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節(jié)
楊幺兒盯著他,一雙漂亮的眼眸歸于一片沉寂的黑。 “幺兒要將自己活活憋死,然后來氣朕嗎?”蕭弋無奈地道。 楊幺兒這才張嘴喘了口氣,她想了想,艱難地從喉中擠出來一句話:“我不說?!?/br> 她伸出手去拽蕭弋托在她腰間的手掌,她又抿了下唇,道:“我不同你說,不同你說話。” 這于她來說,大抵就是很了不得的發(fā)脾氣了。 蕭弋卻將她扣得更緊,他俯下身湊近了她的面容,他的聲音傳遞出一絲強(qiáng)硬的味道:“幺兒今日不同朕說清楚,便走不了了?!?/br> 楊幺兒眼底染上點(diǎn)點(diǎn)怒意。 蕭弋便將她打橫抱起來,這才拋下一句話,同那兩名女子道:“出去?!?/br> 兩名女子打了個哆嗦,忙不迭地出去了,還順手將門緊緊關(guān)好了,方才趕緊邁著步子走遠(yuǎn)。 蕭弋將楊幺兒抱進(jìn)去,擱在了床榻上。 楊幺兒覺得自己氣壞了。 她原本不知道生氣是什么樣的滋味兒,可現(xiàn)下她就覺得,自己氣壞了,氣急了,氣得要沒法子了。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壞脾氣了。 她便只好大聲又說:“我不同你說話!” “可朕想同你說話?!笔掃驹诖查竭?,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楊幺兒眼底“啪”地掉下了兩滴眼淚,然后很快就變成了一串的淚。 他抬手撫過了她的臉頰,擦過了她的脖頸,啞聲道:“錯的是那二人,是朕,你將自己氣哭作什么?” 楊幺兒茫然又難受地想。 我怎么知道呀。 蕭弋便只好又自個兒往下說:“你是朕的妻子,朕的皇后,又有什么話是你不能說的?你若要,那便留著,你若不要,那所有人都會為你驅(qū)走你不要的東西。你不說,朕怎會知曉你的心意是如何?” 楊幺兒抬頭看了看他:“能說?”她的聲音還帶著一點(diǎn)哽咽的味道。 “能?!?/br> 楊幺兒咬了咬唇。 蕭弋的話,同她天生形成的行為方式,有了沖突。 她便想了想,搖頭,道:“不能。” 蕭弋的手指收緊,他壓著心頭翻涌的心緒,低聲問:“為何不能?” “……會不喜歡?!?/br> “誰會不喜歡?” “皇上。”她想了想,又道:“所有人。” 乖巧,不做聲,坐在那里就是。 這是所有人都會喜歡的。 “若因?yàn)檫@樣,便不喜歡你的人,那可見他們從一開始,便喜歡你不夠深。喜歡本當(dāng)是恒固不變的?!彼吐曉谒叺馈?/br> 她神色恍惚了一瞬。 這會兒xiele勁兒,她便覺得疲累極了。 她喃喃道:“這樣?” “是這樣?!?/br> 蕭弋便趁熱打鐵地問她:“朕喜歡幺兒,幺兒喜歡朕嗎?” 楊幺兒茫然地盯著他。 蕭弋便只好換了句話,又道:“朕喜歡幺兒,便容得幺兒說任何話,做任何事?!?/br> 楊幺兒沉默一霎,道:“不是的,騙人的?!?/br> 她是傻。 可她的腦子里記得許許多多的記憶。 這樣說的人,都是騙人的。 她離家的時候,坐上馬車的時候,娘就拉著她的手說:“你要乖乖的,旁人說什么你都要聽,不要同人提你的家,不許哭,不許鬧,少說話才受人疼。你知道街口的蕓娘嗎?她本是嫁了戶好人家??伤咳绽锏囊笾鴮?shí)太多了。她要從丈夫的手中拿錢,取衣食??伤植辉S丈夫納小。她總哭鬧,不尊她的丈夫。后頭,她的婆婆就將她趕了出來,她娘家不肯要她,她便只有窩在草棚里……” 楊幺兒只消理個頭,那段話便躍入了她的腦子里。 “幺兒前些日子,不是在書上瞧見了?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不是還瞧見了,金口玉言?” 楊幺兒叫他唬得一愣一愣:“是,是……” 書上總是沒有錯的。 她陷入了為難中,掐著自己的手指頭,想著想著又掉了兩顆眼淚。 “那,那我說了……” “你說罷。”蕭弋沉聲道。 無論她是說,不想再見那兩名女子也好,還是說他不應(yīng)當(dāng)放她們進(jìn)門來也好……都是好的。 楊幺兒又咬了咬唇,慢慢抬頭,胸口被心敲得咚咚響。 她鼓足了勇氣,道:“我睡覺。” 蕭弋愣了下。 她卻接著又道:“你走!” 她仔細(xì)觀察著他的神色變化,似是根據(jù)這樣來判斷,她能不能繼續(xù)說下去。 蕭弋便只好僵住了表情,讓她打量。 楊幺兒看了看他,淺淺松了口氣,便又憋足了一口氣,大聲道:“我不同皇上睡!” 蕭弋臉上的表情這下是真僵住了。 楊幺兒一說完,卻是飛快地一扭身子,脫下身上的外衫甩下了床,然后便鉆進(jìn)了被子里。 蕭弋愣在了那里。 他一時不知該感嘆,她的醋勁是否過大了些,一開口便也懂得這樣狠地發(fā)脾氣了。 楊幺兒見他不動,便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抓住被子邊緣,探出頭來,看向他,道:“怎么不走?” 她擰起眉,將被子又往上拉了拉:“皇上騙我……” 蕭弋道:“好,朕走……但你得說清楚,為何要朕走?”說罷,他語帶誘哄,問:“莫非是因?yàn)榍埔娏四莾蓚€女人?因?yàn)樗齻兎讲胚M(jìn)了門同朕說話?你瞧了不高興?” 楊幺兒攥著被子邊的手都泛了點(diǎn)白,她大聲道:“我……我……我喘不了氣!好難受!我不喜歡皇上!” 蕭弋知道,她是因今日突然遭受了沖擊,方才說出這句話。 他心下一面又覺得酸疼,可一面又有種歡喜。 像是他悉心養(yǎng)了一盆名貴又嬌氣的花,那盆花歷經(jīng)了春夏秋冬,熬過了四季,方才終于結(jié)出一朵花骨朵。 楊幺兒定定盯著他的神情,似是不愿他生氣,也不愿他反悔。 她想了想,便又添了一句道:“今日不喜歡皇上,你走!” “好,那朕走?!笔掃故菢O為干脆地轉(zhuǎn)了身。 楊幺兒盯著他的身影,卻又覺得難受。 她是病了嗎? 為何這樣也難受,那樣也難受? 楊幺兒咬了下唇,我真壞。讓人家這樣也不行,讓人家那樣也不行。 這廂蕭弋走到門邊,方才回頭道:“幺兒,下回說話不必這樣大聲。” 楊幺兒一口氣憋在了喉嚨里。 嗨呀。 更氣了。 蕭弋為了履行他說過的話,讓楊幺兒知道,他說話是算數(shù)的,她的要求都是有用的,便只好當(dāng)真住在了一旁的次間,將主間留給了楊幺兒。 楊幺兒哭著哭著累了,便蒙著被子睡過去了。 等到第二日,因?yàn)橐獑⒊掏叧侨?。春紗早早服侍著她起了身,見她眼圈紅紅,心下膽戰(zhàn)心驚,連問也不敢問,忙給她梳了頭,就扶著她往外走,一邊走,一邊低聲道:“娘娘是同皇上置氣嗎?娘娘整治那兩個舞姬便是了,何必同皇上生氣呢?皇上若是也生氣了,對娘娘無益?!?/br> 楊幺兒睡得頭昏腦漲,春紗一句話也沒能聽進(jìn)去。 待出了門,到了擺下飯食的次間。 她一抬頭便瞧見了蕭弋。 楊幺兒本能地瞧了一圈兒,沒有腰細(xì)細(xì)、聲軟軟的胡裙女子。 只有一個坐在那里的皇上。 難得如此分床一日,蕭弋近乎貪婪地打量著楊幺兒的模樣,將她的模樣引入腦中,隨即眸色深沉地低聲道:“幺兒過來?!?/br> 楊幺兒卻如同炸了毛的兔子,她說:“今日也不同你一起!” 說罷,她匆匆又補(bǔ)了一句:“我沒有大聲?!?/br> 蕭弋頓生一種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錯覺:“…………” 這個醋勁兒,著實(shí)有些綿長了。 可她的面容如畫布活過來了一樣。 趨于靈動,鮮活。 眉梢眼角都帶上了世間所有普通人都會有的悲歡苦樂。 作者有話要說: 小皇帝: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九十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