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jié)
劉嬤嬤招手,將門外的管家叫了進(jìn)來。 “這兩日可有什么傳聞?” 管家知道劉嬤嬤問的是什么,便道:“聽聞東陵李家的四姑娘要出閣了,現(xiàn)下便辦了個私宴,邀請一些閨閣女兒前往聚會。” “姑娘去么?”劉嬤嬤并未做主, 而是先問了楊幺兒。 楊幺兒點了下頭。 于她來說, 這世間的一切都是新奇的。 人是新奇的,物是新奇的, 到哪個地方去都是新奇的……她自然是都想去的。 劉嬤嬤通曉她的心思,便應(yīng)了下來。 她是實在瞧不上那位李四姑娘, 因而去不去, 都只是看姑娘的心情,旁的都無須考慮。 帖子上注明了, 邀她于未時前往。 楊幺兒便在宅子里寫了會兒字,又用了廚子新制的點心,然后才準(zhǔn)備出門。 劉嬤嬤拉住她, 笑道:“先梳妝、換身衣裳,咱們再出門去?!?/br> 劉嬤嬤知道以李四的習(xí)慣,必然會刻意做翩然出塵,氣質(zhì)卓絕的打扮。她便給姑娘梳了垂掛髻,換上一身粉白衣裙,發(fā)間只綴三兩顆珍珠寶飾,打扮利落。 楊幺兒是分不清穿什么衣裳好,梳什么頭發(fā)好的。等劉嬤嬤捯飭完,她只管跟著往外走就是。 她們坐上馬車,便慢吞吞地朝著另一家李府去了。 楊幺兒去的時候,受邀的賓客大部分都已經(jīng)到了,她們?nèi)肓讼g,見丫鬟引著楊幺兒進(jìn)門,不由紛紛轉(zhuǎn)頭看來,難掩好奇。 京中從前不曾見過這樣的面孔啊…… 李妧緩緩起身,主動迎上了楊幺兒,她面上帶一絲親近,但又不顯過分熱絡(luò)。旁人見她如此,頓時對楊幺兒好生羨慕。 李妧在京中名聲極好,但人家心氣也極高,尋常的閨閣女孩兒入不得她的眼。瞧這般姿態(tài),莫不是要和這個陌生的姑娘交好? 這時有人低低地驚呼了一聲,道:“這不是那日鈞定侯的二公子,帶來的那位姑娘嗎?”雖然打扮不同,但瞧身形是像的,何況眾人還識得她身邊伺候的丫鬟呢。 這話一出,眾人神色便有一分尷尬了,恨不得將剛才說話那人的嘴給縫上。 眾人都知曉李家、柳家、鈞定侯府的那點兒破事,如今驟然提起難免不令人多想。她們悄悄地再度向那陌生姑娘瞧去,心說,李家姑娘主動起身相迎,又面帶一絲親近,莫不是有意做局? 雖說李家姑娘不喜那蕭光和,但未必就樂于見到,蕭光和同別的女子扯上關(guān)系。 在自己的地盤,李妧覺得呼吸都順暢了不少。 她平穩(wěn)了心緒,道:“楊姑娘賞光,蓬蓽生輝。” 楊幺兒與她不相熟,這里一眼望去,全都是陌生面孔,她也就閉口不言了。 李妧哪里知道楊幺兒本就不愛說話,她只當(dāng)楊幺兒故意拂了她的面子。李妧心頭發(fā)笑。她雖心氣高,但卻從不將這些擺在臉上。 可這位楊姑娘,倒是不怕展露自己的高傲姿態(tài)。 李妧忍不住又在心底笑了笑。 這樣也正好…… 有人高傲,方才襯出她的好性情、好風(fēng)度。 “姑娘乃是貴人,不如落座在我的身旁如何?”李妧問。 楊幺兒依舊不開口。 劉嬤嬤早習(xí)慣了她這樣,便配合地,一板一眼地道:“可。” 李妧聽這老婦人說話與旁人不同,帶著一股子深沉又傲然的味道。對,是傲然。仿佛她一個伺候人的老嬤嬤,都能不將她放在眼里似的。李妧一時間,竟然還覺得有些發(fā)怵,不敢對上這老嬤嬤的眼睛。 李妧沒有糾結(jié)這等細(xì)枝末節(jié),今日將人邀過來,她就是為了探明這楊姑娘的身份。畢竟突然冒出這樣一號人物,將來若是成了她的阻礙,便不美了。 不急,不急。 李妧安慰過自己,便立即將楊幺兒引到了自己身邊去坐。 “姑娘不取帷帽?”李妧盯著她,問。 說罷,李妧忙又道:“這里只有些女孩兒一同玩耍,倒不必這般小心。”說完,李妧心里又有了新的推算。不輕易摘帷帽,身邊跟一個規(guī)矩刻板的老嬤嬤……當(dāng)是出自規(guī)矩極嚴(yán)的人家。 難不成,她的來頭更大? 李妧短暫地皺了下眉。 劉嬤嬤也想著讓楊幺兒透透氣,這才伸手為楊幺兒解了帷帽的帶子,從她頭上取了下來。 劉嬤嬤梳的頭發(fā)好,垂掛髻叫帷帽一壓,竟也不見凌亂垮塌,還如剛梳出來的一般漂亮。眾人陡然見她真面目,不由都是一怔。 見她身形時,只道是身段好,氣質(zhì)好…… 如今卻是,連她的眉眼、鼻唇……沒有一處是生得不好的。 不過在場的終究都是女子,她們驚訝一瞬后便收斂了起來。 反倒是李妧,一顆心被卡在那里,不上不下。 是了,她戴著帷帽都能引魚,還能引得眾人矚目……可見底下那張臉也不會差到哪里去。李妧的手指攥緊了帕子,轉(zhuǎn)瞬松開。 李妧淡淡笑道:“姑娘實在生得好模樣,難怪出行皆要戴上帷帽?!崩願€說這話的時候,幾乎不敢回想畫舫上她同楊幺兒對立著的時候。 這位楊姑娘帷帽底下的容貌越是漂亮,便越襯得那日她不戴帷帽,姿態(tài)可笑,如在賣弄姿色一般。 李妧胸口如有一團(tuán)火在灼燒。 她壓了壓眸底的光,低聲道:“楊姑娘先嘗一嘗食物?待用了些吃食,咱們再去花園里賞花閑話?!?/br> 楊幺兒這才應(yīng)了一聲:“嗯?!?/br> 果然冷淡高傲。 李妧咬了下唇。 可若是將冷淡高傲寫在這人的面上,似乎也沒什么不妥。她已經(jīng)生得這樣美了,又正當(dāng)妙齡,正是一回眸、一抬手都能迷人的時候。這樣的人,當(dāng)是做什么都讓人覺得好的。 李妧理智上承認(rèn)了這一點,感情上卻是不想認(rèn)的。 怎能容人壓她一頭呢?李妧心想。 楊幺兒吃了一頓,手藝與楊宅與皇宮都不同的飯。 其他人都已經(jīng)出聲稱贊起來,說李妧府中的食物十分美味,李妧只是謙虛地淡淡一笑,并不敢應(yīng)。李家的腦袋上頂著“清名”二字,于是府中并不敢為著口腹之欲大動干戈。 叫她的祖父說,李家子女,便該著素衣、食簡餐,如此才不落人話柄。 楊幺兒早早丟開了筷子。 李妧見她這般,便問:“楊姑娘怎么不吃了?可是不合胃口?” 尋常人聽她這樣問,必然擺手說:“合胃口的?!?/br> 但楊幺兒無比實誠地點了頭。 李妧臉上的表情登時僵住了。 楊幺兒卻已經(jīng)指著給她瞧了:“這個不好,這個、這個,不好……” 她的口氣聽來冷淡又平靜,倒真像是頂級的食客在評判一般。 李妧叫她的外表唬住了,登時心頭更不痛快了。她覺得自己仿佛做了一個錯誤的決定,她就不應(yīng)當(dāng)將人邀請到李府來。風(fēng)頭叫她奪了也就罷了,還要在她這里頻頻吃癟。對方表現(xiàn)出的高高在上,也更讓李妧覺得嫉妒難受。 她一定來自某個大的氏族! 李妧緊緊抿唇。 這廂劉嬤嬤垂首問楊幺兒:“姑娘,今日要分東西進(jìn)宮嗎?” 李妧支棱著耳朵,只隱約聽見了一個“分”一個“宮”字。什么分什么宮? 楊幺兒掃視過桌案上的食物,搖了搖頭,她慢吞吞地組織著語句說:“不好,算了?!?/br> 劉嬤嬤笑了出來。 姑娘的意思,應(yīng)當(dāng)是,這些食物左右也不好,就不要分給皇上了。 劉嬤嬤贊道:“姑娘真是個會疼人的?!?/br> 楊幺兒卻滿眼茫然。 李妧到底是不怕尷尬的,她面色恢復(fù)如常,而后出聲與另一邊的幾個女孩子搭起了話,院中的氣氛總算是救了回來。 李妧唇角微微上翹,正待露出一絲淺笑的時候,小廝滿頭大汗地進(jìn)來了。 那小廝環(huán)視一圈,發(fā)覺院中有不少人,他張了張口,想說又不敢說,憋得他額頭上的汗更多了。 李妧見他這般扭捏姿態(tài),實在不符李府的家風(fēng),便出聲道:“有何事?說?!?/br> 小廝走到她的跟前,垂著頭,道:“柳家上門來送聘禮了?!?/br> 李妧臉上的表情扭曲了一瞬。 “送的什么?” “就……就一抬,小的們也不敢打開來看?!?/br> 李妧看了看身邊的楊姑娘,她意識到自己不能再等了,可如今多了個變故,她也不知道,那蕭光和是否移情到這位楊姑娘身上了…… 李妧攥了攥手中的帕子,心道,那只有換那個法子了…… 李妧以托詞起身,將小廝叫到一旁問:“柳家送禮來的是誰?” “柳家公子。” 也就正是她的未婚夫了。 李妧冷了冷臉色,道:“你去請我三哥,讓他在府中擺酒請同窗論詩文,將蕭光和也一并請上?!?/br> 小廝一愣,不懂得她這是要做什么,便只好訥訥問道:“何時請?” “就今日?!?/br> “可今日時辰不早了……” “那些個紈绔子弟最好湊熱鬧了,自不會理會時辰早晚的?!?/br> 李妧吩咐完,不由轉(zhuǎn)頭又朝那位楊姑娘的方向看去。 楊幺兒正抬起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