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jié)
這二人行過禮后,便在等蕭弋開口。 蕭弋卻突然叫住了劉嬤嬤:“嬤嬤進來?!?/br> 劉嬤嬤聞言,忙打起簾子,緩步走近蕭弋。 簾子打起的時候,李妧微微抬頭,朝內(nèi)瞥了一眼,只不過她未能瞥見新帝的面容。 那一剎,只來得及瞥見對方的靴子。 黑色作底,上繡五爪金龍。 這廂蕭弋淡淡道:“楊姑娘出宮時,忘了一樣?xùn)|西,你取去給她?!?/br> 劉嬤嬤點頭應(yīng)是。 蕭弋敲了敲手邊的匣子。 劉嬤嬤便動手將匣子抱了起來,屈身行禮,道:“可有什么話要交代姑娘?” 此時趙氏與李妧已經(jīng)跪了有一會兒了。 趙氏眉頭微動,也察覺出來了。這是威懾之意? 李妧倒是恍然未覺一般,規(guī)規(guī)矩矩地跪在那里,動也不動。 “交代了她也記不住?!笔掃?,仔細聽,語氣里像是還有點笑意。 劉嬤嬤也笑了下,抱著匣子,重新打起簾子出來。 等走出來,她面上的神情便又恢復(fù)先前刻板冷漠的樣子了。 剎那間,李妧又抬頭朝里面飛快地瞥了一眼。 這一次她的動作幅度要大些,但她依舊沒能瞥見蕭弋的模樣,只瞥見了他的手。 他的手靠在膝蓋上。 手指蒼白而削瘦修長,指甲精心修剪過,那只手好看得像是精雕細琢而成一般。倒是讓人不敢讓人想象,這是個病弱之人。 新帝常年在涵春室內(nèi)養(yǎng)病,宮內(nèi)外少有窺見他面容者。 這也是她一回見到。 帷簾內(nèi),蕭弋又輕咳兩聲,方才道:“起身?!?/br> 李妧反倒不敢起身了。 老太爺都還跪著呢。 蕭弋道:“都起身吧?!?/br> 老太爺叩了個頭,懇切地道:“謝皇上?!?/br> 李妧竟也跟著叩頭,柔聲道:“謝皇上?!?/br> 老太爺作出躊躇之色,似是有話想說,但又難于張口。 蕭弋將他神色收入眼底,開口道:“這是李家行四的姑娘,與柳家定了親的那個?” 李老太爺神色一僵,全然沒想到蕭弋會主動開口問起,還一提就提到了柳家。他只能點了點頭,道:“正是?!?/br> “聽聞鈞定侯府上二公子,早年也險些與李四姑娘定下親事?”蕭弋又問,仿佛只是單純的好奇。 李老太爺臉上有點掛不住了。這話說的,像是他一女許了二家似的。他沉下臉色,道:“皇上,此乃坊間傳聞,污我李家名聲!我李家的姑娘,從不曾與鈞定侯府定親?!?/br> “流言殺人……朕也不愿見李家蒙受污名。前些日子,李天吉買下一處宅子。后頭朕才得知,原是從前的柳宅。不免叫朕憂心,府上姑娘將來嫁過去,該于何處落腳?” 李老太爺聽得心都揪緊了。 他們李家這一代的子孫,無論男女,都是傾全族之力教養(yǎng)。 正是不想將李妧賠進去,他才會有此一行,相比之下,前來做戲罵一罵太后,那都是附帶的。因為他比誰都清楚,太后縱使荒唐,但到底沒做出有損國本、有損皇室顏面的事來,那她的位置便永遠也不會動搖,小皇帝還必須得悉心奉養(yǎng)母親。 李老太爺躬身拜了拜,眼淚流下來,道:“老臣心下也覺得疼惜這個孫女……如今那柳家人都不知去向……” 蕭弋道:“他們?nèi)缃衤淠_于城南林家,聽聞他們意欲返鄉(xiāng),回宗族所在之地,若是少師即刻前往,想必還能尋得人,也不會釀成遺憾?!?/br> 李老太爺頓住了。 何意? 小皇帝這是何意! 一邊的李妧攥緊了手指。 皇上的意思,不正是催他們?nèi)つ橇胰?,免得錯過了這樁姻緣嗎? 李老太爺這才發(fā)覺,皇上的反應(yīng)和他想象中的并不一樣。 小皇帝誤解了他的意思?以為他們李家真心要與柳家結(jié)親? 李老太爺心頭“咯噔”一下,他知道自己須得趕緊開口,可如今能說什么呢?什么話都叫皇上先占去說了。難道要說,我們李家心疼女兒,不愿意與柳家結(jié)親了,請皇上下令旨,除了這樁婚約? 這話當然是不能說的。 此時隔著一道簾子,蕭弋再度出聲。 他的嗓音微冷,帶著幾分喑啞,讓人背脊發(fā)寒,偏他還是笑著說:“可惜了李府的四姑娘,只是李家行事素來光明磊落,講究正直清明、積德善。倒不好因著心疼女兒,便毀了婚約?!?/br> 李老太爺心頭一震,面上卻是不顯,他抿了抿唇,正色道:“正是如此,李家重諾重情,又怎能翻臉后悔?那起子小人才會做的事。李家是斷不會做的。若那柳家人當真落腳城南林家,我李家必然將人迎回,舉婚事、結(jié)親緣?!?/br> 李妧握緊的手,驟然松開了。 她隱藏在帷帽下的面孔看不清楚。 但蕭弋對她毫無興趣,也不想看她底下面容如何。 趙氏欲張口說什么,可她到底還是困于李家的規(guī)矩,沒敢說出口。 李老太爺今日未能達到目的,反倒有種說不出的心力交瘁之感,他為了體現(xiàn),自己當真急著去尋柳家人,便終于告退了。 李妧緩緩起身,朝蕭弋的方向拜了拜。 她口中道:“臣女告退?!?/br> 這下她光明正大地抬頭打量著簾子后。 但那簾子后始終只有個影子。 李妧不知為何,心下覺得不對。新帝似乎并不像祖父和父兄們描述的那樣,年少體弱、性情詭異無能。他坐在帷簾后,能觀得他們的模樣、表情。而他們卻無從見到他的樣子。 就好像…… 就好像對方把握住了他們,也高高在上地戲耍著他們,但他們卻毫無所覺一般。 李妧心頭想了再多也沒用了。 李老太爺已轉(zhuǎn)身欲走,她只能匆匆跟上。 要嫁柳家? 李妧垂下眼眸,總還能再想想法子的。 …… 只是那帷簾后的身影,深深烙印在她的心底,讓她陡然生出一股不甘來。 她記得他的手。 記得他的靴子,上印五爪金龍。 龍,權(quán)勢也。 李家行四的姑娘,在京中負有盛名,卻要嫁一個被奪了功名的,家境敗落的男人。豈不荒唐? 楊宅。 一輛小馬車在門前停住,車內(nèi)的人打起帷簾,走下車去。 “我乃姑娘身邊伺候的劉嬤嬤,煩請通報。” 門房一見她打扮,便嚇了一跳,忙口稱“嬤嬤稍等”,隨即便轉(zhuǎn)身去通報了。 沒一會兒工夫,門房又回轉(zhuǎn)身來,將劉嬤嬤幾人迎了進去。 劉嬤嬤回頭瞧了瞧外頭把守的虎賁軍,心下大安。 劉嬤嬤快步行至?xí)浚T一開,便見楊幺兒坐在那把高高的椅子上,腳尖點地,上半部□□子倚靠著桌案,像是要傾倒上去。 她微微晃著身子,手里攥著筆。 澄澈的眸光望著窗外枯黃飄落的枝葉,自得其樂。 劉嬤嬤心口攢著的那口氣突地消散了,她頓覺輕松,于是便抱緊了懷中的匣子,快步走到了楊幺兒的身邊,她露出笑容,柔聲道:“姑娘。” 這皇宮里頭呆得久了,人的心性會被磨得看似平和麻木、實則尖銳瘋狂,壓抑之下,人好像都變得不再像是人。 但對上姑娘的面容,便一切都輕松了起來。 難怪世人都喜好天真爛漫之人。 若真瞧上一眼,便能使人忘憂,只恨不能用世間的一切去換她了! …… 楊幺兒聞言回頭,瞧見了劉嬤嬤懷中的匣子。 她呆呆地伸手拿了過去,說著:“嬤嬤。”然后打開了匣子。 便見里頭擺滿了零碎的小玩意兒,正是她欲帶在身邊,卻沒能帶在身邊的玩具。楊幺兒開心地胡亂撥弄兩下,卻觸到一個硬乎乎的東西。 楊幺兒伸手拿起來。 劉嬤嬤在旁邊卻看得眼皮一跳。 作者有話要說: 寫起來太慢了_(:3 有加更叭,但是我應(yīng)該半夜才能寫完,大家早點睡叭,明早起床可以看到的。 ☆、金玉作符 第三十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