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jié)
“知足吧,能和你父母一塊兒旅行,這樣的機(jī)會用一次就少一次?!?/br> “就我和她去的?!标愖佑宄吻濉?/br> 溫以寧看向他,“你爸爸沒去???” “我爸?”男孩兒嗤笑,雙手枕著后腦勺,把副駕的座椅放倒,愜意輕松地半躺著,連同語氣和眉眼神色,都不太正經(jīng)的。 “我沒爸?!?/br> 溫以寧沒信,“你從石頭縫蹦出來的?” “我真沒爸。”陳子渝剝了塊巧克力丟嘴里,腮幫鼓鼓地嚼,“我從出生就沒見著他長什么樣。陳大老總是單親mama,時髦吧,前衛(wèi)吧,有個性吧,崇拜吧。” 溫以寧好一會兒沒說話,這個信息在腦子里攪拌,還真是猝不及防。 “這么些年,我也沒見她交過什么男朋友,對了,你不是跟我媽做事兒嘛,悄悄告訴我,她有沒有老相好?”陳子渝嘴欠兒慣了,性子張揚從小就犯狂,他有點像接受過美式教育的孩子,有時候話直不好聽,但包容性與接納能力是十足的。 溫以寧屈起食指,照著他的腦袋就是一敲,“不許這樣說你媽?!?/br> 陳子渝齜牙喊疼,“好好好,不說不說。那我們說別人,就說唐老板吧,你看啊,同為男人,我是無法理解為什么他都這歲數(shù)了還不結(jié)婚。三十四了啊,就他那皇宮家族,繼承王位數(shù)年,怎么著也是子孫環(huán)膝,天倫之樂了吧?!?/br> 溫以寧沉默地聽著,每一個字都生硬地磕碰她的耳膜。 “誒,jiejie,你怎么不說話?”陳子渝轉(zhuǎn)過頭,獨角戲沒意思。 溫以寧緩緩?fù)鲁鲆豢跉?,像是要把心里那股微妙的情緒給排擠掉,她平靜道:“我不喜歡聽中年男性的任何故事?!?/br> —— 農(nóng)歷新年前一周,公司年末收官,忙碌亦接近尾聲。 周二這天,柯禮幫唐其琛推掉了所有晚間行程。剛過六點,高架橋便已燈影灼灼,把上海內(nèi)環(huán)線串成了很多長長燈帶,這幾天有霾,輕云薄霧的徒添冷意。 快到世紀(jì)公園時堵了一截車。柯禮時不時地看表,“唐總,我給夫人回個電話吧,應(yīng)該是來不及了?!?/br> 換做平時的聚會也無關(guān)緊要,但今晚不一樣,柯禮不敢怠慢。 唐其琛說:“不急?!?/br> 柯禮衡量再三,還是慎之又慎地勸著:“今兒小輩們都在,您幾位叔伯也會來,弟弟meimei們不會異怪,但長輩們就不一樣了。雖說跟您親近的占多數(shù),但另幾位嘴碎,三五成群說是非,免的聽風(fēng)涼話。” 唐其琛表情極淡,絲毫不放心上,“老爺子年齡大了,喜歡這種闔家團(tuán)圓的把戲。今晚是他做的局,那幾個不至于拂他老人家的面子。一個聚會而已,我答應(yīng)去,也這是給他一個態(tài)度。” 言下之意,也不會有再多了。 柯禮點點頭,表示明了,“唐耀這次回來,應(yīng)該是不打算走了。能讓老爺子這么興師動眾,我小看他了?!?/br> “他不會走了。”唐其琛給予肯定判斷,“明耀科創(chuàng)三年前就在北京籌劃新總部的遷移工作,他的核心研發(fā)團(tuán)隊以及市場份額占比,都已往國內(nèi)發(fā)展。老爺子那性格你還不了解?信奉多子多福,唐耀的事業(yè)版圖擴(kuò)得很好,每一項都是老爺子青睞的。有備而來,投其所好,也配得上這次興師動眾?!?/br> 唐家算是大家族,各行各業(yè)都能找到翹楚,唯獨唐耀是一個很微妙的存在。 公眾所知道的,是唐老爺子的大兒子,也就是唐其琛的父親唐凜。儒雅溫和的漢語教授,在學(xué)術(shù)圈里小有名氣。但其實,唐老爺子還有一個兒子,叫唐冽,這對親兄弟的人生差異卻巨大。唐冽就一實打?qū)嵉亩雷?,年輕時紈绔圓滑,不學(xué)無術(shù),是風(fēng)月場上人人都知的公子哥。睡女人,玩賭博,一身風(fēng)流病。老爺子對這小兒是痛心疾首,一度欲要斷絕父子關(guān)系。 狠話是這么放,實則明里罵,暗里護(hù),還是沒下這份狠心。 但這唐冽是個不爭氣的,吃喝嫖賭也罷,最后竟強(qiáng)迫和一小姐發(fā)生了關(guān)系,那女的深陷紅塵地,卻有著貞烈脾性,誓要此人付出代價。適逢國家□□捕黃的政策關(guān)口,火中取炭,唐老爺子手段凌厲,生生犯險把這事給壓了下來。小姐拿錢跑路,事情到此本以為畫上句號,但數(shù)月之后,她懷揣身孕,登門造訪,把一張羊水穿刺的dna比對丟在了老爺子面前。 這對男女,一個無恥,一個無臉。她撒潑打滾,說不給交待,明天就去中|央上告。 三十年前,唐家不似現(xiàn)在根基龐穩(wěn),唐老爺子權(quán)衡利弊,讓兩人滾去國外結(jié)了婚。 唐耀是這段不齒之情的產(chǎn)物,因與果,恨與憎,自他這里,便是塵埃落定。但偏偏這人聰明有志,創(chuàng)業(yè)發(fā)家,成立明耀科創(chuàng)并在美國上市,一度成為智能行業(yè)的領(lǐng)軍者。 他老子丟盡的臉,都被他給掙了回來。如今唐耀榮歸故里,大有認(rèn)祖歸宗的架勢。唐書嶸好面,白撿了這么個孫兒,自然不勝歡喜。 薪盡火傳,風(fēng)吹草又生。 宿命這種東西,因果循環(huán),紅塵無渡,誰又說的準(zhǔn)呢。 到家,熱鬧場面一如想象。 唐其琛站門口時還是冷淡沉斂的姿態(tài),保姆一開門,驚喜呼叫:“夫人,大少爺回來了!”唐家這種地方,一個保姆也是會察言觀色的,陳姨是他母親帶來的人,做了三十余年,對唐其琛是呵護(hù)有加,平日都叫他其琛,但今天這一聲“大少爺”意味十足,是給在場的人提個醒兒,誰才是真主人。 唐其琛眉眼上揚,神色氣度瞬間變了樣,他殷勤,客氣,挨個兒與人打招呼,最后見著唐耀,唐其琛笑意更深,極其自然地走去他身邊,一手與他相握,一手順著就攀上他的背,誠懇有力地拍了拍,“路上堵的很,遲來了,什么時候回國的?咱們一家人,雖不常見面,但我也是你兄長,以后千萬別生分,國內(nèi)有需要幫助的盡管開口。” 唐家的男人都生得俊美,唐耀三十有一,兩人氣質(zhì)依稀有重疊的地方,站在一起時,倒莫名讓人想到一個詞:舉世無雙。 唐耀含笑應(yīng)了,同樣的力道拍了拍唐其琛,“是我匆忙,臨時告訴的爺爺,讓你跑這一趟。爺爺隆重了,我沒想到會有這么多人,那邊好幾個小的我都認(rèn)不出來,國外一個人待慣了,不太適應(yīng)熱烈的氣氛,下回我請你單獨吃飯,你也帶我逛逛上海城?!?/br> 唐其琛朗聲應(yīng)道:“好?!?/br> 唐耀美國長大,但一口普通話說得漂亮,尾音偶爾帶點上翹的京腔,很有辨識度。兩人聊天,你來我往的,其樂融融。老爺子唐書嶸最喜見到父慈子孝、情同手足的場面,一晚心情都是好的。 唐其琛周周全全地把今晚這個局給做足了,十點才離開。 常年奔忙,景安陽很少見到兒子。走前特意把他叫去偏廳,叮囑一番,無非是天冷加衣,注意飲食,定期復(fù)查。又交待柯禮,非必要不可的應(yīng)酬,也一定讓他別沾酒。 柯禮妥帖應(yīng)著,“您放心,我有數(shù)?!?/br> 景安陽瞥了眼客廳,表情似譏似諷一瞬即逝,“你爺爺真是糊涂了,早些年沒有消息,這時候卻回來,安的什么心?!?/br> 唐其琛微微抬眼,“言重了?!?/br> 景安陽點點頭,“你有分寸就好。家里邊我會幫你打點。還有,別總是忙工作,有空帶安安過來吃飯,你爺爺記掛你們的事?!?/br> “記掛不該記掛的。”唐其琛不輕不重說完這句話,景安陽好一會才回過味,不太高興,“安安很好,也能給你搭把手。我不管你單多久,但你不能不結(jié)婚,你們兩從小一塊長大,知根知底,再沒有比她更適合的了?!?/br> 唐其琛打斷,雖平靜,但耐心似乎是亂了節(jié)奏,他說:“以后您少在爺爺面前燒這把火?!?/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