的鑰匙:“村長說了,今晚凍一凍,讓你們好好清醒清醒腦子,以后也好干點人事!” 說罷,招呼著前進,打著哈欠走了。 聽到腳步聲越來越遠,周老三知道指望不上他了,忿忿地吐了口氣,抱著胸,不停地在保管室里走來走來,跺腳取暖。 但這根本不管用,沒過多久,周老三就感覺自己渾身都凍僵了,他搓著手不停地在嘴邊哈氣,然后顫聲問道:“建設(shè),建設(shè),你沒事吧?” 周建設(shè)今天丟了天大的一個人,現(xiàn)在無心說話,窩在墻角,渾身蜷成一團,聽到他爸的叫聲,他抬起頭,看著屋里的那團黑影,懨懨地說:“爸,你別走了,過來坐下歇會兒吧。等天亮就好了。” “嗯?!敝芾先椎剿磉?,兩人緊貼著背,總算好了些。 周老三一邊搓手,一邊壓低聲音問周建設(shè):“怎么回事?是不是你拿回來的那東西不管用???” 周建設(shè)嘟囔:“誰知道,真tm晦氣。明明安排得好好的,怎么會出岔子呢!” 說得急了,他的聲音不自覺地拔高了幾分。 周老三擔(dān)心隔墻有耳,連忙拽了他一下,然后裝模作樣地說:“你以后少喝點。天冷也不能多喝,你看你這次喝高了闖了多大的禍!” 父子倆干了一段時間的倒?fàn)?,默契十足,周建設(shè)也跟著附和道:“知道了,我錯了,我對不住建英。幸好,幸好,我沒犯下不可饒恕的大罪!” 父子倆演得有模有樣,但回應(yīng)他們的只有呼呼作響的寒風(fēng)。 大半夜的,這么冷,村干部也是人,誰會一直守在保管室聽墻角??! 最后,周老三父子倆也不知是怎么睡著的。 等外面的天色越來越亮,公雞不停地打鳴時,周老三父子就被凍醒了。 挨了一夜凍,兩人都開始不停地流鼻涕、打噴嚏,腦袋發(fā)暈,渾身酸疼。這個時候,連周老三也沒精神了,他像是安慰自己,又像是安慰周建設(shè):“再等等,待會兒沈二剛?cè)ネㄖ巳铮蜁o我們拿棉襖過來,就不冷了?!?/br> 但他這次失算了。沈二剛早上起來后,確實是去周家門外扯了兩嗓子,叫馮三娘給周老三父子倆送棉襖過去。 但因為周家現(xiàn)在家里都是女人,昨晚又剛出了那種事,這大清早的,他也不方便進去,所以高聲喊了兩下就完了,也沒管馮三娘的回應(yīng),所以完全不知道,馮三娘根本沒聽到。 離開周家,他去了一趟沈天翔家里,把昨晚和今早的事說了一遍。聽說馮三娘給周老三父子送了衣服過去,沈天翔猜測,她也會給那父子倆送吃的過去,所以也就沒管:“這兩個糟心的玩意兒,提起就心煩,多關(guān)他們一陣子,你們不用管他們,馮三娘愛送什么就讓她送,她送得越多,就多關(guān)幾天!”反正凍不死餓不死,免得放出來把村子里的風(fēng)氣都帶壞了。 “好的?!鄙蚨傸c頭。回去就跟民兵們說了,不用管周老三父子,大家該干嘛就繼續(xù)干嘛。 周老三是盼星星,盼月亮,左等右等,等了大半天,直等到中午,渾身冰冷,饑腸轆轆,都沒有一個人過來看他。 他有些熬不住,下午的時候就發(fā)起了高燒。 等周建設(shè)發(fā)現(xiàn)的時候,他已經(jīng)燒暈過去了。 碰到周老三guntang的身體,周建設(shè)慌了,忙不停地喊道:“爸,爸……” 見周老三一直沒反應(yīng),他才知道事情大條了,忙跑到門口,不停地晃動那木板門,然后扯著嗓子大聲喊:“有沒有人?有沒有人?我爸發(fā)高燒了,救命啊……” 他喊了老半天,終于有個村民從保管室門口經(jīng)過,不忍心,湊過來,趴在門縫往里一瞅,見好面子的周老三只穿了一身紅秋衣,靠在墻上,面色潮紅,雙眼緊閉,頓時嚇了一跳。 “我……我去找翔叔,建設(shè),你看著點你爸?!蹦谴迕耧w奔到了沈天翔家。 沈天翔意外極了:“馮三娘沒給他們爺倆送穿的吃的?二剛今早去他們家通知了啊。” 沈二剛出面就代表他的態(tài)度。他都同意了,馮三娘應(yīng)該早就把東西給周老三帶去了才對。 不過現(xiàn)在也不是追究這些的時候,別搞出了人命。 沈天翔坐不住了,馬上站了起來,對那村民說:“劉三,你去叫二剛帶兩個人到保管室來?!?/br> 等幾人匆匆打開保管室的大門,把周老三背出來時,他已經(jīng)燒昏厥了。 沈二剛忙把身上的棉襖脫下來蓋在他身上,然后背著他就去了衛(wèi)生院。老醫(yī)生檢查了一下,確定周老三就是受了風(fēng)寒,著了涼,給他打了一針,又開了些藥,等人醒來后,就讓沈二剛把他背回去了。 把人背到周家門口,沈二剛不愿意進去,嫌惡地把周老三往周建設(shè)身上一推:“你自己的老子,你自己背回去吧!” 這么齷蹉的人家他才不要進去呢,萬一名聲臭大街的周建英賴上了他怎么辦? 周建設(shè)陰沉地瞥了沈二剛一眼,心里暗暗把他記恨上了,好個沈二剛,不就仗著是村長的侄子就耀武揚威,他周建設(shè)總有一天會把這混球踩在腳下。 暗暗發(fā)了誓,周建設(shè)吃力地背起周老三進了屋,推開了周老三的臥室門,然后一眼就看到馮三娘躺在床上,睡得毫無知覺。 這女人果然靠不住,他們爺倆都差點凍死了,她倒好,躺在被窩里,睡得正香。果然,這母女倆都是狼心狗肺的東西! 周建設(shè)背著周老三過去,直接把他放到了床上,剛好壓在馮三娘身上。 馮三娘已經(jīng)睡了好幾個小時,安眠藥的效果幾乎快沒了,身上猛然被壓了個人,驚醒了。她迷迷糊糊地醒來,揉了揉眼睛,看了一眼陰沉著臉站在床邊的周建設(shè),還有些反應(yīng)不過來:“建設(shè),你回來了!” 周建設(shè)沉著臉,理也沒理她,彎下腰替周老三脫掉了鞋子,拉過一旁的被子蓋在了他身上。 馮三娘這才發(fā)現(xiàn),周老三渾身火熱,很不正常。她趕緊翻身下了床,關(guān)切地摸了摸周老三的額頭,問道:“建設(shè),你爸他這是怎么啦?” 周建設(shè)斜了她一眼:“我爸怎么啦,這就要問你了!” “水……水……”床上的周老三暈暈乎乎,腦子沉得像要炸裂,他張開干涸的唇,迷迷糊糊地吐出這個字。 “爸,水馬上就來?!敝芙ㄔO(shè)睨了馮三娘一眼。 馮三娘現(xiàn)在已經(jīng)徹底清醒,也想起了昨晚發(fā)生的事,又是心虛又是害怕,對上周建設(shè)的陰鷙的視線忙慌亂地避開,然后匆匆跑到門后拿起暖壺給周老三端了一杯水過來。 周建設(shè)扶著周老三的頭,喂他喝了半搪瓷缸子的溫水,直到周老三清醒過來,擺了擺手,他才把搪瓷缸子遞給了一旁的馮三娘。 周老三醒后,讓周建設(shè)把自己放下。 周建設(shè)給他墊了個枕頭,放在了床上。 周老三閉上眼,緩和了幾秒,然后睜開眼,轉(zhuǎn)動著頭,朝局促不安站在旁邊的馮三娘招了招手。 馮三娘淚珠兒在眼眶中打轉(zhuǎn),見丈夫喊自己,忙過去殷切地說:“全安,你哪里不舒服?晚上想吃……” “什么”還沒說出來,啪地一聲,一道響亮的耳光就拍到了馮三娘的臉上。打得她身子一歪,人往后趔趄了幾下,狼狽地跌到了地上。 突然被周老三打了這么狠的一巴掌,馮三娘愣了好幾秒,才回過神來,淚珠像牽線的珠子,不停地往下滾。她咬住下唇,難以置信地問周老三:“你打我?” 她嫁過這幾年,日子除了清貧一點,周老三對她一向和和氣氣的,別說動手了,兩口子連吵架的時候都很少。連她娘家的嫂子、姐妹都說她嫁給周老三是苦盡甘來,熬出頭了。 但今天周老三卻二話不說地打了她。 這一巴掌打得她半邊臉都腫了起來,也打破了她一直以來以為自己已經(jīng)融入到這個家里的假象。 周老三打了馮三娘這一巴掌猶不解恨,若非身體不給力,他還要給這毒婦幾分顏色瞧瞧。 “你是不是盼著咱們爺倆都死了,然后我老周家的房子、糧食、錢都是你的了?馮三娘,你做夢。告訴你,再惹惱了老子,你就給老子滾,滾回姜家,滾回你的娘家!”生病使周老三越發(fā)的暴躁,連掩飾都不屑了。 馮三娘還沒從挨巴掌的打擊中恢復(fù)過來,又被周老三指著鼻子罵了一通,心里非常委屈,鼻頭一酸,眼淚又不停地滾了下來。 但偏偏這時候,周建英又拿著一只大碗過來雪上加霜:“爸,早該把她趕走了。這個女人平時裝得像模像樣的,背著咱們爺倆卻偷東西吃,今早你們都不在,她一個人躲在廚房里喝雞湯。咱們不在的時候,家里的東西不知都被她偷了多少來吃。難怪姜瑜最近長得白白胖胖的,哼,咱們父子天天起早貪黑去賺錢,最后卻便宜了她們母子!” 周建設(shè)一把奪過周建英手里的碗,摔到了馮三娘面前,眼神像刀子一樣:“難怪昨晚姜瑜好好的,沒睡著呢,原來是你這個賤人耍我……” 馮三娘委屈地搖頭:“我沒有,我端給了姜瑜。姜瑜說在林家吃多了,不餓,讓我放在床頭,她消會食再喝,誰知道她昨晚會沒喝?。 ?/br> 對她的解釋,屋子里的三個人都不信,這年月雞湯多珍貴啊,哪有人會拒之門外,就是不餓,也要吃進肚子里。 “鬼才信你的,要不是今天被建英看到,我們都被你蒙在鼓里了。爸,這個惡毒的女人不能留在我們家了。” 沒占到便宜,反而惹了一身腥的周建設(shè),把一切都怪罪到了馮三娘身上。 周建英也說:“爸,你不能再護著這個女人了。咱們這個家,有她們娘倆就沒有我!” 周老三陰鷙的視線瞥了馮三娘一眼,厲聲呵斥道:“還不去做飯,想餓死我和建設(shè)?。 ?/br> 馮三娘抹了把眼淚,從地上爬了起來,抽泣著說:“我這就去!” 她垂著頭急忙跑進了廚房,就想表現(xiàn)好一點,讓周老三別趕她走。都說寡婦難熬,但在村子里被男人休棄,離了婚的女人更是沒活路,到時候娘家嫌她丟人,是絕不會收留她的。 所以她不能不被周老三趕走! 馮三娘走后,周老三讓周建設(shè)關(guān)上了門,瞥了他們兄妹一眼,開口就問:“把她趕走了,以后這個家誰做飯、誰種菜、誰洗衣服、誰洗碗打掃衛(wèi)生?” 原配走的那兩年,周老三一個大男人帶著兩個娃,是既當(dāng)?shù)之?dāng)媽,天天上完工,回家都是冷鍋冷灶的,還得自己動手,個中艱辛只有他自己才能體會。 自從馮三娘嫁過來之后,這些事他都當(dāng)了甩手掌柜,每天只用上工就行了?;丶疫€有熱茶可喝,煮好的飯菜和干凈的衣服,生活簡直提高了好幾個臺階。甚至因為有梁毅的補貼,他連工都上得不盡心,能偷懶就偷懶。他是腦子壞了,才會把馮三娘給趕走。 周建設(shè)和周建英被問住了。他們兄妹,自從馮三娘來之后,家務(wù)活都被她們母女包攬了,兄妹倆可以說是五體不勤,讓他們自己洗衣做飯,算了吧! 但想到昨晚的羞辱,還有以后在村子里的名聲。兄妹倆都不甘心,周建設(shè)陰沉著臉說:“難道就這么放過了她?” 周老三對兒子搖頭:“行了,先這樣吧,留著她,不然我老了,你們倆天天在床前伺候我?” 一句話又問住了周建設(shè)兄妹。誰愿意天天守在床前伺候人?不過態(tài)還是要表的,周建英當(dāng)即說:“爸,以后我們照顧你,你有我和哥呢,不用擔(dān)心?!?/br> 周老三掃了他們兄妹一眼,欣慰地說:“爸知道你們都孝順的好孩子。但爸能不給你們添麻煩就不給你們添麻煩了。行了,你們在想什么,爸心里都有數(shù),放心吧,爸沒糊涂,只有你們倆才是我親生的。建英,昨晚的事,是個誤會,你別怪你哥,你哥他不知道你睡在姜瑜的房間里?!?/br> 雖然昨晚就已經(jīng)猜出來了,但真的聽到周老三這么說。周建英還是很意外:“哥看上了姜瑜那黃毛丫頭了?” 周建設(shè)以后是要做大老板的,什么樣的女人沒有?都四五十歲了,一樣能找漂亮的小姑娘,何必稀罕姜瑜那個蠢丫頭。 周老三沒回答她,而是拋出了另外一個問題:“昨晚你怎么會去姜瑜的房間里睡?”周建英一向看不上姜瑜的柴房。 周建英撅起了嘴:“我……昨天,孫知青不是被蛇咬了嗎?我想起了秋天的事,很害怕,睡不著了,就想著去跟姜瑜擠一晚。我去的時候,姜瑜已經(jīng)睡下了,她什么時候走的我也不知道。你們說,她會不會是知道了什么啊?” 不然姜瑜怎么會突然就那么湊巧地跑去她的房間里睡覺呢! 周建設(shè)雖然很惱火昨晚沒成功,但一想起姜瑜的美色,他下意識地替她辯解了一句:“不可能,姜瑜又不是神算,她能算到孫知青昨天被蛇咬,你被嚇到主動要跟她換房間嗎?況且這事咱們做得很隱秘,除非……是馮三娘搞得鬼!” 越想周建設(shè)越覺得是這樣,對馮三娘的厭惡又增加了幾分。 看出了苗頭,周老三不想節(jié)外生枝,安撫他:“行了,現(xiàn)在剛出了事,翔叔和村里的人都盯著咱們家。你老實點,別被人抓住了把柄?,F(xiàn)在已經(jīng)臘月,快過年了,城里人要置辦年貨,正是賺錢的好時候,你們給我打起精神好好干活,等有了錢什么沒有?遲早會讓你們?nèi)缭傅摹_@幾天我身體不舒服,建設(shè),你辛苦點,把我的活兒接過去,再把你的活多分派給姜家兄弟,他們不是想把他們的舅子也一并拉進來嗎?成,你看看,人勤快,守得住嘴,就讓他們來吧?!?/br> “好?!敝芙ㄔO(shè)一口應(yīng)下,等周建英走后,他不死心地小聲問周老三,“那姜瑜那邊怎么辦?爸,就真的這么算了嗎?” 一看就知道他還惦記著姜瑜。周老三瞥了他一眼:“又不是毛頭小子,還要老子教你嗎?女人不就那么回事,你努力掙錢,給她買些漂亮的衣服、好吃的,殷勤點,遲早就哄到手了。我警告你,左鄰右舍都盯著咱們,你最近老實點,別想著霸王硬上弓!” 得了指點,周建設(shè)忙搖頭:“爸,你放心,我不會亂來的。我趁著快過年這段時間,多掙點錢,就不信,這些錢還不能砸得那小妮子心甘情愿!” 第55章 姜瑜晚上回去的時候, 周家靜悄悄的, 只有馮三娘一個人窩在廚房里抹眼淚, 她的半邊臉腫得像饅頭,眼窩下也青青的, 一看就是被人打的。 不過昨晚馮三娘的行為, 把姜瑜最后一絲面子情也耗光了,姜瑜索性裝著沒看見, 只說了一聲“我回來了”,然后就回了屋。 很快, 馮三娘又來巧她的門了。姜瑜聞聲, 挑了挑眉, 隔著門板問:“誰啊, 有事嗎?” “小瑜,是我, 你吃過飯了嗎?今晚還有點吃的?!瘪T三娘抹了抹淚, 欺騙地問。今天周老三是真?zhèn)怂男? 這時候馮三娘想起自己有個親生的女兒來了,很想找姜瑜說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