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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錦鯉小皇后在線閱讀 - 第109節(jié)

第109節(jié)

    第八十八章

    六公主與鳳亭被安置在了元和殿。

    元和殿距離養(yǎng)心殿、坤寧宮都有老長的一段距離, 六公主在宮中待了兩三日, 每當(dāng)她要轉(zhuǎn)出門時(shí),便會(huì)被宮人攔下。

    宮人面容平靜,道:“外頭風(fēng)大, 公主還是在室內(nèi)歇歇罷。”

    六公主氣悶,轉(zhuǎn)身回去, 在鳳亭的對(duì)面坐下:“你便不急?”

    鳳亭動(dòng)手沖了一壺茶出來, 啞聲道:“書中誠不欺我, 大晉的茶果真要更香冽些?!?/br>
    六公主見狀,更覺得氣悶:“你倒是有興致……”

    “急有什么用。”

    六公主在屋子里轉(zhuǎn)了兩圈兒,便又走到了門邊去,巴巴地盯著那宮人, 道:“我不能去見皇后娘娘嗎?我想同她說話?!?/br>
    宮人掀了掀眼皮,道:“娘娘這兩日病了?!?/br>
    六公主驚訝道:“病了?什么???嚴(yán)不嚴(yán)重?”

    宮人便閉口不言了。

    六公主轉(zhuǎn)身又回到了鳳亭的身邊坐下, 她啞聲道:“莫不是那物……”

    鳳亭淡淡道:“不是。當(dāng)是風(fēng)寒罷。”

    “你又知道了。”

    “那日見她行走在雪地里, 沒有披大氅, 當(dāng)是受了寒?!?/br>
    六公主抿了下唇, 嘆氣道:“大晉人的身體果真是要嬌弱些的。”

    鳳亭沒有說話。

    到底還是天淄國的人命更硬,百煉不死。

    這廂坤寧宮內(nèi),碳火燃得極旺,室內(nèi)撤去了香爐,只余下點(diǎn)點(diǎn)藥香味兒。

    帷帳落下,透過層層帷帳,隱約能瞥見床榻上側(cè)臥著一個(gè)人影, 人影修長。這時(shí)候一陣腳步聲近了,帶來一陣淡淡檀香氣,那是衣裳上熏的香。

    纖纖玉手勾住帷帳,高高卷起,動(dòng)作稍顯一絲笨拙。

    緊跟著她方才在床榻邊上坐下了,寬大的裙擺便就此拉拽到了地面上。

    她的身子微微前傾,幾乎擋去了床帳內(nèi)的光線。

    “皇上……皇上……吃藥……”她細(xì)聲細(xì)氣地道。

    床榻上的人,方才堪堪睜開了眼,泄出點(diǎn)點(diǎn)冷厲的光,他抬手扣住了她的手腕,低聲道:“不吃?!?/br>
    這病的,并非是楊幺兒,而是蕭弋。

    楊幺兒從前居在農(nóng)家小院里,缺衣少食是常有的事,打從來了京城,便又是錦衣玉食地好生養(yǎng)著,身體愈發(fā)好了起來。

    于是冬風(fēng)吹來,冰雪拂面……雖冷,但卻不會(huì)叫她受涼。

    蕭弋便恰恰不同了,他年少時(shí)體弱多病,后來身體日漸轉(zhuǎn)好,但為了裝作仍在病中,便也總居在光線晦暗的地方,如此長久下來,身體自然有所影響。

    于是一陣風(fēng)吹來。

    楊幺兒躲在了蕭弋的懷中,蕭弋便染了風(fēng)寒,猝不及防地病倒了。

    如今與從前不同。

    從前皇帝若是不病,那才叫奇怪。

    可現(xiàn)下,皇帝若是病了,便反倒叫大臣們失去了那份小心敬畏之心,想著左右皇上也是要病的,一場冬風(fēng)都能叫皇帝病下來,若是改日再病倒,那便不能算作是他們氣倒了的。

    因而對(duì)外都是道:皇后娘娘病了,皇上憂心皇后身體,便暫居坤寧宮,不見大臣,朝務(wù)只管送往坤寧宮。

    大臣們也并不疑心。

    他們都見過皇后娘娘是何等絕色,小皇帝年紀(jì)小,因而心下多有不舍,恨不得住在床榻邊陪伴,那都是正常的事。

    何況他們心底下,原本就盼著皇帝耽于美色才好呢。

    皇后病了,問安的折子倒是往宮中遞了不少,楊幺兒自是不會(huì)翻的,她只管等著煎藥,藥煎好了,劉嬤嬤便親自捧到她的手邊,道:“勞煩娘娘了?!?/br>
    楊幺兒眨眨眼,便又聽劉嬤嬤道:“皇上不喜吃藥,要娘娘花些心思。”

    如今,楊幺兒坐在床榻邊上,便有些茫然無措了。

    他不喜吃藥。

    她便替他吃罷……

    這樣,藥味兒就都進(jìn)她的嘴里了。

    楊幺兒想著便掙開了蕭弋的手。

    蕭弋察覺到她的動(dòng)作,便又閉上眼,有氣無力地道了一聲:“幺兒,朕不吃藥。”

    楊幺兒也不出聲,她只捧起了藥碗,湊到唇邊,自個(gè)兒灌了一口。

    是極苦的。

    但還是香的。

    她一個(gè)人便能喝干凈的。

    蕭弋隱約聽見了吞咽聲,他霎地睜開眼,一瞧,便見著楊幺兒在他的床榻邊上,捧著他的藥碗喝。

    蕭弋眉心一跳,他四肢陡然來了力氣,立馬翻身而起,然后重重地扣住了楊幺兒的手腕,奪過了她手中的藥碗。他將藥碗放旁邊的矮柜上隨手一放,隨即便捏住了她的下巴,傾身吻了上去:“張嘴?!?/br>
    楊幺兒便當(dāng)真呆呆張嘴。

    藥太苦了。

    親上去的那一剎,苦味兒就往蕭弋的嘴里鉆。

    他撬開了她的唇齒,長驅(qū)直入。

    她卻早已經(jīng)將藥汁都吞下去了。

    蕭弋生氣也不是,笑也不是。

    他哪里見過像她這樣勸人喝藥的,你不喝,那我便替你喝……實(shí)在是又呆又傻。

    他將她口中剩余的藥汁卷走,如此方才松開了她的胳膊。他開口,聲音沙啞,道:“喝朕的藥做什么?”

    “嬤嬤讓喝,你不喝,我就喝了。”楊幺兒乖乖地道。

    她的唇瓣帶著一點(diǎn)被藥汁染過后的褐色,但又帶著一點(diǎn)被吻過后的淡淡粉色,唇瓣飽滿,鮮艷欲滴似的,引人想要去啃咬。

    蕭弋頭還有些昏沉沉的,他抬手撐住額角,低聲道:“下回莫要喝朕的藥了?!?/br>
    “你……”

    蕭弋放下手,端起那碗藥,道:“朕自己喝便是了。”

    楊幺兒點(diǎn)點(diǎn)頭,便定定盯著他的唇,似是非要看著他喝干凈才罷休。

    蕭弋便只好一口氣喝了下去。

    等喝完,他腦子里似乎有什么埋藏在深處的東西,鼓噪而動(dòng),連帶他的太陽xue都跳了起來。

    但他面上沒有露出一點(diǎn)異色,他靠住了身后的枕頭,看向楊幺兒,道:“朕方才不該親你?!?/br>
    “嗯?”

    “會(huì)將病氣過給你?!闭f罷,他眉間便淺淺地皺了下。

    “不會(huì)?!睏铉蹆旱馈?/br>
    她抬起手,捧住了他的臉,低聲道:“暖的?!?/br>
    說罷,她還踢掉了腳上的鞋子,一個(gè)翻身上了床,跨坐在了蕭弋的身上,她道:“好好的?!?/br>
    蕭弋腦子里有把火在燒,這會(huì)兒身體里也有把火在燒了,不,倒也不止一把,像是三把火在一塊架著燒。

    他想笑,但又覺得有些無奈。

    她這樣,叫他又怎么是好?

    蕭弋堪堪抬手扶住了她的腰,將人放倒在了自己的身邊。

    楊幺兒便就這么乖乖陪著一塊兒躺了下來。

    蕭弋再一抬手,便將帷帳都拉了下來,于是將床榻上的情景遮擋了個(gè)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

    “朕不喝藥已經(jīng)有好幾年了?!彼纳ひ羲粏?,像是被什么撕裂過了一般,無端讓人有種一顆心跟著揪起來的感覺:“不管是染了風(fēng)寒,又或是頭疼難當(dāng),又或是身體其它處有所不適?!?/br>
    “藥,有時(shí)是治病的良藥,有時(shí)是摻毒的絕命散。朕自幼年時(shí),那時(shí)尚未有自保之力,便總免不了吃到□□。有些藥,是想要將你變作傻子的,有些是想要一日日挖空你的身體,使你不知不覺身亡的,還有些便是使你日日嘔血,一日比一日難受,最后死狀如骷髏的……”

    說罷,蕭弋咬了咬牙根,嗓音微冷:“朕曾經(jīng)吃過一碗藥,是朕前日染了風(fēng)寒,第二日先帝將朕從床榻上抱起來,端著一碗藥,親手喂朕吃下。卻不想,連這樣的一碗藥都著了旁人的道,那藥吃進(jìn)腹內(nèi),五臟六腑都攪作一團(tuán),口鼻流血,腦子里嗡嗡作響,仿佛與整個(gè)人世都分隔開來,已經(jīng)一腳邁入了鬼門關(guān)中……”

    楊幺兒怔怔道:“后來呢?”

    “后來……后來便不了了之了。朕雖痊愈,但背后歹人也未能抓出來。先帝仁慈,又或者該當(dāng)說是懦弱,連親子性命都無法護(hù)佑……”

    楊幺兒突然將手掌鉆入了被子里,又鉆入了他的衣裳里頭。

    她的手是溫軟的,一滑進(jìn)去,蕭弋的動(dòng)作便猛地頓住了。

    而她卻只是將手掌貼在了他的胸口,問:“攪一團(tuán)?”

    蕭弋抬手按住了她的手,啞聲道:“沒有攪一團(tuán)。”

    楊幺兒便想抽回手,蕭弋卻按著不讓她走了。

    他微瞇起眼,道:“那時(shí),朕便想,朕來日是絕不會(huì)做仁君的。朕寧愿做一暴君??v使殺無數(shù)人,但到底對(duì)得起自己,和自己想要護(hù)佑的人。”

    楊幺兒懵懵懂懂地抬臉看他。

    蕭弋被她的神情逗得心下一軟,他伸出削瘦的手指勾住了她的下巴尖,低聲道:“若是朕做了暴君,你知曉日后史書里要如何寫你嗎?”

    楊幺兒搖頭。

    “撰寫史書者多為男子,他們慣于將亡國不幸、政.變之災(zāi),都?xì)w結(jié)于女子身上。他們興許要寫,岷澤縣楊氏,媚君惑上,以致朝政大亂,大晉皇帝行事殘暴荒.yin、百姓民不聊生……”

    楊幺兒忙抬手?jǐn)[了擺:“不不,不是,我不是。”

    蕭弋親了下她的面頰,聲音更見喑?。骸班?,幺兒不是?!?/br>
    他頓了下,道:“于是……朕便覺得,朕無法做個(gè)暴君了。”說罷,他便覺得頭更沉了,于是就此歪倒仰躺下去,雙眼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