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節(jié)
她的手指凍得通紅,也全然無所覺。 她抓著那個老虎風(fēng)箏,噠噠噠地一路跑過,冬風(fēng)呼嘯, 裹住風(fēng)箏的羽翼吹動起來, 風(fēng)箏搖曳著飛上了天, 呼啦啦在空中很是漂亮。 蕭弋卻在此事上,比那三歲孩童好不到哪里去。 他怎么也放不飛風(fēng)箏。 大抵是因為, 要他奔跑起來, 實在太過失了體統(tǒng),蕭弋無論如何也是做不到的。只是風(fēng)箏遲遲放不飛, 蕭弋的臉色便也不大好看了。他什么樣的事, 都總能處置干凈。偏偏放個風(fēng)箏, 倒好似難住了他。 楊幺兒難得有這樣放松又歡快的時候, 她來來回回跑了四五圈兒,抬頭盯著風(fēng)箏, 看得脖子都酸了,結(jié)果一晃神,那風(fēng)箏就卡在了大樹的枝丫間。 楊幺兒還牽著線, 她舍不得放手,便揉了揉脖頸,扭頭去看蕭弋。 “皇上?!彼?。 結(jié)果卻見皇上也如她一般,站在那里動也不動,拿手里的風(fēng)箏沒有法子。 楊幺兒看了看枝丫間的風(fēng)箏,又看了看蕭弋那個,最后便盯住了蕭弋的兔子風(fēng)箏。她果斷地松了手里的線,轉(zhuǎn)悠到了蕭弋的身邊去。 “我來。”她說,臉上竟然帶出了一分躍躍欲試的味道。 蕭弋看著她的模樣,微微一怔,隨后他回過神,眼瞧著楊幺兒就要把風(fēng)箏從他手里拽拉過去了。 蕭弋手一按,楊幺兒就動不得了。 他的手臂將楊幺兒圈在懷中,自己一只手捏著風(fēng)箏線,另一只手卻是握住了楊幺兒握線的手。 “放罷?!彼馈=z毫沒有臉紅的意思。 楊幺兒心滿意足地繼續(xù)放起了風(fēng)箏,她倒也是真把握了幾分技巧的,叫她講她定是講不出來的,可她牽引著那細細的風(fēng)箏線,到底是讓風(fēng)箏飛上去了。 只是她每每想跑出去的時候,就又被蕭弋一把撈回了懷里。 楊幺兒覺得自己像是背了一塊大石頭,怎么邁也邁不開腳,遂只得放棄。 圍在周圍的宮人侍衛(wèi)們,瞥見這樣一幕,都心照不宣地低下了頭去。 兩人就這么折騰了足足大半個夜晚,楊幺兒實在累極了,手腳發(fā)軟,幾乎站都站不住。不容得她反抗,蕭弋將人打橫抱起,直接就這么塞進了馬車之中。 他拿起披風(fēng)將她裹住,緊跟著自己才上了馬車。 “回罷?!?/br> “是?!?/br> “風(fēng)箏……”楊幺兒腦袋上的帷帽歪落下來,露出了底下那張漂亮的面容。 “珍貴之物?!笔掃溃骸半奘罩??!?/br> 楊幺兒:“好……吧。” 蕭弋說到做到,他還真將那兔子風(fēng)箏給了身邊隨侍的宮人,命他放好。隨即又命侍衛(wèi)去將那卡在枝丫間的老虎風(fēng)箏,也都一并取走放好。 楊幺兒多看了兩眼,方才乖乖坐好。 她等了好一會兒,都沒有再等到蕭弋開口,楊幺兒眨眨眼看向蕭弋,問:“下面,去哪兒?” 蕭弋淡淡道:“回家,睡覺?!?/br> 楊幺兒掩去了眼底的失落之色。 蕭弋將她的神情收入眼底沒有說話。 如此倒是可見,她并非天生癡傻,對外界感知愚鈍。只是她如今,方才一點點復(fù)蘇,原本應(yīng)當屬于正常人的情緒與情感。 等馬車在楊宅大門外停下。 楊幺兒還端坐在里頭,沒有動。 劉嬤嬤在外頭道:“姑娘,咱們該下馬車了。” 楊幺兒卻看向了蕭弋。 蕭弋頓時想起了點什么,他走過去打起帷簾,自己當先下了馬車,而后便轉(zhuǎn)身朝楊幺兒伸出手,將她抱了下來,這才自己又回到了馬車中。 劉嬤嬤瞧得哭笑不得,心說,這楊姑娘原來也學(xué)會“恃寵而驕”了。 待劉嬤嬤與蓮桂扶著楊幺兒進了門,那馬車便疾馳向另一個方向去了,很快隱沒在了夜色之中。 這廂劉嬤嬤突地吐出了一口氣。 楊幺兒不由疑惑地看著她。 劉嬤嬤忙笑道:“老奴心中倍覺歡喜呢?!?/br> 誰能想得到,在大婚前夕,皇上特地出宮來,同楊姑娘在夜幕之下,放了一晚上的風(fēng)箏。身上的披風(fēng)都給凍得涼了。 這樣的行徑,實在顯得奇怪又好笑。 可這樣的行徑又叫人打心底里覺得歡喜。 因為這才說明,皇上身上終于有了那么一絲絲人氣兒了啊…… 許是累極了,楊幺兒也顧不上去聽劉嬤嬤與蓮桂說的話,她眼底泛著暈,匆匆忙忙地沐浴洗漱,換了身干凈又柔軟的衣裳,然后便躺入了被子里。 劉嬤嬤等人怕她沾了寒氣,還點了碳,又堆了床被子在她腳邊,給她暖暖腳,免得寒氣從那里起。 楊幺兒閉上眼,很快便睡了過去。 …… 馬車駛進皇宮,皇宮中靜悄悄的,哪怕有草叢樹木間萬千蟲鳴,也并不叫人覺得吵嚷熱鬧。 蕭弋打起帷簾來,往外看了一眼。 宮殿的影子在地面映得長長的,又極為高大,像是潛伏在深夜中的怪獸,那高墻、紅瓦都成了齜咧開的爪牙。 蕭弋只看了一眼,便立即放下了帷簾。 回到西暖閣,蕭弋才覺得身上有些粘膩,原來方才與楊幺兒一并玩鬧,瞧著是不大走動的,但實際卻熱出了一身的汗。 他少有這樣的時候。 哪怕是搭弓射箭,又或是練其它功夫來強身健體,都少有出汗的時候。那時御醫(yī)便總說,他這樣是極為不好的。 蕭弋微微愣了下,隨即才吩咐了宮人去準備熱水沐浴。 等沐浴后,蕭弋就擁著單薄的里衣,睡在了床榻上。因著今日吹了不少冷風(fēng)的緣故,蕭弋也不敢拿自己的身體來作踐,便命人加了床薄被。 被子加身,身體很快便又暖和了起來。蕭弋閉上眼,漸漸睡了過去。只是睡得久了,就覺得身上的被子有些過分的暖和了。 他的額上漸漸滲出一些汗來。 蕭弋的眼珠微微轉(zhuǎn)動,眼皮不見掀開。 他竟是又做夢了。 那被子似乎都化作了壓在他身上的佳人。 佳人身影纖瘦,她軟軟地靠在他的胸膛上,卻不知為何,總撐住了他的手臂,那又細又白的手指按在他手臂的那層肌rou上,然后掙扎著像是要坐起來,又像是要從他的懷里掙脫。 蕭弋便做了那個當晚做了無數(shù)次的動作。 他伸手去抱攬—— 他觸到了她軟軟的腰。 可她卻像是被燙著了似的,猛地往外躲開,她撐著他的手臂,更激烈地想要逃開他的懷抱。 蕭弋的眉間籠上了一層陰翳之色,他的嘴角更往后抿起,顯得有些薄情寡義,甚至是極其冷刻的。 他猛地睜開眼。 伸手死死扣住了對方的腰和手腕。 他的手掌力道極大,他隱約從她的面龐上窺出了一分驚懼和吃疼的情緒。不……她從不露出這樣的神色來。她就算是真疼了,也只會兩眼水汪汪,眼底卻帶不出一點的控訴。她還會說:“不疼了。” 但蕭弋還是牢牢扣著對方,像是自我強迫一般地,將對方的每一點神情的變化都深深刻入了腦中。 他重重地吻住了她。 他的牙齒磕破了她的唇,他嘗到了腥甜的味道,可這樣的味道更讓他著迷。 他用力□□著她的唇,吻過她的下巴和脖頸。 他冷靜地將她的情緒變化一一刻入腦中。 她臉上但凡懼色更重,他的動作也會變得更加的粗暴,像是要將她整個都撕碎開來。 ……蕭弋又睜開了眼。 他聽見趙公公在耳邊喚:“皇上,皇上……” 蕭弋猛地坐了起來。 是夢。 所有的都是夢。 但他卻覺得這回的夢實在如真的一般,他依稀都還能記得手掌底下,殘留著的屬于楊幺兒的細滑的觸感。 蕭弋坐在那里,面容冷厲而陰郁。 趙公公打起帷帳的手一僵,便又默默地放了下去。 “朕昨日讓你們收著的風(fēng)箏呢?”蕭弋的嗓音極其的沙啞冷硬,像是被砂紙打磨了無數(shù)次一般。 趙公公道:“奴婢這就去取給皇上?!?/br> 他沒有問,為何皇上一覺醒來突然問了這東西。他不必問,只管做好皇上吩咐的事就是了。 沒一會兒,趙公公捧著個匣子回來了。 蕭弋伸手接過匣子,掀開蓋。 里面風(fēng)箏擺得好好的,一個畫黑虎,一個畫白兔。 蕭弋面無表情地盯著風(fēng)箏瞧了一會兒,然后突然伸出削瘦蒼白的手指,將那兩個風(fēng)箏的風(fēng)箏線打了個結(jié)。 興許是打結(jié)的時候多用了些力,他的手指便立時被勒出了一道血痕。 血滴落了兩滴到風(fēng)箏上,蕭弋倒也跟瞧不見似的。 他合上匣子,交還給了趙公公。 趙公公借著燭光,看清了蕭弋滴血的手,嚇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