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jié)
她說這話的時候,臉上掛著笑,笑著說完就后悔得想咬舌,連忙道歉:“那個,對不起啊,我不是說你老,你別誤會。” 唐其琛本還一臉平靜,這一解釋,更顯欲蓋彌彰。兩人四目相接,瞳孔里都是彼此的身影輪廓,像是同一頻率上通過的電流,兩個人笑了起來。 這一笑,緩了當下尷尬,也讓人恍悟,剛才一路開車的過程里,彼此有多端著姿態(tài)。 唐其琛微抬下巴,“住這兒?” “嗯。亮燈那一戶?!睖匾詫幹噶酥?,他順著方向看過去,四樓。 “上去坐坐嗎?”溫以寧出于禮貌客氣地問。 “空著手,不合適。”唐其琛對她點了下頭,“走了?!?/br> 他還要連夜開回上海。這個點了,也不太可能趕回去守歲,唐老爺子年齡大了,對一些傳統(tǒng)愈發(fā)有儀式感,唐家?guī)资甑睦弦?guī)矩,長子長孫除夕初一都得在家守著。唐其琛這回來去匆忙,走時沒和唐書嶸打招呼,老人家極度不滿,方才景安陽的電話就是為了這事兒。 唐其琛走前滑下車窗,隔著距離對她輕輕點了下頭,然后加速開走。 溫以寧拎著行李上樓,江連雪正在麻將桌上奮戰(zhàn),見著人嚇了跳,“不是買不著票嗎?你怎么回來的?” 溫以寧挨個兒叫人,沖她疲憊一笑,沒回答,拖著箱子進了自己房間。門關上,麻將聲稀里嘩啦,偶有婦人們算錢時的短暫爭議,再看窗外,升空的煙花越來越頻繁,一朵接一朵,新年將近了。 收拾完東西,溫以寧把提前取的現金拿出來,點了五千放紅包里。等到外邊動靜小了,人走了,她才開門出去,對江連雪說:“你少打點牌吧,回頭結石病又犯,別打電話找我?!?/br> 江連雪不高興,“大過年的,你能不能說點好的?” 溫以寧就把紅包遞給她,“為你好?!?/br> 掂量了一下厚度,江連雪頓時喜笑顏開,什么話都不嘮叨了。電視機放著春晚,反正也沒人看,調著聲音唱唱跳跳的,好像就等著那一首《難忘今宵》,這一年才算到了頭。 江連雪一邊收拾牌桌一邊說:“我前天碰見亮亮了,他現在還當籃球老師呢,就在體大。是不是我太久沒見過他,怎么覺得好看了不少啊?!?/br> 溫以寧乍一聽這小名兒,心里兩秒沒回過神,回神了,平靜說:“是個男的你都覺得好看。” “他還問起你了,問你在哪兒工作,呵,我都沒好意思說,你被開除了?!?/br> “怎么說話的你?!睖匾詫幾チ伺豕献臃耪菩?,不高興地又放了回去,“剛才給你的紅包石頭縫里蹦出來的???” 江連雪不屑道:“這過年的我是不想說你,你要不這么折騰,說不定都跟亮亮結婚了?!?/br> 溫以寧聽著這話也沒什么反應,就是不喜歡總拿著這個說事兒?!拔揖退懔粼诩依?,我也不會跟他結婚的?!?/br> 江連雪把麻將收在籃子里哐哐響,“你就出家當尼姑吧!” 亮亮小名兒,大名李小亮,簡單上口,跟他人一樣。 李小亮追了她很久,高中同學,高中暗戀,考大學一個南一個北就不了了之。畢業(yè)之后遇見了,李小亮又把人給追了起來,挺好的一個男生,溫以寧起先是拒絕。但小亮老師沒放棄,對她說,沒事兒,我就是想對你好,你別有壓力,該怎么著就這么著,我給你帶的早餐你要不喜歡就扔了,送的花不喜歡就放花壇子里,但你別剝奪我獻殷勤的權利,除了打籃球,我也就這么點愛好了。 他說這些時,眼睛彎著,抱著籃球剛從訓練場上下來,特別真誠。 大概追了一年半,溫以寧答應了。但怎么說呢,認識時間已經這么長,知根知底的,感情的成分中,知己朋友的那一部分更多。有些事情就是這樣,試了才能體會其中滋味。李小亮估計也是這感受,談了半年,還是和平分了手。沒哭沒鬧也沒要死要活,更沒有誰舍不得誰上演什么斷腸人在天涯。 分手那天談得和和氣氣,兩人還一起吃了頓羊蝎子火鍋。走的時候,嘴巴都辣得紅彤彤。李小亮一米九的大高個兒,微微彎腰,摸了摸溫以寧的頭,笑著說:“那啥,走了啊?!?/br> 溫以寧也拍了拍他的臉,“走吧走吧?!?/br> 小亮老師叮囑:“以后要吃早餐啊,別忘事兒?!?/br> 溫以寧滿口答應:“記著了?!?/br> 轉過背就忘記,來上海這兩年,她就沒吃早飯的習慣。李小亮一直留在老家的一個體校里教籃球,城市小,時不時地碰見江連雪,小伙子都很熱情地打招呼,幫忙提菜拿東西,開著一輛大眾寶來,非得送她一路。偶爾也會問起溫以寧,江連雪這點眼力還是有,從不在外人面前折損自己人的臉面。 小亮老師邊聽邊笑,笑得眉眼彎彎,眼紋兒都是溫柔的,“過得好就好,哪天去上海,可得讓她請我吃飯?!?/br> 玩笑話,這次卻成了真。 江連雪把麻將收拾完了,放進柜子里,蹲著身子說:“亮亮他mama不是腰椎不好嘛,說是初十帶她去上??磳<摇K匣赝形覇枂柲?,那塊地方有沒有好住一點的酒店?!?/br> 溫以寧說:“肯定有。他初十來上海?我初八正好回去上班了,哪個醫(yī)院???你回頭問問,能幫忙的我肯定幫?!?/br> 李小亮的父母都是退休職工,他母親那時候就特別喜歡以寧,分手之后好一陣子還瞞著倆老人。知道后,阿姨偷偷抹眼淚,認為一定是兒子不會疼人,姑娘才不要的他。 街坊鄰居老相識,江連雪也覺得能幫就幫,母女倆不太痛快的談話,到了這里終于平緩。各做各事,和諧融洽的,這才有了過年的氣氛。 —— 春節(jié)假期結束。 初八這天雖說是上班,但也就走走過場,員工們領個大紅包圖份吉利就完事兒。到了初九,亞匯集團才算正式進入工作流程。 連著開了三個會,唐其琛下午才有些許閑下來的時間。傅西平挑著點來的,他跟唐其琛關系好,也沒那么多規(guī)矩。進來前調戲了一下行政辦的那幾個小美女,一臉春風倜儻踏進辦公室。 柯禮正給唐其琛匯報下周的行程安排,唐其琛推了兩個應酬,把周四晚上的時間空了出來。調整好之后,柯禮抬頭跟傅西平打了聲招呼:“來了啊?!?/br> “你們忙?!备滴髌秸菩南蛳聣毫藟?,自己坐去了會客區(qū)。 十來分鐘,唐其琛走過來,坐沙發(fā)上輕輕揉了揉脖子,“你來的正好,我記得你父親明天生日,帶份禮物給他,我明天要參加董事會會議,人就不去了?!?/br> 傅西平疊著腿,咬著雪茄,點燃后把火柴盒丟桌上,瞇縫著眼睛說:“你有心,比我這做親兒子的還讓他老人家喜歡?!?/br> 唐其琛瞥他一眼,“你爸把你掃地出門我也不奇怪。” 傅西平掐掐煙灰,他就是路過上來看看,這會見到人了,倒是有話說了?!澳昵澳俏⒉┰趺椿厥聝?,能這么開罪你,你奪人|妻還是殺人母了?” 柯禮幫著答:“一個被開除的小助理,已經解決了?!?/br> 傅西平哼了一聲,意味深長的,“以寧比以前好看。” 唐其琛睨他一眼,很淡。