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jié)
需要根正苗紅地鍍鍍金,需要做上行下效中的那個上。 柯禮心領神會,點頭道:“好,我去辦?!?/br> ——— 霜降節(jié)氣一過,南方步入深秋,桃江邊小鎮(zhèn)的冬天冷意更為提早。溫以寧坐在晃晃蕩蕩的中巴車上,看著白氣覆在車窗,前邊的小孩兒正有滋有味的拿手指在上邊畫圓圈。 到家的時候,江連雪正在牌桌上大殺四方,麻將聲噼里啪啦,邊上擱著一張塑料凳,上面是煙灰缸和抽了一半的煙盒。她很驚訝:“喲,回來了?” 幾個牌友都是熟人,紛紛回頭:“寧寧啊,多久沒見著啦,越來越好看了嘞——誒,錢錯了錯了,我開了個杠,找十塊?!?/br> 溫以寧笑笑,叫了人就去臥室放行李。門是半掩的,外頭動靜漸小,牌友走后,江連雪數(shù)著一把零錢:“回來怎么也不說一聲?家里米都沒了,我還沒去買的?!?/br> 溫以寧從臥室出來,抬手扎著頭發(fā),“隨便吃點,下面條吧?!?/br> 她走到門右邊的桌子邊,手指一捻全是灰,于是抽了兩張紙把上面擦干凈,江連雪說:“面條也沒有了?!?/br> 溫以寧動作停了下,又繼續(xù):“那你去買,我不吃,你總得吃吧?” “我減肥。”江連雪上午手氣不錯,一把零鈔丟進抽屜里,回頭看到溫以寧彎著腰在柜子里翻找,告訴她:“哦,香燒完了?!?/br> 溫以寧直起腰,眼角有了不耐,“打牌就有那么好玩?一天天的,連飯都不吃了是不是?” 江連雪嘖了一聲,“我飯吃得好著呢!” 溫以寧的不耐漸漸轉(zhuǎn)為不悅,雖不再回話,但這個沉默的氣氛像是插了鋼筋水泥,較著勁,硬的很。江雪連知道她是借題發(fā)揮,清了清嗓,討好道:“我去樓下買香燭,多買點,順便帶點菜,你要餓了,冰箱里有蘋果,我給你洗一個唄?!?/br> 江連雪就這點好,性子雖急,遇事不服軟,但眼力靈活,能屈能伸這個詞在她身上體現(xiàn)得淋漓盡致。 “別去買了,出去吃。”溫以寧習慣了這樣的相處,罷了。 她從冰箱里拿出蘋果,洗干凈后放到剛才擦干凈的桌面上,然后退后一步,稍稍抬起眼睛。 桌面靠墻正中央,黑白照片鑲在同色系的木框里,女孩兒的眼睛很漂亮,靜態(tài)之下也能感受到它們在閃耀。溫以安很少自拍,也很少出去玩兒,所以當初選照片的時候余地有限,這是她高三那年的證件照,原片是紅底白衣,撲面的青春氣,當時江連雪不同意,說人都死了,選個深沉點的。 但溫以寧還是替meimei選了這一張。 十八歲很好,美好的一面就以另一種方式長存吧。她想。 出門前,江連雪以最快的速度化了個妝。她到年底才滿四十五歲,又屬于老天爺賞飯吃的那類不老面相,稍作裝扮就很惹眼。她要吃湘菜,風風火火地點了四五個,合上菜單說:“你團個券,美團上有,10030.新用戶還有折上折,上回跟你秦姨來吃過,劃算?!?/br> 溫以寧倒著水,手機就擱一旁。 江連雪端起熱茶,吹了吹氣兒,眼皮也沒抬,“今天周三,你不上班有空回來?” 溫以寧嗯了聲。 江連雪也嗯了聲,帶刺兒地說:“那種死貴的城市有什么好待的,你掙兩萬一個月又怎樣,一年也付不起一個廁所的首付,壓力大內(nèi)分泌失調(diào),不到四十就不來月經(jīng)也是很有可能的——辭了拉倒?!?/br> 溫以寧聽到后面四個字,挺無語。 “呵,”江連雪不解釋是如何看出來的,越發(fā)不屑:“我覺得你腦子是抽了,放著好好的翻譯工作不要,跑去上海瞎折騰。累不死你。” 又來又來。溫以寧最煩這事,“你能不提了嗎?” “我不提誰提?錯了還不準說?”江連雪上周做的指甲已磨損了顏色,艷紅艷紅的,跟她此刻的情緒似的,“你那復旦白讀了,過兩年奔三十,要什么沒什么,可把你給能耐的?!?/br> 溫以寧低著頭,不說話,手指戳著美團一下一下使暗勁。大概安靜了五六秒,手機突然被抽走。江連雪起了身,把她屏幕按熄,窩火道:“算了算了,我付錢。下個月不要給我打錢了,等你找著工作再說?!?/br> 總之,一頓飯吃得不太痛快。 溫以寧第二天就得走,大清早的天都沒亮,江連雪這種牌桌賭后基本就是日夜顛倒型,不可能早起。六點四十回上海的高鐵,差點沒趕上,溫以寧找到座位坐下后還在喘氣,她從包里拿紙巾,一打開,愣了下。包里一沓紅鈔|票,不遮不掩地丟在里面,倒挺符合江連雪隨心所欲的性子。 少說也有兩千塊,下個月的賭資估計全貢獻出來了。 到站的時候,溫以寧收到短信,江連雪:“育人小學招英語老師,找不著工作回來算了,來回折騰車費不嫌貴啊,作死。” —— 九點多到公司,繁忙景象一如往常。不過每走幾步落下背影,后邊總會有幾雙眼睛瞟過來。 溫以寧是來辭職的。 滿打滿算在這公司待了兩年,但自己的東西不多,水杯紙巾幾瓶維生素,一個袋子就能擱滿。她辦公室的門是開著的,幾個跟過她的小員工要進來送別,溫以寧沖他們擺擺手,便都止了步。收拾到一半,門口腳步聲齊整,三個保安走了進來,后頭是高明朗。 高明朗右臉還能看出紅腫,溫以寧那天下手不輕。他心里記恨,指著說:“重要崗位的離職牽扯太多保密信息,按規(guī)章制度辦事,給我看好了。” 這事兒做得挺惡心,溫以寧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何況是為公司拿下過幾個口碑案子的人。高明朗瑕疵必報,也就不顧忌什么人情臉面了。 保安翻她的東西,一件一件地看,連保溫杯都擰開蓋檢查里頭裝東西了沒。同事們先是竊竊私語,然后皺眉搖頭,個個義憤填膺卻誰也不敢吭聲。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高明朗也不攔著,故意的。幾個保安搜刮一頓無果,不過不重要,羞辱到了就成。高明朗語氣還挺和善,“我一直就很看好你,可惜了,咱倆沒有師徒緣?!?/br> 溫以寧沒他那么假,逮住機會不想讓他痛快,點頭說:“孽緣要了也鬧心,好事,沒什么好可惜的。” 她邊說邊打開左邊的柜子,把里面十幾本榮譽證書搬了出來,這是這兩年的功勛章。溫以寧把它們?nèi)礁呙骼适掷?,“我認認真真地來,清清白白地走,問心無愧。——麻煩丟一下垃圾桶?!?/br> 然后留了一個灑脫的背影,沒再回頭。 ——— 十二月剛開頭就降了兩輪溫,大衣裹身也有點擋不住寒氣。年底收尾工作多,這一周忙著審核報送給證監(jiān)會的年度資料,到今日才算告一段落。 傅西平在新天地攢了局,他們這個圈子,玩好的也就這么一撥。唐其琛從亞匯出來時,天光尚早。柯禮還有事向他匯報,所以也并排坐后座。 正事忙完,柯禮收好資料,順帶看了一眼微信群,有點意外:“安藍也在?!?/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