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節(jié)
楊幺兒才睜開眼。 眾人一瞧,頓時嚇了一跳。 楊幺兒兩眼水盈盈的,淚珠欲落不落,在場眾人一顆心都叫這么一幕給揪緊了。 沒一會兒的功夫,她的臉頰更泛起了紅,一大片接一大片的。 劉嬤嬤和蓮桂都被嚇壞了,那婦人更是嚇得臉色都白了。 “這……姑娘的臉可是疼得厲害?”婦人結(jié)巴著問道。 劉嬤嬤探手一摸,楊幺兒的面頰都微微發(fā)著燙。于是她忙讓人去取鎮(zhèn)著的冰來。 這不給敷一敷,成什么樣子?姑娘難受不說,頂著一張大紅臉去,皇上也是要發(fā)怒的。 小宮女給楊幺兒將頭發(fā)都梳起來,蓮桂便用帕子墊住,捧著冰給楊幺兒敷,這樣避免將她凍傷。 因著頭發(fā)都梳了起來,這廂婦人才瞧見楊幺兒沒有耳眼。 這又怎么戴耳飾呢? 婦人猶豫一番,到底沒敢說,給姑娘穿耳眼的話。她怕再出了差錯,她這條命能不能保住都是兩說了。 等手忙腳亂地給楊幺兒敷完了臉。 楊幺兒再端正坐好,一瞧鏡子里頭,她的臉更加的膚若凝脂了。 眾人不敢再耽擱,忙伺候她一層層換好了衣裳,然后開始給她梳妝。 婦人一邊給她梳著發(fā),一邊口中吟唱。 楊幺兒聽不太懂,但她覺得是極為好聽的。 成親都要這樣的嗎? 梳了發(fā),再高高盤起,梳成婦人髻。 然后再一點點往上佩發(fā)飾。 等人將鳳冠捧出來,楊幺兒已經(jīng)快要趴倒在桌案上了。 她要被壓得直不起腰了。 楊幺兒重重吁了口氣。 身后的人還苦惱地盯著她的耳朵:“怎么是好呢?姑娘沒有耳眼,總不能不戴耳飾罷?那不成樣子的?!?/br> “是啊,這對耳飾是禮部特地打制的。” “嬤嬤,不能再耽擱了?!鄙徆鸢櫭嫉?。 劉嬤嬤也皺著眉,她拿起那對耳飾,在楊幺兒耳邊比劃了一下。到底沒舍得下手,怕又瞧見楊幺兒淚眼盈盈的樣子。 若真是這樣,她一顆心都要被瞧得碎了。 劉嬤嬤將耳飾放回了桌上。 楊幺兒卻被那對耳飾吸引了目光,她伸手撥弄了兩下,于是劉嬤嬤干脆將那耳飾塞進她的掌心,叫她握住,隨后道:“扶姑娘起身!” 宮女們忙扶著人起身。 楊幺兒纖細的身形走得跌跌撞撞,幾乎軟軟地靠到了劉嬤嬤的身上。 女官們吃力地給她戴鳳冠。 劉嬤嬤著急地道:“可定下那背姑娘出門的人了?” ☆、大婚禮下 第六十章 他們扶著楊幺兒往外走的時候, 院子里頭突然爆出了一陣陣哭聲, 將楊幺兒嚇得晃了晃,差點一個跟頭摔下去。 劉嬤嬤忙扶住她, 臭著臉道:“誰出的餿主意?讓他們跟這兒一塊兒號?” 蓮桂笑道:“誰叫咱們講究一個哭嫁呢?哭得響亮些,才說明姑娘在家里時如何受寵、如何珍貴。別人家姑娘都有的待遇, 怎能叫咱們姑娘沒有?” 劉嬤嬤倒也顧不上,與那些個哭起來震天響的下人們置氣了。 她掃視一圈兒院子, 道:“這可怎么是好?誰背咱們姑娘出門呢?這個才是最最緊要的!若是沒了這個, 那才要叫姑娘丟臉了。” 楊幺兒這會兒被鳳冠壓得眼暈暈,哪里知曉什么丟臉不丟臉。 那點子緊張與僵硬,都不知飛到哪兒去了。 眾人就這么扶著她,聽著一路哭聲, 出了院子。 劉嬤嬤先前怕她摔跤, 直到此時才捧著蓋頭給她罩上。 那蓋頭上繡龍鳳交纏的紋路,材質(zhì)厚重,四角又墜著穗子, 一蓋到楊幺兒的頭上,她便失了視線。 視線一失, 其他五感也跟著關(guān)閉了。那些聲音似乎都離她遠去了, 她跌跌撞撞地走著,哪怕有人扶著她,她也走得極為艱難,好似一條路上,就剩下她一個人在走似的。 “先等一等, 不能再往前走了?!睏铉蹆弘[約聽見劉嬤嬤道。 就在這時,毫無預(yù)兆地,一陣暖風襲來,有什么貼著了她,一雙手反過來攬住了她的腰背,將她往那個方向帶去。 楊幺兒這才覺得,消失的觸感漸漸回來了一些。 她本能地攀住對方,稀里糊涂地想……這是背……于是她俯身趴了上去。 她覺得自己格外的沉,但對方的手攬住她的腰,輕松將她背了起來。周圍人都屏息沒有出聲,她只隱約聽見有人喊了兩句什么話。她乖乖趴伏在對方的背上,動也不敢動,更不敢伸長了脖子去聽旁人在說什么話。 她怕自己動來動去,將人壓趴下了。 這樣就沒有人背她了,她又得自己走,好像自己獨自走在見不到邊際的地方一樣。 她失了五感,這會兒瞧不見、聽不清,也嗅不出味道。 唯一能感覺到的,便是對方溫熱的脖頸。她的指尖不慎觸到的時候,對方的身體便明顯僵硬了一瞬。 楊幺兒想收回手。 可她覺得這樣挨著舒服些,一顆心都不再跟著晃了,慢吞吞地就歸了位。 對方到底是沒說什么的。 他背著她走過長長的回廊、亭臺,走過三道門。如此方才到了楊宅的正廳內(nèi)。 正廳內(nèi)使者早已站立多時,廳內(nèi)已擺下香案。見楊幺兒出來,女官取出冊文,準備宣讀。 “姑娘得跪下行禮。”劉嬤嬤低聲道。 但背著她的人卻沒有要放手的意思,楊幺兒便只好木呆呆地繼續(xù)待著了。 廳中女官低垂下目光,輕咳一聲,便立即宣讀了冊文,而后再宣讀寶文,再授寶予楊幺兒。 待宣讀完,那女官便一躬身,十分尊敬地道:“娘娘請。” 楊幺兒遮著蓋頭,勉勉強強地抬起了手臂,接了過來。眾人瞧見她還尚在人的背上,如此姿勢怪異。但誰也沒有發(fā)笑。 身下人這時便背著她,再往外行去。 又走過了好似長長的一段路,才行至了楊宅大門前。 楊宅外,此時已停下車輿,林立太監(jiān)宮女、宮廷樂人、禮官與羽林軍等。李家早早出了大血,給楊幺兒添的妝,這會兒便也跟在了長長的隊伍之后。 倒真可延出十里外去。 他將她放入了車輿之中,似乎還順手給她理了理歪了的蓋頭。 隨即便奏起大樂。 車輿動,車帷上繡著的五只金色鳳凰,便也隨風而舞動。 廂內(nèi)除卻她便再無旁人。 劉嬤嬤等人是絕無可能與她同乘的,她們都只能行在車駕旁。 楊幺兒便忍不住悄悄掀起了蓋頭的一角,她攥著蓋頭上的穗兒,從厚重的窗帷往外看去,楊宅門外原來跪滿了人,他們恭送著她離去,口中低聲哭泣,與樂聲混雜在一起。好似一面是珍重不舍,一面是歡天喜地。 楊幺兒哪里見過這樣的場面,便只怔怔瞧著。 她又再瞧。 卻怎么也尋不到那個像是背了她出門的人。 好似剛才那人是從她夢里出來的一般。 她又扭頭朝后看去,便見隊伍綿延,一眼怎么也望不到頭。 楊幺兒便不再看了。 她摳著掌心的耳墜,開始打量車輿之中的擺設(shè)。 有靠枕,有毯子,有手爐,還有一張小桌案,桌案上放了一只香爐,爐中燃著淡淡的香,好聞極了。 角落里更擺了一個模樣怪異的壺,外頭雕著漂亮的紋路,把手處更鑲著一顆寶石。 車里還有什么? 楊幺兒忍不住伸手四下摸了摸,從桌案底下摸出來了一個小匣子。 她翻開匣子蓋兒,就見底下擺著五色點心,還有葵花籽。她再蹲下身,往里頭摸摸,又摸出來一個匣子,打開一瞧,里頭放著兩只玉碗,上頭用蓋子扣住,扣得緊緊的。楊幺兒掀開扣兒,再拿開蓋子,便見里頭盛的是兩碗清水,還冒著一點溫熱的氣兒。 夠她這樣吃上一路了。 楊幺兒這會兒卻只覺得累,哪里還覺得餓。 她打了兩個呵欠,便靠著枕頭,伸長了胳膊腿兒,小憩起來。 車是行得極慢的,她不知不覺便真睡了過去。這樣也是舒服的,嫁人原來不難受的,楊幺兒迷迷糊糊地想。 而這時候,三品以下官員都已經(jīng)等在午門外,二品以上官員則候于長信門外,準備著奉迎皇后。 不管他們往日心頭如何作想,今日都得行足了禮,見著皇后,畢恭畢敬行大禮方可。 車輿不知行了有多久,終于至午門。 此時眾臣奉迎,鳴鼓敲鐘,再入長信門。換鳳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